第86章
作者:词雾      更新:2025-09-18 10:23      字数:3751
  
  她脊背微顿,后知后觉,心跳层层跃起。
  这种感觉,无异于刀尖舔蜜。
  程泊樾揉着她的头发,低下头,声音离得更近。
  “一会儿出去了,你想见谁,想跟谁聊天,我让他亲自走到你面前。你只需要等在原地,那些你期待的事,都会去找你。”他又弯了弯肩背,将她整个人裹进怀里,低哑嗓音烘出的热意,绕在耳边,“从今往后,不要跌跌撞撞往前,不要让我担心。明白吗?”
  尾音缓缓落下,好像这份耐心和温柔,是独属于她的。
  温听宜埋着脑袋,手指攥住自己轻薄的裙摆,压着心绪,弱弱地“嗯”了一声,像迷茫的梦呓。
  之后就无意识咬着唇,鼻梁兀地酸涩。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依恋越来越重,明明知道他本性里藏了危险的荆棘,稍不留意就会刺到手,却还是贪恋他怀里的安全感。
  可是她看得清自己的心,却看不清他的。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腔说:“程泊樾,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留住你。”他气息很沉地说,“我们可以再试一试。愿意吗?”
  情绪过载,温听宜险些喘不过气。
  他动怒时甩门而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对他残留的惧怕,不会轻易消退。
  而他从不对外诉说的心结,她也不清楚他到底解开了没。
  她想摇头说“不愿意”,可是内心深埋的情愫却阻挡着她,让她一时僵住。
  懵懵懂懂
  ,像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找不到前行的路,需要有人耐心引导,才能看见一点光亮。
  程泊樾抱着她,手掌压在她纤薄轻颤的后背上,愈发明白了,她是有多么抗拒他。
  温听宜仿佛听见一声叹息,以为是幻觉,直到下一秒,听见他沉磁隐忍的声线。
  “溪溪,别怕我。”
  “别讨厌我。”
  ......
  回到宴会厅时,程泊樾下意识牵起她的手,她却往旁边退了一步,怯生生跟他保持距离。
  程泊樾稍微停顿,眼底划过一丝黯然,眨眼间恢复冷静。
  了然的目光收了回去,空空如也的手放回西裤口袋,恍如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下来一小时,温听宜独自一人,尝试跟几位前辈长时间交谈,目光从生涩,到落落大方,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努力接住。
  很久以前,程泊樾第一次带她参加宴会,教给她一些零碎的技巧,她倒记得很清楚。
  如今一个人浸在这声色犬马里,已经能做到应对自如。
  宴会厅是复式结构,二层有个宽敞的挑台,绕一圈玻璃围栏,边上设有贵宾雅座。
  程泊樾独自坐在桌前,神情寡淡地饮一杯浮着冰块的酒,脸庞时不时扭转,任目光落下,定在某一处。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连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不知不觉,黎柔端着一杯养生茶走到身边,一手扶在围栏上,望着下方的小姑娘,默了会儿,又看了看身边这位不好惹的大少爷。
  黎柔温和地笑了笑。
  知子莫过母:“我还以为,你不舍得让她一个人应付这种场合。”
  程泊樾眼皮都不抬一下,过了许久,才淡淡出声。
  “我不可能一直把她关在温室里。”程泊樾望着温听宜,灯光落在她白皙的肩上,一切都显得清澈又透明,“她可以一个人尝试很多事情,体验很多条路,我随时给她兜底,托着她,让她站上更高的地方。”
  “她可以跌倒,但我永远不让她陷入泥淖。”他目光空远地说,“她比我想象中机灵得多,必要的时候,我不会把她当成小朋友。”
  话音落下,黎柔静静看着他,仿佛看见亲生儿子的另一面,不禁若有所思。
  程泊樾摩挲着酒杯。
  只是不知道,小机灵鬼今晚愿不愿意跟他回家。
  第48章
  酒会前半段是到场贵宾的自由交流时间。
  到后半段,一批官方媒体按时进场,进入行业问答环节,最后以现任舞协会长的致辞收尾。
  拍纪念合影的时候,温听宜作为在场年纪最小的后辈,深知不能抢镜,就一直往边上挪,都快出框了。
  是黎柔将她牵过去。
  为了迁就她,黎柔远离C位,选在不会出错的第二排右侧。
  “没关系,你就站在我旁边。”
  周围一帮气质严肃的前辈,温听宜有点惶恐不安,但这时候出声拒绝,反而煞风景。
  于是点点头,乖觉站好。
  “谢谢黎老师。”
  对方回一个温柔的笑,示意她看镜头,要开始拍了。
  这感觉真难形容,自从知道黎老师是程泊樾母亲之后,温听宜就控制不住那种拘谨感,而且时不时走神。
