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词雾      更新:2025-09-18 10:24      字数:3751
  
  她一句可以,他就撞散了整个浓厚的夜。
  一点清醒都不剩。
  后来火势渐小,温听宜被他抱到另一间卧室。
  做法似曾相识,之前也有好几次需要转移阵地的时候,因为来不及换新的床具,总不能睡在一片狼藉上。
  程泊樾抱着她走,树袋熊困得手脚酸软,没办法扒在他身上,只觉察到轻微的走动感。
  程泊樾一手托住她保持平衡,另手扶着她后背安抚轻拍,说了一句话。
  “睡吧,明早给你煮阳春面。”
  她反应很久,莫名吓了一跳,困倦到极致的睫毛加剧颤动。
  “那我不想醒了……”
  程泊樾低声失笑。
  ……
  不知怎么就天亮了,温听宜睡得很熟,中途没睁过眼,等睁开眼时,零碎温热的阳光晃在视线里,她不适地闭了闭眼,本能地往某人怀里钻。
  程先生精力过盛,一大早就醒了,此时圈紧手臂抱着她,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温听宜慢半拍回过味来,想起这人昨晚好像没欺负她,但又哪哪都欺负了。
  脊背倏地燥热,越热越想把自己埋起来,她决定团起被子往身上捂,手一伸却抓了个空,抓到某人肩膀。
  很困,又有点烦躁,不打算理他了,她闷声躲开他怀抱。
  又被他搂回去。
  她懵懵的,像被海浪冲刷过的小蟹,浪潮下一秒退去,小蟹又醒了,她不情不愿深埋着脑袋,额头顶顶他胸口:“可恶的心机男,黑心资本家!”
  “好好,都是我。”程泊樾给她拍背,“我罪大恶极,申请服刑。”
  温听宜咬他一下。
  一记最温柔的惩罚。
  半醒之后,记忆就清晰了。
  忽而想起来,睡前她意识迷蒙,却被他引导着,跟他说了很多不曾说过的话。
  当她为解约赔钱的事自责时,程泊樾默了会儿,手掌一直轻拍她后背,低点头,靠近她耳边轻语:“溪溪,受挫不等于犯错。甚至有些事根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那些事情很狡猾,给你留了一个不好的情绪烙印,让你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温听宜已经困得不行,听觉和触感却更清晰,她喃喃着问,那我是不是不该自责。
  程泊樾说不是。
  “没有什么该或不该。愈合烙印需要一点时间,谁也不能一瞬间摆脱情绪,这是人的出厂设置,没必要硬着头皮跟它对抗,所以该气就气,该难过就难过。自责也不是什么招人烦的事,只是希望你在不高兴的时候,不要把挫折或压力全盘归纳成自己的错误,而是多想想自己的好。”
  温听宜闭着眼,困倦到极致,声音有点委屈:“万一我想不起好的,反而想起了自己不好的地方……”
  程泊樾敛眸注视她,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像在感受她的掌心温度,又像在哄一个昏昏欲睡的小朋友。
  “我们溪溪,一直都很好。就算有不好的地方,也是被我教坏了,我负全责。”
  第68章
  好的天生属于她,坏的就全部由他包揽。
  温听宜本来快睡着,却被这近乎溺爱的逻辑烫了一下,心头有热意盘旋,困意随之蒸发。
  她迷迷糊糊抬头,鼻尖蹭过他硬实的喉结。
  动作之间有热气扑洒,可能让他感到痒了,程泊樾搭在她脑后的手掌忽然用了点力。
  像漫不经心的阻拦,不允许她继续作乱,又像对这一刻很受用,所以爱不释手。
  他声音里带一点微淡的喘,问她,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好?
  温听宜总结出来。
  “我一点也不大度,不想跟自己讨厌的人和解,有时还会幸灾乐祸,想看讨厌的人倒霉出糗。”她贴心举例,“前公司垮台的时候我就特别高兴,巴不得雇一个专业团队,让他们到大厦楼下舞狮放鞭炮。”
  程泊樾低沉地笑了,无奈又愉悦的气息落下来,好像在庆幸她仍保持着一点孩童心性。
  “这些很正常,不算什么。”他低头,轻吻她耳下一小片白皙,声音愈加低缓,“如果有一天你不这样了,我才会担心。”
  他呼吸太烫,细密的吻顺着耳垂,一路向下蜿蜒,温听宜小幅度缩了缩肩膀,被他手臂环抱着,身上所有柔软的部分贴住他蓬勃体温。
  在又一个擦枪走火的瞬间,程泊樾心里想的,是希望她自由自在,不被枷锁束缚。
  希望她永远能清晰感知自己的喜怒哀乐,永远能通过正视情绪来解决情绪,而不是像他二十来岁那样,一昧地压抑。
  程泊樾还在吻她。
  吻得太过细致缱绻,温听宜反而没有从中觉察出原始情|欲,而是体会出一层隐忍未言的爱意。
  她二话不说,顺着干燥温暖的床单往下蹭了蹭。
  程泊樾稍停顿,垂眼看她软乎的发顶。
  他有些疑惑:“嗯?”
