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
十三颗豌豆 更新:2025-09-19 11:04 字数:3303
急匆匆赶来的护士敢怒不敢言地放好冰袋,在容念“轻一点”的嘱咐里给床上睡着的帅哥扎上针,调慢了点滴的速度,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陈安生大概真的是太疲惫了,睡得很熟,一系列的动静都没能让他醒来。容念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用手圈住对方的手腕,感觉出他家亲爱的果真瘦了不少。
在赶到同性恋酒吧门口前,容念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念头。陈安生为什么要去那里,陈安生是同性恋吗?
可是他在对方面前说过很多次同性恋的坏话,不加掩饰地。陈安生听到那么不留情面的言辞该有多伤心啊,尤其这话还不是从别人嘴里,而是从他这个挚友嘴里说出来的。
这就是陈安生不把事实告诉他的原因吗?怕他会因此讨厌对方,会因此和身为同性恋的挚友断绝关系?
尽管陈安生那么久以来的隐瞒是让他有点伤心了,可想想他说过的那些混账话,他完全可以理解陈安生为什么不愿意对他坦诚。
他家亲爱的就是心太软了。分明可以在他第一次说那种话的时候就阻止他,告诉他自己听了这些话会觉得难受,会不太舒服。
然而陈安生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有关于此的伤心和不舒服,就只是一贯地忍耐着,等那样的忍耐濒临了某个界限,才会忍受不住选择逃跑的吧?
如果说先前还有动摇和怀疑,在看见陈安生在同性恋酒吧门口与他四目相对时一瞬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很快由惊愕转为绝望,最后又转为认命的表情,再想起对方醉酒时未经犹豫就落下的亲吻,没有明确主语的表白,以及曾经对于理想型过分精确、听起来莫名熟悉,只需要换个性别就能对上号的描述,容念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能够确定了,身为同性恋的陈安生喜欢的不是什么他没想到的女生,而正是他本人。
曾被他忽略的诸多蛛丝马迹,在他意识到这个真相的瞬间,都有了明确的指向。
要不是因为这样,陈安生又怎么会在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丝毫不生他的气,不和他计较,反而一如既往地顺应他的提议,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陈安生为什么忽然要和他保持距离,还有别的一些细碎疑问,容念暂时还没有理清头绪,可那些与最核心的重点相比,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陈安生是同性恋。陈安生喜欢他,不是好朋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要恋爱、想要更进一步的喜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时间一定不会太短暂。
而他无意之中伤害了陈安生很多次。
他觉得一直做挚友就够了,做挚友就是最保险、最安全、最亲密、最长久的,可是对陈安生来说还是很不够。
陈安生不想只停留在挚友的关系上,却又苦于怕失去他,无法开口提出真正的想法和需求。
比起说生陈安生的气,不如说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想到陈安生有多少个日夜为了暗恋他的事独自辗转反侧,又是抱着何等悲惨的心情逃离他的,容念就很想给自己来上几个耳光。
他应该更早一点发现的。他应该更早一点想到的。有什么人能像陈安生那样,分明得不到任何好处,却也愿意无条件地纵容他?有什么人会像陈安生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的任性,他偶尔格外不好听的话语,以及他借着撒娇故意为之的越界?
想要立刻和陈安生把事情说清楚,可是对方又被父母临时叫了回去,他只能悄悄跟了竹马一路。
他现在知道了,陈安生并不是因为容忍不了他的任性才丢下他离开的。可正因为知道了,他才没法继续不管不顾地对陈安生任性。
看着陈安生坐在餐厅里,和素不相识的女生聊着天,容念也不再觉得嫉妒了,只是替陈安生感到委屈。
他家亲爱的总是这样,因为不想让任何人不舒服,所以就只能让自己不舒服。
明明可以大闹一场,把这次相亲和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相亲都推拒掉,也可以直接爽约,让这个女生空等一场,最后才明白这次相亲是成不了了,怒气冲冲地打道回府。
但是那样做的话就不是陈安生了。陈安生会做的事就是乖乖听从父母的安排,认真地来赴约,虽然容念想不到对方会用什么理由将女生拒绝掉,可一定也是那种将原因全部包揽在自己身上的道歉式拒绝。
就像学生时期收到情书,陈安生就会正儿八经地写封信,极有礼貌地回绝对方,容念当时还很是吃味,同样也无法理解,不喜欢的话就把情书扔掉就好了,有必要还要写回信吗?
