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16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304
  脚下木板寒凉,穿过窗户罅隙而来的浸了日光的早风也寒凉,她有些微微发抖,心里更是凉得可怕。
  良久,裴霁云才平静地开口:“姈姈,表兄平日里待你不好吗?”
  面对这样毫不打弯,直白得过分的一句话,赵雪梨不知为何心里骤然一紧,眼里泛起了酸,有几分想哭,她连忙摇头,“表兄对我极好,是整个盛京对姈姈最好的人。”
  裴霁云语气没什么变化,依然静如潭水,“但姈姈总是避着表兄,防着表兄,这是为何呢?”
  赵雪梨睫羽颤动,眼泪珠子簌簌滚落,她不敢抬头,无力地辩驳:“.....表兄,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若是教你知道,定然不允我外出了...”
  裴霁云不做声。
  赵雪梨小声抽泣,“表兄....你原谅姈姈这一回好不好?”
  裴霁云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任由她哭了会儿,冷不丁道:“你同江书令史的长子倒是颇有缘分。”
  赵雪梨心里一紧,也不知道唤云是否将翊之哥哥唤自己灵鸢一事都细细交代出去了。
  但是裴霁云定然察觉翊之哥哥对自己不一般,否则不会突兀地提起他,雪梨脑子里思绪翻飞,立时便抽抽噎噎地道:“.....表兄,我下次再也不同他说话了。”
  裴霁云平静道:“下次?”
  赵雪梨忙说:“不..不是...没有下次了。”
  她眼泪不停滴落,沾湿了睫羽,眼眶鼻头和雪白面颊都泛着红,嘴唇被咬得近乎破了皮,瞧起来像一朵被雨打风吹的娇弱桃花,好不可怜无助。
  见他仍是不松口,雪梨又惴惴不安地道:“表兄,姈姈同那位江公子只见过三回,也不知他为何总来搭话....”
  裴霁云指腹轻轻叩着书页,笑得温柔,眼底却静若寒池,“姈姈不愿再同他说话了,可是对他心生不喜?”
  赵雪梨违心地点头,“........他....他太寒酸了...”
  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抬起眼,红透了脸小声道:“姈姈.....只爱慕表兄。”
  裴霁云手指微顿,而后又轻缓地敲击一下,他凝视着雪梨,笑了笑,伸手将她拉得更近几分,“姈姈惯会哄我。”
  赵雪梨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讨好道:“表兄,你原谅姈姈好不好?不要生我气。”
  裴霁云似乎是觉得她这句话说得颇为有趣,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反问道:“姈姈很怕我生气?”
  赵雪梨点头:“我怕表兄生了气再也不理我,不要我了。”
  裴霁云呼吸一滞,窗外斑驳交错的光影落了他半身,逆着光的面容显得幽深,眼眸中的寒凉褪去几分,他柔声道:“姈姈,表兄怎么会不要你呢?”
  赵雪梨眨着眼泪,“我就是....怕..”
  裴霁云道:“既如此,便不要再做让表兄生气的事可好?”
  赵雪梨乖乖点头
  。
  裴霁云终于大发慈悲地将雪梨抱进怀里,温热指尖一点点拂去脸上泪珠,而后摸到她的下唇,轻轻一按,就让雪梨微微张开了嘴。
  他见到贝齿中无处安放的局促小舌,轻笑了两声,将唇凑近,亲上去逗弄它。
  赵雪梨瞬间瘫软在他的怀里,任他予取予夺,甚至还讨好地尝试着主动回亲,去服侍他,小舌柔顺地吞吃他给予的一切。
  她方才发凉的身子很快便被揽着腰肢亲得燥热起来。
  裴霁云亲了她半晌,心中那股难耐情愫被安抚几分,他放开她的唇,慢条斯理地开口:“姈姈,今日可有事要忙?”
  赵雪梨从几近窒息的肌肤相亲中喘匀气,绯红着脸摇头。
  裴霁云实在怜爱,又亲了亲她仍然湿漉漉的眼眸,才温声道:“左右无事,不若今日就去书房帮我研磨如何?”
