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重山外      更新:2025-09-19 11:03      字数:3450
  来的时候,是晏川主动贴着人来的,下课的时候晏川整理笔记慢了点,抬头一看,司崇的位置已经空了。晏川也就不太好意思再追上去,怕让人误会。
  培训班的课程密集且不轻松,早晨是“表演练习”。讲课的有导演宁舒华、影帝林明江和著名表演教育家江涛,轮流上课。下午的课每天轮换,有声乐、台词、形体、舞台布景和剧作文学等,培养的是综合素质。晚上则是自由活动,但三天一理论小考,七天一表演大考,都是放在晚上。
  所有人铆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就为了在每次考核中拿一个高分,证明自己不是愚钝的石头,而是块可以雕饰的璞玉。
  都知道宁舒华下部电影《乘月》正在选角筹备,宁导选人从来不讲究咖位、知名度、有无经验,只看合不合适,这次培训班就是难得机会,如果让她看中,当了主角,那可就是乌鸦变凤凰,一飞冲天,起码少走十年弯路。
  晏川没有任何科班基础,在这样高压竞争环境中,压力可想而知,几乎令他喘不过气。他当惯了好学生,没想到在考试中落后垫底是这么令人失落,所有人都懂只有他跟不上时他好像成了异类,他以前觉得有疑惑张口问是很简单的事,现在才发现如果连解释都听不懂,他没办法一而再问下去。
  文科和理科的学习思路不同,这种训练班也不同于学校,针对的是表演实务。老师讲课时从来没有教材也没有课纲,从嘴里成套说出的理论和人名,晏川听都没有听过,想课后努力都无从下手。还好他带了录音笔,只好录了音晚上回去听着默下来,再慢慢去查,给自己补课,这么一折腾,每天都睡很晚。
  一晚上,他刚打开录音笔,房门就被敲响。
  打开门,司崇站在外面,精神不太好,疲惫憔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是饱受失眠困扰,嗓音嘶哑地说:“你今天的课有哪里不懂,我来教你。”
  “什么?”晏川有些懵。
  司崇手插入头发抓了抓,推开晏川走进他的房间,在床沿坐下,“江涛老家在四川,讲课讲着讲着就用上四川话了,他念外文有口音,你一遍听不懂再听十遍也一样,再这样下去,你没有听疯,我快要听疯了。”
  晏川瞪大眼。
  司崇伸手到那堵分隔的薄墙上敲了两下,“你觉得这玩意儿能起到多少作用?”
  晏川立时明白他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什么,没想到自己是罪魁祸首,瞬间面红耳赤,“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弄出声音。”
  “你不听录音了,那你后天考试怎么办?”
  晏川拧着眉毛想想,咬牙说,“我去外头路灯下听,听好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你回来开门关门一样会吵到我。”
  晏川只能沉默,想这个人睡眠质量未免太差。
  司崇走到桌前,拿了他桌上的笔记来看,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你空出来的词是迈斯纳,SanfordMeisner,美国的一位表演教师,他创立了一套表演训练方法,强调从他人身上获得行动动机,而非依赖预设情绪或固定表演模式。”
  “还有这个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写了著名的书《演员自我修养》。”
  司崇弯下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再把笔记本递给他,“你不用觉得挫败,这些课程我们在大学入学第一年就学过。在基础没有打扎实前,就听总结综述性课程当然会跟不上。把这些书看完,会对你有帮助。”
  晏川接过笔记本,上头字迹飞扬,潇洒自如,“谢谢。”
  司崇转过身,又对上那张木板床,目光似有些怨念,“你睡这个床不会难受吗?”
  “不会啊,”晏川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床反应这么大,“我家里也是这种,睡习惯了。”
  “我订了席梦思床垫,过两天应该会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晏川莫名其妙。
  司崇面无表情说,“因为这张床翻身太吵了。”他坐下去,床板发出嘎吱一声巨响。
  晏川瞬间反应过来。
  司崇从床上站起来,动作一下太猛,上半身晃了晃才站稳。
  晏川敏锐发现他不对劲,嘴唇发白,双颊潮红,耳朵红肿得厉害,试探询问,“你还好吧?”
