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重山外      更新:2025-09-19 11:03      字数:3285
  包厢里有K歌设备,嗓子好的已经扯了话筒开始唱歌。
  晏川很安静,酒精并没能触发他什么情绪化的反应。
  丁璃在晏川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怎么了,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唱?”
  晏川微笑了笑,跟她碰了个杯,“太吵了。”
  举杯喝酒的时候,眼神飘到了角落,司崇坐在那里。他穿着身很潇洒的白衣服,配上微蜷半长的头发,立体深刻的五官,几乎有点出尘脱俗的味道。他正与别人碰杯敬酒,虽然被许多人围着,但郁郁寡欢,像有心事。
  今天是他们约定的最后一天。
  “你真的很适合干这行,尤其是进入状态的时候,不管怎么拍都十足有故事感,你光做你自己就已经像幅画了。”丁璃放下杯子。“应该很多导演给你说过吧?”
  “不是,我刚拍戏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懂,连台词都要一个字一个字扣。”晏川垂下眼睛,“不止一个人说过我是很笨的人。”
  “那是他们不会拍。我最喜欢拍你的眼睛,”丁璃抬起手,用手指比出相机的姿势框住晏川的脸,“你的眼神不会隐藏,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情感。有些人的眼神天生就是深情的,看只鹦鹉都像是在看情人。但你不一样,你需要内心情感作为驱动。如果对比拍摄前期和拍摄后期的话,你的眼神变了太多。这有时会让我担心演这部戏,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丁璃放下手,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像你这样的演员对我们导演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好演员总是比一般人更有共情力,更情绪化,更容易被影响。我不希望你陷入一段不属于你的人设错觉。”
  丁璃的话让晏川想到了宁舒华,她也跟他这样说过。
  他们都说他入戏太深了,他也曾经这么认为过,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晏川离开饭桌,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想独自在阳台吹会儿风。
  过了会儿,玻璃门打开,他侧身去看,是司崇。
  “你出来干什么?”晏川问。
  司崇手上拿着件外套,给他披上后背,“你刚喝了酒,身体对冷热没知觉,现在夜里这么凉,被风一吹,小心闹头疼。”
  晏川抓着衣角,“你就是为了给我送衣服出来的?”
  “我不是答应过你,等戏拍完了,要告诉你答案吗?”
  晏川抬着下巴点了一下,“嗯,你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戏拍完吗?”
  晏川嘴一抿,“你不是说是为了报复我,让我忐忑不安的过完这最后一个月吗?”
  “说是这样说,但真实原因不是这个。”司崇像喜欢看晏川这种不服输的反应,嘴角翘了翘,“起码你并不像真的因此在难受。”
  “那是为什么?”
  “是你自己说的,在拍戏过程中,如果再谈感情,你就要退出这部剧。”
  “噢,”晏川迟钝地想起来,“好像是这么说过。”
  “要跟你谈这个,就逃不掉以前的事。我怕谈崩了,你兔子急了又咬人,真逃了。”
  晏川瞪圆眼睛,“你才兔子呢,说事就好好说事,怎么还带骂人的?”
  司崇轻笑出声,“你不觉得兔子很可爱吗?”
  晏川眯起眼打量他,“你不再因为我要离开的事生气了吗?终于想通了?”
  司崇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陈旧的红绳,跟他手腕上带着的那条一模一样。
  晏川愣在原地,语气迟疑,“我那根?你怎么找到的?”
  “你那天扔掉以后,我去垃圾桶里找出来了。”司崇淡然地说,并不在意去翻酒店的垃圾是多么狼狈的事,“但它太旧了,又被你扯断了,所以把它复原花了我很多时间。我也不太会做编绳这种事。”
  晏川这才发现,手绳褪色的丝线中掺杂着几缕新鲜的红绳,尤其是断口的位置,和原来的颜色大相径庭,“你自己编好的?”
  “嗯。”司崇点点头,“因为记录片请假的那段时间,顺便去找了专业的编绳老师。但毁掉的东西,的确没办法和过去一样复原,断掉的位置永远都在。”司崇轻轻抚摸着断口处。
  晏川用力交握住双手。“何必多此一举?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上次是你给我带的,这次该轮到我送你了。”
  晏川警惕地把手往身后藏,“你是什么意思?”