  赵雪梨自然答好。
  她又看向窗外被罚的唤云,唯唯诺诺道:“表兄,可否也饶过唤云。”
  裴霁云笑着道,“你险些落了水,自然是她看护不力。”
  赵雪梨愧对唤云,忙说:“全怪我自己大意,只顾着看花灯了,脚下没站稳。”
  她仰起头,笨拙地亲在他的唇边,“表兄,你便也饶过她罢,否则姈姈实在是心中有愧。”
  虽然她动作生涩,亲起人来磕磕绊绊,但佳人主动侍弄,确实讨好到了裴霁云心尖,他骨子里就对雪梨的主动感到享受和欢愉。
  赵雪梨亲到脖子泛酸,裴霁云终于应下,“都依姈姈。”
  她心中提起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软着声音道:“多谢表兄。”
  他伸手拂了拂她满头凌乱青丝,道:“去穿衣梳妆罢。”
  十六这天日光灼灼,势要将盛京堆积数月的大雪都消融殆尽,赵雪梨梳妆打扮后,就在照庭书房伺候裴霁云。
  说是伺候,也不尽然。
  雪梨只帮着研磨了两次墨,剩下一整天都安静坐在他身边看书。
  她初时在众多藏书之中挑中了碁经,但只看了片刻,就觉晦涩难懂,于是又挑选许久,换成了一本指物论,这一本更是看得不知所云。
  雪梨盯着满墙不知所云的书籍,不知道该选哪一本了。
  如果没有书籍打发时间,她在书房中只能干坐着,太过煎熬了,但她学识不深,看不了那些博大精深的,又不好叨扰裴霁云,只能皱着眉头,在书架前发呆,想着寻一本名字看起来好读一些的。
  可裴霁云的藏书她大多听都没听过,随意翻开一本便晦涩偏僻得令人直皱眉头。
  雪梨苦着脸将手里又一本放回书架,偷偷拿眼看裴霁云。
  她尚未开口,裴霁云却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从书籍上抬眼看过来,笑道:“姈姈,左手边第六个匣子里有一本酉阳杂俎,你可看着解闷。”
  赵雪梨听话打开乌木匣子,将书拿了出来,她捧着书,打开一看,未见注解,里面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字,她顿时失望地凝起了眉。
  裴霁云见了,失笑一声,“姈姈,过来这里。”
  赵雪梨犹犹豫豫走过去,有些纠结要不要直言看得不甚理解,裴霁云伸手拉她入怀,温声道:“姈姈,若有不懂之处,但问无妨。”
  他的怀抱宽大温热,浸着一股冷香,说话时,热气拂过雪梨脖颈耳侧,令她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心乱。
  正经公子是断断做不出在看书时还抱着貌美佳人的荒诞事,但裴霁云却干得熟门熟路,一派端方如玉,没有轻佻,好似耐心温柔的长兄在细细教导年幼几岁的小妹。
  赵雪梨面颊一寸寸红了,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她视线虚虚落在书页上,半天才将那黑白字迹看进了脑中。
  酉阳杂俎本就写得趣味十足,精彩诡谲,又有裴霁云解惑,雪梨渐渐将小女儿的娇羞撇下,看得沉醉其中,入了迷,临到酉时要吃晚膳了,她还不舍得错开眼。
  入了夜后,赵雪梨歇在照庭,二人共枕同眠一夜,到第二日天大亮,雪梨睁开眼时裴霁云已然早起出了府。
  她洗漱一番后,跟做贼似得偷摸着出了照庭,先去同老夫人请了早安,才回到蘅芜院。
  推开门后,雪梨照例往床上躺,想睡个回笼觉,结果掀开锦被后,见到一只玉簪躺在衾单之上。
  赵雪梨将玉簪拾起,困惑地仔细看了看,不记得自己妆奁中有这支玉簪,更不记得自己近日戴过。
  她突兀地想到一些看过的民间词话,有一些恶人在陷害旁人时会将赃物放进他人房中,雪梨倒不是觉得会有谁要栽赃陷害自己,只是觉得这簪子出现得实在古怪,随即细细研究起来。
  这一细看,还真看出些不同寻常之处。
  这支玉簪倒是分外地轻巧,雪梨摸索一番,竟是转开了簪头那颗珍珠,一节极小绢布掉了出来。