  温听宜侧耳贴到他心口,认认真真,好乖的样子。
  “你这里藏了一点陈年小弊病,温医生在帮你听诊,请稍等。”
  程泊樾恍然失笑,一手揉她脑袋,像陪玩过家家,低声哄着:“请问温老师,为了方便诊断,你想让患者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什么都可以。”她抬眸,由于困了又醒,眼底有迷离的湿润感,像一颗晚星,在昏暗里望着他,“只要不隐藏既往病史,我都愿意听。”
  程泊樾看了她很久,她眨眨眼等待下文,他忽而捻住她一小搓发梢,轻扫她鼻尖,玩笑与认真在他言行里并存。
  “我爸去世之后,我很恨他。”
  虽然程泊樾明白,爱憎对逝者而言都是透明无效的,再恨也恨不出个所以然。
  但他确实恨了很长一段时间。
  恨父亲性格软,一朝被感情绊住脚就马失前蹄,恨父亲死后留下一个内里腐朽的烂摊子,留下一堆错综复杂的虚伪人际,全都要他承担,要他周旋。
  其实是有能力承担这一切的。
  但他有能力,跟他愿不愿意,是两码事。
  不过更显而易见的是,意愿和现实也是两码事。
  时间和环境联手摇骰子,人就像棋子,落在现成的图纸上,按照从天而降的点数往前走,跳了一格又一格,不知不觉中,竟然形成了肌肉记忆,以至于想停都停不下来。
  人变成了高效执行的机器,就会自觉构筑一套省力的运转模式。
  所以无形之中,他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固有原则,不被世俗影响,不被情感拖累,既然能快刀斩乱麻,就不必耗费半点心神。
  这让他维持了内心秩序,也让他舍弃掉很多无用的情绪起伏。
  然而,舍弃不代表真的消失。
  就像收拾家务时随手塞进柜子里的杂物,它们的临时退场,令整个屋子洁净敞亮。
  可是某天打开抽屉,这些杂乱的东西明明根深蒂固。
  它们从未被解决,只是被堆积。
  程泊樾说:“那段时间我话很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很混乱,想毁掉很多东西。”
  温听宜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对此抱有隐忧:“那现在呢?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现在……”他撩开她垂落的发丝,注视着她,“现在不会了。”
  她喜悦地宣布:“那你很快就要痊愈了。”
  “嗯。”他亲吻她额头,“多亏了温老师。”
  程泊樾原以为,在他黑白无氧的环境里,真正的愉悦与平和是无法存活的。
  直到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小姑娘,将色彩和氧气一点点向外散发。
  即使他压根没有汲取的意愿,那些五颜六色依旧会落入他眼帘,氧气也日复一日灌入他的呼吸。
  照顾她的那几年,总会发生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有一次,大概是寒假,程泊樾带温听宜见他那帮朋友,傍晚散局时,她有点不高兴。
  两人坐在车后排隔得很远,程泊樾拿平板将课程相关的材料发到教授邮箱,一边问她:“都要到家了,怎么还垮着脸?”
  她抱着胳膊低埋脑袋,头顶像压了一片乌云,实在笑不出来:“那个人养的杜宾吓到我了,都那么大一只了,他怎么不牵绳呢,没素质……”
  程泊樾有印象。
  那只黑黢黢的大杜宾对她感兴趣,一直嗅她,她吓得不敢动,程泊樾让她过来躲到他身后,杜宾默默走远,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一瞧,她苦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蛋,眼泪都快沁出来了。
  狗是陆斯泽表弟养的,程泊樾追根溯源,这锅必定要甩到狗主人身上。
  他不走心地提出建议:“我帮你揍他?”
  温听宜闻言,头顶乌云霎时散去,对他投来闪亮期待的眼神:“真的吗?那……揍两拳就好,不用揍太多。”
  程泊樾:“……”
  原以为她会客客气气说“不用了”,没想到她对揍人这件事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