坐在餐厅的角落位置,容念想明白了,那是因为陈安生的真心被不知情的他数次无意地踩踏过。
所以对方才想要竭尽全力,保护好别人满怀忐忑递过来的真心。
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拎起包走了,陈安生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向服务员要了杯温水。
由于对方坐的位置背对着容念,他看不到陈安生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对方起身时好像趔趄了一下。
但很快,陈安生又站稳了,顺利地回到了父母家。
虽然陈安生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容念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在楼下等个半小时四十分钟这样子,等陈家的灯光暗下来了,代表陈安生睡下了,他再离开也不迟。
这个枯等的时间准保很漫长很难捱,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安生肯定也像这样等了他很多次。
那么他自然也愿意为陈安生做到。
老楼房的声控灯都是时灵时不灵的,容念倚在墙上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每隔一会就走到外头看一眼,发现陈家的灯还亮着,就再走回来,继续戳着屏幕上的圆球。
他没特意去留意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了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
每个人的脚步声不一样,容念也没那个耐性去逐一分辨,但陈安生的脚步声,是他不需要特意分辨也可以认出来的。
对方走得比平时要慢,而且都这个点了还要外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怕陈安生发现自己,容念摁了手机锁屏,尽可能隐没在黑暗之中。
然而走到最后那几级的时候,陈安生脚步不稳,眼看着就要摔了,容念只能上前暴露自己像个跟踪狂一样守在楼下的事实。
来不及找借口狡辩,他的注意力全被陈安生湿透的衣服还有往下滴着血的手吸引了,“你爸打你?”
容念简直无法理解,一边将外套脱下来给陈安生系在手上,一边端详着对方的状态,“你不是都乖乖去相亲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你?”
陈安生脸上红彤彤的,嘴唇却很苍白,容念心里一紧,探出手去试对方额头的温度,“你发烧了?”
这下也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看病最要紧。容念一把抱起陈安生,确切地感受到竹马应该是瘦了,手感都和先前抱起来不太一样了。
坐在出租车后座、筋疲力尽的陈安生好像还想着要和他说什么,容念果断地剥夺了病人费劲讲话的权利,“先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等你烧退了再说。”
陈安生就连哭都很安静,在他的掌心下无声地淌着眼泪。
容念心脏紧缩,第一次发觉原来湿漉漉的泪水也可以是很烫人的。
他还以为眼泪只会是冰凉的呢。
陈安生任何时候都是安分的、听话的、懂事的,完全不需要父母操心,更不会惹父母生气。容念不用怎么想,就能猜到对方究竟是和父母说了什么,才会被收拾成这样。
“亲爱的,你是笨蛋吗?”
要带上他一块去出柜该有多好。他就能拎着水果踏入陈家,帮陈安生挡下这些责难,要是状况实在太难以控制,他也可以找机会向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碰个瓷,假装自己被打得很惨的样子哀哀叫唤,在对方发愣时趁机拉着陈安生开溜,等两位心情平复了再重新登门拜访。
陈安生的脸颊看上去十分柔软,容念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你真的是笨蛋吧。也不知道躲一下,装一下可怜吗?”
即使现在是个非常好的、爬上病床和笨蛋一起睡觉的机会,容念也还是担心会不小心在翻身时压碰到陈安生还在打吊针的手。
大少爷只能遗憾地俯下身,亲了亲呼吸均匀的睡美人,去到病房自带的浴室里,拧开热水洗了条干净的毛巾。
要把水完全拧干,才好帮陈安生擦拭身体。
毕竟对方挂着吊水,容念也不好擦得太仔细,但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是去浴室里冲了半天冷水澡。
陈安生醒来时已是半夜,病房里只剩下微弱的灯光,容念在另一张床上躺着,睡得很香。
他打开了手机里的电筒,找到床下的一次性拖鞋穿上,过程中膝盖不小心撞到了床头柜上,他咬着嘴唇才没发出痛呼。
刚要去倒点温水喝,向来很难被吵醒的容念就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拉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