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
重山外 更新:2025-09-19 11:03 字数:3288
司崇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慢慢把不会得到回应的手收回去,平淡解释,“我没有强迫他,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更好的选择,是他自己决定退出这部剧的。”
“是啊,你就是这样替别人选择的。不由分说抢了别人的角色,然后让我接受,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刚刚你也有机会,如果你觉得不好,可以提出来。”
晏川嘴唇颤了颤,独断专行的话像刮骨的刀子激发了他强烈的反抗,他仰起脸,笑出一副客气的样子,“不错,司老师演技精湛,出神入化,是行业前辈,我怎么有能力对您提出什么批评意见呢?能跟您一起合作是我的荣幸,像您这样的搭档,明显是我高攀不上的。”
司崇眼神加深了些,“我可不敢说什么高攀不上,在演戏的纯熟度上你不也是不遑多让的吗?”嗓音低沉,深邃眼眸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阴霾,“从以前到现在,你演的多好,都不用教,任谁都会信以为真。就好像方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我真的旧情难忘呢。其实事实是你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耳听到旧情难忘时,晏川神经尖锐地被刺了一下,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感到恶心,“戏归戏,现实归现实,司老师何必混为一谈?”
“晏川,你躲了我五年,是不是可以停止这种避嫌,我不想每次去哪里,都要提前看一看你会不会在附近出现,免得打乱你原本的工作行程。”
同在圈内五年,从未打过照面,不是巧合,是一方的刻意为之。就像深海航行时要绕开的暗礁,免得一相遇,就船破人亡。
“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们难道真的不可以从头来过吗?哪怕只是当普通朋友也没有关系。”
晏川半天没有说话。
心跳却又快又重,好像一节节楼梯踩空。
身边传来很淡的男士香水味,一点薄荷的冷,格外鲜明格外熟悉。
他可以不听不看,呼吸却是本能,是直觉,是半自愿半强迫,味觉无孔不入地潜入记忆深处,勾起过往,细微却无法抗拒。
晏川记起司崇刚宣了香水代言,今晚似乎还有一场品牌方的慈善晚宴。跟他一起拍广告片的,是前段时间和他传出暧昧绯闻的kpop女团主唱,这些年花边新闻就没断过。
跟明星分手有一个好处,就算你跟这个人再也没有交际,只要你想,你仍然能巨细靡遗地掌握这个人所有的事情。但与之对应的,对于你不想了解的讯息,也总有人有意无意把信息灌入你的意识。
晏川深呼吸一下,不知为何,感到胃里疼得难受,胸腔又酸又胀,像被关在缺氧的环境里难以呼吸。
“你真想从头来过?”他低声。
“嗯。”
叹息一下,晏川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抬起头说:“要不还是用以前的方法,听天由命,要是你赢了,我们就当以前的事没有发生过,做个朋友。”
以前遇到争执不下的情况,他们总是玩这个游戏。
谁赢了就听谁的。
因为吵过一次架,和好以后,都不想在怒急攻心的时候,再口不择言说出伤害对方的话,才选择这种抉择方式。
没想到最后会连分手都像一场儿戏。
司崇点头,“好,你猜什么?”