  司崇有气无力得摆摆手,“你以后如果能早点睡,我就没事了。”说话声音沙哑,像染了重感冒。
  他越过晏川往门口走,脚步不稳,身形摇摇晃晃,结果还没走两步,突然眼前一黑,一头往后栽倒。
  第20章 合作
  司崇再醒来,人已经在诊所。
  诊所没有病房,他半躺在输液室的白色躺椅上。
  天还是黑的,天花板亮着白炽灯,透过玻璃窗户,能看到外头白乎乎的月亮,像画上去一样。
  试探着动了下手,却被人按住手腕,“别动,在打吊水,小心针移位。”
  司崇视线聚焦,自己手背上贴着白色纱布,延伸出一根塑料管。
  按着他手腕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是个男人的手。
  司崇往上看,看到一张清俊的脸。
  晏川把手机放下,“既然醒了,先把药吃了吧。”
  “白色的左边是消炎药,右边是抗生素,红色的是退烧药,两种不能一起吃,要隔五分钟。”
  晏川扶着司崇坐起来一点,端来特意晾冷的水,把药递给他。
  “你的耳洞化脓了引发感染发烧,医生给你做了清创处理,这段时间小心不要沾水也不要用手碰。”
  司崇就着水把药咽下去,“你送我来的?”
  “我跟老师一起送你来的,他们出来太急钱没带够回去拿钱了,我留这里陪你挂盐水。”
  “你回去吧,天太晚,等好了我自己可以走。”
  “没事,你也知道我睡很晚,是个夜猫子。”
  司崇不喜欢受人恩惠但也不是个喜欢客气来客气去的个性,见劝不动他,干脆闭目休息。
  盐水吊到凌晨一点才结束。
  训练班的生活老师开车把他们送回咸水街,从这里到镇上的卫生院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
  烧已经退下去,但怕过会又烧起来,整晚都需要有人看着。
  晏川和司崇住隔壁,老师不住宿舍还要回家,晏川就接下了这个差事。
  夜里,司崇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又醒来。
  闭着眼皮还能感受到微弱光亮。睁开眼,侧头看向台灯笼罩下的人,晏川蹙着眉在看书,神情透着专注,细碎的发覆盖额头,脸廓好像已经比来时瘦了一圈。
  司崇撑着床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沙哑着声音说:“你可以回去休息的,我不需要人来照顾。”
  晏川闻声放下笔转过身,“吵到你了?是灯太亮了吗?”
  “没有。只是睡够了,我平常睡得就不多。”
  “要喝水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用,麻烦你今天跑来跑去了,接下去我自己休息会儿就好。”
  司崇话里话外都是想把人赶走,晏川见他没什么需要,就转回身又拿起笔看书,态度却很坚定,“我答应了今天会照顾你,何况你抵抗力变差,我也有责任。”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别人。”
  “你耳洞发炎了都没及时处理,能生生拖到发烧,再说这种话很难有说服力。”
  “……”看着脸软绵绵的,好像人畜无害,两句话却能把人怼到哑口无言。
  虽然司崇自理能力差是事实。
  晏川继续看书。
  司崇无聊得拿起手机刷了刷,回了几条消息,楚岚音约他打游戏,但他现在不怎么想打。他不是爱玩手机的人,所以看了会儿新闻也没什么好看的。索性把手机倒扣,仰头盯了会天花板,然后又看向屋里另一个活人。
  晏川看书的样子很专注,坐姿也很端正,肩膀平得能端水,背挺得像一把钢尺量过,完全是学校里一本正经的好学生,没有驼背抖腿动来动去转笔的坏毛病,一看就是在严格的家教下长大,和挂墙上的奖章一样注定要被老师时常挂在嘴边骄傲念叨。
  他看起来太乖太老实了,有种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的冲劲儿。让司崇忍不住开口,“其实如果你不想将表演作为职业,花时间在这里没有必要。你还要回归学校,有专业课程要学。如果只是兴趣,我觉得你不该留下来,对你和我们都是浪费。”
  晏川握着笔的手停顿,“你觉得我不合适吗?”
  “我只是从更实际的角度考虑,最后怎么决定,还是看你。”
  “我也不确定,”晏川低头盯着写满了字的笔记本,微微有些怔忡,“我没想过这些,之前是觉得这是一直喜欢的事,想要做就来了。现在是觉得,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做好,不想就这么认输。我也不知道我是否适合表演,又是否能有什么成就,或者我适不适合,也许我的确不是个有天赋的人。只是之前在学校,见的人少,随便演演就能得到夸奖让我有了自己还不错的错觉。现在来到这里,见到了真正有才华的人,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界有多狭隘。”晏川苦笑一下,“不过,唯一明确的是我的确喜欢演戏,这是我现在想做的事,”他攥着笔的手收紧了,连日高压的疲惫涌上来,让他眼眶有些泛红,“所以你让我现在放弃这个机会,我以后想起,一定会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