  司崇握着红绳,“你想去英国,我不拦你。但我想让你把这根红绳带上。”
  晏川被他气笑了,气他又在顾左右而言他,“司崇,我接个工作,还要把人卖给你了吗?你说戴我就戴?如果我不高兴,你就不让我去了是吗?”
  司崇说,“我没有权力不让你去,但我可以陪你去。”
  他突然变得异常认真,“晏川,我想跟你从头来过。”
  从前晏川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有过很多次是司崇在对他说这句话。他们回到那个夏天,司崇站在他面前,然后跟他说要从头来过。他在梦里哭了又笑了,醒来时,却只剩下冷清。
  然而等一切真的在现实中重现,他竟然没有曾经做梦时幻想的喜悦。或者说,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在第一年的时候会想要给放它出来的人很多很多财富,但在很多很多年后,他不再感恩,甚至开始怨恨。
  “你爱我吗?”晏川问。
  司崇点头。
  “你喜欢我哪里?”
  “全部,你的一切。”
  “如果我不是演员晏川,你也喜欢吗?”
  司崇点头,“这跟你是谁没关系。”
  “骗子,”晏川摇头,“如果我不做演员了,我们连再见的机会也不会有。你压根没有给我第二条路走。”
  “不是这样的。”司崇快速反驳。
  “你是想说,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你还是会在这里跟我说在一起是吗?”
  “是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要分开?”
  “因为……”
  “因为你想让我做演员对吗?”晏川打断他,“因为你害怕我会因为你失去机会对吗?”
  司崇失语。
  晏川突然哽咽起来,说话变得激动,“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想的那种人?什么明星,我很多次都不想干了!我一个人在Z市,没有朋友没有熟人,很多东西我不懂,粉丝给了我很高的期望,但我觉得我配不上,我总是出错,我做的一点都不好,每天压力都特别大,晚上睡不好,整宿整宿的失眠,连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我有时很想放弃这一切,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你在这里,因为我很想你,哪怕只是跟你的名字一起在台上被念出来都让我有种我们还在一起的错觉……”
  晏川靠着栏杆,说话的声音颤抖,锈迹斑斑年久失修的栏杆发出危险的嘎吱声,但他没有发现,“我原本只是想在一个隐秘而安静的地方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当演员很好,不当演员只是偶尔表演也很好。我喜欢你,你不回应我也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可以不做明星,但你不能回应了我又反悔,不能让我以为得到了后又把它收回去!”
  司崇有些惊恐地看他离阳台的边缘越来越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轻得像害怕吹散一朵蒲公英,“我知道了,好了,晏川,你先不要再后退了。”
  晏川停下来,深呼吸,夜晚的风把他燥热的脸庞一点点吹冷,他低头抽了抽鼻子,声音破碎哽咽到几乎分辨不清在说什么,“你不是我,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不相信我,凭什么代替我做决定?”
  趁着他失神的功夫司崇扑过去,一下把晏川抱住,把他搂在怀里,抱着他往后退,让他离阳台摇晃的栏杆远一些,“我知道了,知道了。”
  司崇痛苦而后怕的不停地亲吻怀里人的头发,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开,然后捧起他的脸。晏川的眼睛是红肿的,眼白密密地爬满了红血丝,司崇用拇指不断抚摸他的脸,“是我错了,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我让你不快乐了吗?真的对不起。”司崇说着说着,整个人都伛偻起来,他把额头搁在晏川的肩上,掩饰从眼眶滑下的泪水,但那点湿漉还是渗进了晏川的衬衣,烫得晏川浑身一抖,他说,“我明明尽力在避免的,但还是让最不愿看到的事发生了。我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晏川迟钝地抬手回抱过去,他感受到衬衣的那点热度,好像心被烫出一个窟窿,他没见过司崇流泪,这个人连拍戏的时候,再怎么动情,摄像机一移开,他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但他现在听起来像一个失败者,像一个拥有太多遗憾无法释怀的沉于旧梦者,像一个绝望又无措的迷路者。
  晏川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没见过这么脆弱的司崇,一时心疼又心软,手覆盖上司崇的后脑,“好了,我没有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