晏川说,“我猜人头吧。”
硬币高高抛起,司崇目光也随之追去,边缘反射的银辉比月光还冷。
反倒是硬币的主人低头不看。
啪一声落回掌心。
手掌翻开。
结局揭晓。
人头凸面熠熠发光。
“好不巧,那没办法了。”晏川冷硬地叹口气,把硬币收起来要揣回口袋。
司崇却抢先一步拦住他,角力般攥开他手指,硬生生把硬币扣出来。
来回一翻。
两面都是人头。
晏川丝毫不慌张,仰头绽开一个恶作剧被揭穿的微笑,“哎呀,被你发现了。以前拍戏用的道具,我觉得好玩就要了一个。”
司崇肌肉僵硬,笑不出来,明知晏川一直什么都清楚。只是想不到他会记恨这么久。
在分手时,他们也像这样做过抉择,那次玩的骰子是特制的,里头灌了铅,每一面的重量不一样,所以可以想扔出几点就扔出几点。
司崇提议的,他先扔的骰子。
所以要看的从来不是机率,是选择。
摊在掌中的硬币被晏川重新拿回去。
指尖掠过掌心时,如飞过来不及抓住的蝴蝶。
晏川望过来的目光平淡,又恢复了之前的漠然疏离,好像刚刚并不曾有一瞬心软,那种犹疑和迷惘的眷恋都是戏耍他投下的饵。这人再也不会像从前赶几千公里过来,只为了给他送一只亲手做的蛋糕。
司崇忽然明白像晏川这样的人,哪怕只被推开一次,也会被推开得很远。失去了生命里重要的东西,人会变得很轻很轻,如同风筝一般,受不了一点牵拽,遑论放手。是他先放开了手。
“不揭穿不是挺好吗?”晏川低声说着,挺直背转身,亮闪闪硬币在指尖翻转着跳跃,像海浪间自由跃起的白鱼,“就当是天意。”
从前连分手都不敢正大光明说,要假托天意,叫人看不起。
其实不过是分手,世上这么多痴男怨女,无缘结合,便是分手,十分平常。又不是惊天动地冤情,也没有排山倒海恨意。
只是后来无数夜晚,还是忍不住千百次想,不知道败在什么手上——倘若狠下心仔细想,也是知道的。
由此才难以释怀,今晚想通,明晚又沦陷。几年了才学会不动声色、谈笑自如,把往事不轻不重拣起。可最后还是按捺不足,意气用事,要跟人开一个报复玩笑。
“司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从头来过的。”
晏川没有回头,他走下楼梯,手中还转着那枚硬币,拇指和食指突然一用力,硬币被高高向后抛向天,越过肩头然后掉落在楼梯上,兀自旋转,迟迟没有停下。
第8章 我输了
车行驶在市区道路上。
晏川一路沉默,上车后就侧头盯着窗外发呆。
林晓晓看他脸色很差,问他是不是刚刚试戏太累了,要不要取消下午的活动。
“不用。”晏川垂眸,伸手揉了揉眉心,“有点晕车。”
他从外套内兜掏出一个小塑料盒,手指一敲盒底,从里头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就这么干咽下去。
林晓晓好奇地问,“晏哥,这是什么啊?”
“这个?”晏川拿着塑料盒晃了晃,“想吃吗?”
林晓晓点点头。
晏川笑了下,略长的眼尾勾起,有一丝旖旎的弧度,语气温和,“是药,小孩子不能随便吃。”
林晓晓跟晏川两年,还没对晏川的脸完全免疫,偶尔离得太近看他,还是会突然被惊艳一把。骨相很高级的脸,清冷疏远的气质,难得有笑意流转在眼角眉梢,让本就俊美的脸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像林间不可捉摸的骄傲白鹿,若即若离,难以捕获。
她结巴着解释,“也不是想吃,我是想如果效果好,下次再有很赶的行程,我提前帮哥备着点,避免哥忘带了嘛。”
晏川把小盒放进口袋,懒懒得闭目养神,“不用备着,不会吃很久的。”
林晓晓的疑问没得到解答,心里更奇怪了。
她悄悄用手机发消息问靳南,晏川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舒服,还得身边常备着药片。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做助理的不会不知道。晏川是早产儿,生来体弱,该忌口的防过敏的要求琐碎,她都记得很清楚。可靳南今天不知在做什么,迟迟没有回复她。
不知不觉车已抵达下午的活动现场。
晏川跟等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汇合,先化妆,拍杂志,随后出席一个站台活动,很晚才回到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休息。
然而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一遍遍重复白天和司崇重逢的场景:拥抱时传来的热力和嘴唇柔软湿润的触感、后背贴在地上时,司崇望着他说的那句话:Менсенжасыкремн
晏川清楚记得,这是他们看的一部剧里的台词,也许是司崇灵光一闪的即兴发挥。意为我清晰地看见了你,是哈萨克语中的我爱你。他们在表白时,不说爱,而是说看见,意味着我不仅是肤浅的热烈的爱你,我爱的是真正的你,全部的你,你的存在与内心。
反反复复,晏川没有办法让脑海中的声音停止。
再闭上眼时,是各种错乱的场景,盛夏、蝉鸣、狭窄的巷子、塑料杯壁上晶莹的水珠、靠着阳台望过来的少年,还有温柔垂落的拂过掌心的睫毛……原本以为忘记的事,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原本不愿碰触的人像解了禁一般在他心里兴风作浪,要如何才能平静?
就这么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晏川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然后,他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