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7节
作者:
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466
夜风寒凉,桂魄流光。他终于离她极近,面容也得以清晰地撞进雪梨的眼眸中。
这是一张书生气浓厚又十分清秀的脸,高挺鼻梁上有颗褐色小痣,眼睛偏狭长,是较为富有攻击性的一双眼,但眼中的一派淡然却冲淡了
那种天然攻击,变成恰如其分的孤冷。
江翊之看见捂着额头的雪梨也是微愣,旋即,他就回过神,道一句歉意,而后语气试探:“你..你是灵鸢?”
灵鸢二字是雪梨落在书签上的别号,只有与她通过书册交谈会友的翊之哥哥知道。
赵雪梨这下确定眼前之人绝非是与翊之哥哥同音同字,而正是本人。
乍一下见面就在四下无人的冬夜,她当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红着脸点头。
江翊之顿时一笑,仿若朗月清风入怀,他手腕一翻,不知怎么摸出一朵红梅花,“是我眼拙,冲撞唐突了,聊赠一枝梅,以表歉意,还请灵鸢莫怪。”
赵雪梨的视线落在梅花上,半响,伸手接过,“不...不碍事的,....我也没看路...”
江翊之道:“我见你行色匆匆,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赵雪梨哑然。
她不愿意将自己彻彻底底袒露在翊之哥哥面前,便摇了摇头,“我是急着回前厅。”
江翊之欣然邀请:“我正好也透好气了,不若此刻一道回去?”
赵雪梨虽然不甚明白高门大户的规矩,但也清楚此举不妥,随即摇头欲要婉言相拒,江翊之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很是贴心地道:“灵鸢放心,只是暂且同路一段,待到前厅转角回廊,你且先进去,我会晚上半刻钟再进。”
雪梨嘴唇蠕动,“还是不......”
话未说完,江翊之落寞地看着她,开口道:“灵鸢是同我生分了吗?还是说,只喜欢书册笔墨之上的我,却不喜欢此刻真实的我?”
雪梨听着他张口闭口的喜欢二字,脸色涨红,忙不迭道:“那有劳了,我们快走吧。”
虽说是一起走,但雪梨一直急步走在前方,江翊之落开她一米左右,她能感受到身后一股若隐若现的窥探打量目光,这使得她走得更是快上几分,到了前厅,竟是出了一身汗,面颊之上的绯红更甚,但却不只是羞赧了。
雪梨整理衣冠,待到气息平静些许后,才暗暗回到了自己座位。
她回了几句老夫人的问话才重新坐好,没一会儿,目光就忍不住在门口游移。
约莫半刻钟后,一个人踏进门口,正是江翊之,他也遥遥看来一眼,略微颔首示意,便在靠近门口的下位坐好。
雪梨嗓子眼的那口气还没松下去,就敏锐察觉到正对面那道幽凉眸光。
她故作镇定地转回头,嘴角抿出一个柔和的笑。对面的裴霁云八风不动,眸子在虚幻灯影中漆黑如墨。
在她笑得嘴角僵硬之时,他终于舍得也勾唇浅笑一下,温和了眉眼,像一弧轻柔的月光。
雪梨那口气松下,端起茶杯猛灌茶水,滋润急步走动后干涸的口腔。
戍时六刻,宴席散,二皇子同皇子妃先行离开,而后雪梨扶着困倦的老夫人回到小院。
伺候着老夫人洗漱歇下后,雪梨这才回到自己卧房。
她刚推开门,就瞧见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端坐在窗前,他洗漱后换上了寝衣,墨发濡湿,还是一如既往地执了卷书看。
而后她才迟缓地看见烧得正红的火炉子。
赵雪梨不怎么意外,她连忙关上门,在架上拿了锦帕给他擦拭头发,边道:“你走路好快。”
竟然已经沐浴了,还有闲心雅致借月读书?
裴霁云对她的感叹不置可否,只是将书搁下,照例问:“姈姈,近来可有想我?”