  赵雪梨很是吃惊,没成想真让自己摸出了奇怪的东西。
  好奇地将绢布捡起,打开一看,只见那上面有数个蚊蝇小字,“花朝节,二皇子府,簪花时寻机落水。”
  赵雪梨看得心口重重一跳,连忙将绢布攥进手心。
  这怕是娘亲或者了慧大师的人寻机送进来的,看来他们也不甘心,又计划了让雪梨在花朝节落水一事。
  赵雪梨胆子小,不敢将绢布留着,随即叫了火炉子,将那方字迹又看过一遍,确无遗漏后便扔进了炉子里。
  炉子里燃起了火,照亮雪梨认真沉思的小脸,她长睫低垂,在火光中投下一片淡色阴影,那双自来清透澄澈的明眸透出几分不安但坚定的矛盾情绪。
  这一次,雪梨定要好生落水,不再叫娘亲失望。
  她看着被火焰逐渐吞噬的绢布,暗暗攥紧了拳头。
  第16章 通房
  盛京陆处大缙东南,枕着衢江洛水,钟灵毓秀,山温水软。上元节后,乍暖还寒,阴阴晴晴,一直到一月末,钟鼓楼覆着的最后一层残雪也化作晶莹水滴砸落,惊散盘旋在沉闷穹顶之上的苍鹰群,一夜之间,春潮漫上万树枝头,护城河两岸垂柳在软和春风中咿咿呀呀抽出了嫩绿新枝,这个冬日悄然退场。
  连着数日放晴,雪梨身上厚重的冬袄也轻薄了一些,府中来了不少绣娘,给各院的主子们裁量新衣,就连雪梨也做了好几身春夏襦裙。
  她这些时日都闷在侯府没有外出过,开春之后裴霁云日日入宫,鲜少能得闲,仅有的几次回府也是匆匆来,匆匆去,都未同雪梨碰上面,倒是惯常在外恣意快活的裴谏之频频回府,教她撞上许多次了。
  淮北侯府近日陆陆续续新入了许多貌美婢女,老夫人一一过了眼,亲自挑出两个柔顺本分的送进了裴谏之房中。
  雪梨那时也在,老夫人浅浅呷了口茶汤,在氤氲的雾气中突然问她:“姈姈,你觉着哪个好?”
  这句话实在问得太过不该,雪梨是个还未出阁的女子,依着老夫人的涵养为人是断断做不出询问她给府中男子挑选通房之事。
  但她就那样直白地开了口,教雪梨猝不及防,面色渐红,羞赧地攥紧了裙摆。
  她目光压根不敢往堂中站着的婢子身上看,垂着脑袋,磕磕绊绊,“我.....我...都好...”。
  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老夫人见了倒是一笑,“是我老糊涂了,这种事怎还问了你。”
  赵雪梨不知道说什么,不敢冒然接话。
  老夫人搁下茶杯,牵过她的手,道:“只你日后必然也是要为人妻,为人母的,如何给自己夫君儿子选一些房中人开枝散叶还是应当要学一学的,免得日后教人说淮北侯府不会教养姑娘。”
  赵雪梨心里微微拧了下,面上点头,小声应是。
  老夫人道:“你抬头。”
  赵雪梨红着脸抬起头,眸光被迫看向前排规规矩矩站着的十个婢子。
  “通房侍寝之人,自来以容貌秀丽,温顺本分,家世清白为上,以妖娆妩媚,泼辣巧舌为下,如此家宅才安宁,但男人们哪有不多心的,他们一贯是这个爱,那个也爱,往府里带人倒是不打紧,却不能任由他们弄出宠妾灭妻,生出庶长子的荒唐事。”
  “虽说夫为妻纲,但也不可万事都顺着,由着夫君,不论是府里的通房还是外面带回来的女人惯常是在正妻过门后,生下孩子才可抬为姨娘。你性子软,日后嫁了人,需得时时记住这句话,莫要教人欺负了去。”
  赵雪梨诺诺点头。
  “谏之已是到了可娶妻纳妾,开枝散叶的年岁,他性子野,眼光高,肆意惯
  了。”老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着雪梨话锋又转了回去道:“依你之见,应选哪个?”
  赵雪梨不甚理解她为何再次询问自己,咬着唇,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老夫人再呷一口茶汤,见雪梨懵懵懂懂,窘迫交加的模样,终是道:“罢了,不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