  有时候,明明是正儿八经聊舞蹈,却总感觉话题中间隔了个程泊樾。
  大部分时间,他会以她画过的卡通小人仔形象隆重登场,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
  不过今天晚上,黎老师没有跟她提起程泊樾,大概是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好奇。
  只是中途提醒她,说挑台上有一个人,一直在看她,好像很关心她的样子,让她抬头瞧瞧。
  温听宜就仰起脸,在灯火煌煌的虚实交映里,跟程泊樾对上视线。
  他靠着沙发坐在那,不奉陪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打扰。
  平底的威士忌酒杯在他手里,随着他腕骨抵住桌面的倾斜,玻璃在灯下折射出暖色的光,偶尔也掠过他一贯凛然的眉宇。
  他敛着眸,目光像覆了一层柔雾,罩在她身上。
  不是居高临下的漠然审视,而是一种,假如她茫然无助,他会随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静守。
  温柔得像个幻觉。
  她仓促撇过头,目光躲闪,听觉滞后了几秒,周围的交谈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手指捏紧红酒杯的细长握柄,心头有泊泊流淌的温热,分不清是因他而起,还是自己不胜酒力。
  在那之后,黎老师就很照顾她,大概出于对晚辈的关照。
  酒会散场时,前辈们陆续离开,温听宜忽然被礼宾员叫住。
  对方微笑着让她稍等一会儿,有东西要交给她。
  什么东西?
  她一头雾水。
  回过神时,黎老师已经无声离开了。
  周遭人影稀疏,温听宜拎着自己的小手包,像个毕业典礼结束后不小心落单的学生,站在弧形天花板下踌躇片刻,呆呆环视一圈。
  ——“在找谁?”
  熟悉的嗓音,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泛起沉顿悦耳的回声,像一滴酒液砸落心头,莫名的痒。
  温听宜顿住脊背,转过身,双手垂在身前,捏了捏纹路细腻的包带。
  清澈莹亮的双眸在他面前轻眨一下。
  “在找黎老师,想问问她们舞团什么时候彩排,我想去看。”
  答得很实诚,叫人挑不出错。
  程泊樾高高一人站在她面前,双手放在裤兜里,臂弯很随性地挂着一件外套。
  不知道他上一秒的表情如何,反正她回身说话时,他就已经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眼睫微微一耷,澄黑的眸底圈住她。
  似乎刚才那个回答,不是他想听的。所以他没有出声的欲望。
  宴会厅转瞬即空,穹顶最外圈的细小灯盏逐一熄灭,省下她道别的措辞。
  温听宜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声不响地在他眼底转身,缓缓走向出口。
  很快,身后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从前都是她小碎步跟在他身后,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他落下。
  而这回,是他走在她身后,再慢慢地,到她身边,用刻意放缓的步伐迁就她,跟她并行。
  温听宜装作很忙的样子,睫毛微垂,指尖轻挠一边眼尾,余光里是他高大的身影。
  通往侯梯厅的长廊里,暖灯一直蔓延到尽头,他陪她走。
  步伐同时停下,因为是最后离开的,电梯前只剩他们两人在等。
  温听宜并拢膝盖,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
  程泊樾站在她身边,抬手看一眼腕表,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把手放回裤兜,目视前方。
  “茄子,”他惜字如金地问,“抱着舒服吗?”
  温听宜愣了一瞬,防止流露出偷盗茄子的心虚,她刻意直了直腰,肩膀舒展开。
  鬼使神差地点头:“舒服。”
  材质平滑的电梯门倒映出两人身影,程泊樾神情平静。
  “最舒服吗?”
  冒出一个“最”字,就意味着存在比较。
  可是跟谁比呢?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心照不宣,这人刻意迂回,那她就礼尚往来,低头呢喃:“它只是一只毛茸茄子。”
  言下之意,你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跟一只毛茸茄子比呢。
  音落,程泊樾不再说话,唇角扬起一个淡柔的弧度,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