赵雪梨或许是羞得次数多了,此时竟然只害臊了片刻,就点着头道:“我想表兄。”
裴霁云笑一声,不顾湿漉漉的长发,擒住她的手腕往怀中拉,想要先亲她。
雪梨十分顺从,刚倒进他的怀中,就立马闭上眼,嘴唇微张。
但他只是俯身浅浅吻了下,而后掌在她腰际的大手向上,一路攀过起伏的山峰,停在衣襟处,掐住一截细枝,拿出了一枝红梅。
赵雪梨顿时睁开眼,身体僵硬。
红梅映着裴霁云欺霜赛雪的脸,他神容静美,笑一下,温和地开口:“姈姈,你怀中的梅花忘记拿出来插瓶了。”
第7章 敲打
这件事说来是雪梨粗心大意。
江翊之送她一枝梅,她既然接下了便表示无论怎样撞人一事都揭过不提,那自然不好将其随意扔掉。
可时时拿在手上更加不妥,雪梨就将其藏进了衣襟中,计划着回到房中插瓶欣赏的,奈何裴霁云会提前来了此处。
其实这也确实没什么好意外的,他向来如此,两人但凡长时间不在一处,下一次再见面,他一定会不管不顾来讨个够本。
方才推门进屋时,她就应当警觉地换个地儿藏起红梅。
现如今被抓包了,她只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万万不能因为心虚就露出马脚。
雪梨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动声色,先顺着他给的借口说,“多谢表兄提醒,我这就去装瓶。”
她撑着身子,欲要起来,但是裴霁云却压制着没有退让,梅枝在他指尖转过半圈,划出道微弱冷风,点漆黑眸在月光下显出一丝凉意,垂眸淡淡地扫过一眼娇艳欲滴的红梅,又转回眸子凝视着雪梨,嘴角勾着笑,“姈姈喜欢红梅,所以特意折了枝?”
雪梨点头:“折了回来插瓶。”
裴霁云面上波澜不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道:“既然喜欢,为何舍得折下来?”
雪梨不明所以,她看了看那枝红梅,没瞧出些什么特殊之处,只好老老实实道:“这样的红梅,后山都是。”
他静静地,没有再说话。
灯火葳蕤,月华从半开的轩窗洒进来,落在了窗棂,桌案,翻开的书册上,洒在他如墨倾泻的长发上,在他脸上投下几块大小不一的阴影,让他平静的面容显得有一些凌厉和危险。
雪梨躺在他怀里,有几缕湿发弄到了她的脖颈,凉凉的,很不舒服,她却不敢伸手拨开。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裴霁云沉默不语时的那双眼,俯视着,眸光落在她脸上,像雪亮的刀刃,雪梨莫名觉得刺眼、割人,她明明已经不心虚了,但还是下意识别开眼,就连呼吸也不由放轻放缓。
火炉烧得越来越红,雪梨方才被寒夜浸得湿冷的身体现在已经热得不行,有些出汗了。
裴霁云突然道:“姈姈,这支梅是在何处摘的?”
赵雪梨一个激灵,谨慎道:“就在后山。”
裴霁云似笑非笑,却没有追问,而是略略点头,放开了她,递出梅枝,道:“很漂亮的朱砂梅,去插瓶吧。”
红梅品种众多,赵雪梨不懂这具体是哪一种,听见朱砂梅几个字,心道原来是叫这名字,倒是贴切,而后才意识到自己逃过了一劫,忙不迭起身接过梅枝,在屋中翻出一个天青釉瓷瓶,随意插上。
经此一遭,她可就再也生不出什么赏梅的闲情雅致了。
插完梅,她回到裴霁云身边,重新拿起锦帕,欲要为他擦发,但裴霁云却是看她一眼,眉眼染上清浅柔和的笑意,“姈姈不必为我操劳,可先去沐浴洗漱。”
能不服侍人,雪梨自然是开心的,她顺从地放下锦帕,“多谢表兄。”
随后便从箱子中翻出寝衣,去了净室。
癯仙山庄中引入了汤泉水,雪梨清洗过后,觉得通体舒畅,就多泡了会,昏昏欲睡之际才强撑起眼皮穿上寝衣。
一走出去,迎面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顿时醒神,连忙向卧房走去,身子被风吹得越冷的同时也忍不住期盼裴霁云已经躺在床上,并且暖好了被窝。
她推开门,立时就失望不已。
裴霁云还维持着她走之前的模样坐在窗下读书,只不过头发此刻已经干干爽爽了。
雪梨掩门进去,抱着手臂,犹犹豫豫看他一眼,“表兄,该休息了。”
裴霁云连头都没抬,依旧看着书,不徐不疾,“不急。”
雪梨实在有些困倦了,正准备说自己先睡下,就听窗下静坐的青年忽然又道:“姈姈,过来。”
此刻,她心里是不太情愿过去的,脚步却已经实诚地迈开,“表兄,怎么了?”
裴霁云仰头看她,将手中书册递出去,“姈姈,读一下这篇。”
雪梨目光从他平静的面容上落到书册,瞧见这篇文章名为《王生结友》,开篇即是:山南有王生者,家室雍睦
,人皆称善。一日,于外游历,遇客赵钱,相谈甚欢,遂结为友。
她便以为是一篇寻常结友趣文,于是顺势读了出来。
结果第二段便急转直下:“归乡后,一日王生正于家中展卷诵读,忽闻叩门之声。启户视之,乃赵钱也。王生问其故,赵钱戚然曰:“吾因窃财,触怒双亲,被逐出门,今无所归,特来相投。”王生闻此,心忧之。盖其家法森严,若以实告父母,恐不为所容。遂欺其父母曰:“此乃某大户之子,来此游历,欲暂居数日。”父母与妻皆信之,欣然纳之。”
雪梨此刻已经微微心紧了、她数次停顿,接着往下读:“...方晨兴,忽有衙役数人破门而入......”
她停下了声音,面色哑然,“表兄......我......”
裴霁云冷静看她,眸中光影不明,声音不紧不慢,却不容置喙:“姈姈,读完。”
赵雪梨头皮发麻,已然知晓裴霁云不知为何看出自己撒了谎,特意拿这篇文章敲打自己。
她心中想着对策,嘴上还是顺从地读:“......声言王生私藏罪犯,不容分说,将王生一家尽皆锁拿入狱.....至此,王生及父母始知赵钱所犯之罪,非止窃财,实乃杀人越货,为官府所缉捕。赵钱竟以谎言......”
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读到最后,眼泪珠子断了线一样落在书册扉页上,晕开一团水渍,模糊了字迹。
裴霁云不动如山,很平静地看着她哭了会儿,忽然叹气,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垂着眼问:“怎么哭了?”
赵雪梨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泪眼朦胧,水盈盈的,映着月光下裴霁云清冷的面容。她鼻子哭得红了一块儿,瞧起来可怜兮兮的,说话声有些哽咽:“表兄,我方才说谎了。”
裴霁云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那支梅花不是我折的。”赵雪梨怯怯地:“方才老夫人让我送君妹妹回院子,却在折返途中同一位公子撞上了,梅花是他予以我的赔礼,我......我怕表兄责怪,是以方才不敢实说。”
裴霁云笑了笑:“我为何会责怪你?”
雪梨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又掉下几滴泪,“我就是......害怕.......”
裴霁云见她如此,抬手落在她眼下肌肤,常年写字带有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将泪水拭去,动作有几分重,按得雪梨白嫩脸上凹出一道道肉涡,他语气却是温柔得仿若春风秋水,笑说:“我们姈姈,很爱撒谎。”
雪梨顿时心惊肉跳,她瞪大眼,欲要为自己辩解一二,但是裴霁云已经擦完了泪,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整个人压了下来。
二人在他话落的下一瞬便唇齿相贴、呼吸交错。
雪梨还没给自己正名呢,随即挣扎不止:“.....表....表兄........”
裴霁云趁她张口说话时进入她的齿关,在里面攻城掠地,像一阵狂暴飓风,肆无忌惮、无所顾忌,搅得雪梨呼吸不能,憋红了脸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窗外月渐渐走入云层,窗棂阴影慢慢落到她们早已分不清彼此的墨发上,度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斑。也不知过了多久,雪梨觉得自己意识都迷糊了,这个长到令人窒息的吻才渐渐变得温和。
他放她喘了几口气,继而又亲上来,清冷眉眼透出几分舒展的笑意,他半阖着眼,在寂静无声的冬夜里享受着她羞怯的姿态和让人欲罢不能的柔软唇舌。
对于裴霁云来说,这实属是一次放纵到令他上瘾的事。
在最初,他只是想碰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