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25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268
  只不过他不再是一口一句好妹妹,而是唤着姐姐,想必是找人打听过她。
  雪梨没有问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名讳的,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好奇地问:“你怎么一眼就认出了?”
  她对镜自照时,还觉得同自己原样差得十分之大来着。没想到宋晏辞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现在这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也瞬间将自己认出。
  少年站在门口,并未踏入屋内,笑意盈盈地说道:“雪梨姐姐生得好看,便是再扮得黑上三分,我也能一眼认出。”
  赵雪梨尚未对这句话有什么表示,廊外就响起裴谏之不耐的冷斥:“李玄梧,谁让你杵在这里的?快滚!”
  李玄梧一顿,侧头看向面容冷峻的裴谏之,不仅没走开,反而笑着跨进屋子里,“谏之兄,雪梨姐姐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好带她逛一逛猎场,总好比闷在临观楼的好。”
  裴谏之听见好友嘴里吐出‘雪梨姐姐’四字,不知为何,心头忽然窜出一股火气,他大步进了屋子,抬手将人往外架,“谁是你姐姐?勾栏瓦肆待惯了,见谁都叫好姐姐好妹妹?”
  李玄梧立马对着雪梨喊冤,“雪梨姐姐,你可不要听他胡说,我家家规森严,那等烟花之地可是万万不敢去的。”
  赵雪梨受不了同他们男子谈论这些,她边垂首向外走,边道:“我.....我出去转转。”
  裴谏之见她羞得要走,才放开了李玄梧,连茶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跟了上去,“赵雪梨!你躲什么?”
  赵雪梨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见外面天色临近申时,突然驻足问道:“今日还去听讲学吗?”
  其实雪梨是有些想见见江翊之的。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她心中闷得慌,时不时就将自己同翊之哥哥的来往书册翻出来看看,那时她一心盼着嫁给他,好离开淮北侯府,不再受人摆布,如今她却又走上了另一条路。
  日后若真逃离了盛京,怕是再也见不到翊之哥哥了。
  此刻能远远见上一面,即使不说话也是极好的。
  赵雪梨停在楼梯转角处,仰头看向裴谏之,盈盈眸光中暗含期盼。
  裴谏之亦是顿住脚步,垂眸看她,突然气了,责问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猎了多少动物?”
  赵雪梨缩了缩脖子,“你这般厉害,定然是猎得最多的。”
  裴谏之被她这温顺的模样弄得有些莫名窝火,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冷冷道:“用不着你奉承。”
  赵雪梨对裴谏之突如其来的阴冷和怒火早已习以为常,静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那......讲学,还去吗?”
  裴谏之冷脸,不满意赵雪梨若无其事,满心满眼都是那枯燥乏味的讲学,他当即就要拒绝:“不——”
  就在这时,李玄梧从后面走了出来,笑着道:“雪梨姐姐,我是书院学子,你想听讲学,我带你进去如何?”
  裴谏之后面那个字断在了嗓子眼,冷眼瞥向李玄梧。
  赵雪梨犹豫地看向李玄梧,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样......不太好吧......”
  李玄梧对身侧投来的眼刀视若无睹,他摆摆手,语气轻松:“你是谏之的姐姐,那便也是我的姐姐。我带自家姐姐去听个讲学,有什么要紧的?”
  赵雪梨眸光转向裴谏之,后者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裴谏之觉得李玄梧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李玄梧,有我在,用得着你带她去书院?”
  李玄梧“诶”了一声,故作无辜:“谏之,你刚才不是说不去吗?”
  “谁说不去?”裴谏之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赵雪梨:“不是要听讲学?还不快走?”
  说完,他越过赵雪梨,下了楼。
  赵雪梨连忙跟上,脚步有些急促。
  裴谏之听见身后动静,知道她跟了上来,可心中不快却并未消散。
  这种不愉快并非是针对雪梨的,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就是莫名令他心烦意乱。
  上次花朝节,在二皇子府,她撞上了宋晏辞。当天夜里,宋晏辞就愿意跳进湖中救她,还张口闭口求娶。虽然后来被兄长挡下,但自这以后,裴谏之就看清宋晏辞是个轻浮浪荡之辈,再不同他往来了。
  如今,李玄梧不过才第二次见赵雪梨,竟也摆出一副殷勤谄媚的姿态,实在教人不耻。
  赵雪梨也不知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惯了,还是心
  机深沉,享受被男人簇拥环绕的滋味,竟是也不知冷言冷语拒绝。
  裴谏之心里乱想,步子迈得大,不一会而就同赵雪梨拉开了非常大的距离,等他意识到这点,回头去看人有没有跟丢时,就瞧见李玄梧站在雪梨身侧笑着说什么。
  两人走在一块儿,瞧起来真是碍眼极了。
  裴谏之脸色更加阴沉几分。
  第24章 撞破
  景行书院是开国长公主为寒门学子所建,她不仅向太宗皇帝奏请赐了匾,还放低身段多次力邀大儒张洺亲自讲学。
  在尚未修建时,长公主亲手在院中种下了一颗雪松,以其立身绝巘,但傲雪凌霜的姿态警醒诸位学子。虽说书院不在盛京城中,但一百多年来,声名鹊起,出了许多朝廷肱骨,名学大家,逐渐能与京中国子监比肩了。不过学院初心也随着长公主的薨逝而彻底变了味,学子名额被权贵尽数挤占,只剩下寥寥数个寒门,底层学子再次被打压得抬不了头。
  不管权利如何更迭,书院如何扩建,大儒们在那颗雪松下讲学的习俗却保留了下来。
  赵雪梨跟着裴谏之和李玄梧进了书院,一路上只撞见过两三位蓝衫学子。
  李玄梧热心地对雪梨讲述着景行书院中的历史趣事,裴谏之脸黑如墨。
  还未抵达雪松树旁,远远就看见了一众端坐着认真倾听的学子们,亭亭如盖的树下高台,坐着书院祭酒。
  赵雪梨停住步子,不欲离得更近了。
  李玄梧明白她的顾虑,立马道:“雪梨.......赵兄,我晓得一处既可听见讲学,又能不被众人发现的好地方。”
  赵雪梨并不是真来听这晦涩难懂的学术之道,她刚才打眼一看,没见着江翊之,心里就起了溜走的想法,摇头道:“.....我......还是算了,在这里远远看一眼已然是出格之举,若是教人发现了,....我......”
  她没将话说完,但裴谏之和李玄梧都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裴谏之语气不善,“方才要听讲学的是你,现在临了又要走,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李玄梧却是笑着迎合道:“赵兄说得在理,但左右都来了,不若我再带你瞧瞧旁的地方?此刻那些地方定然是空无一人的。”
  裴谏之心口莫名一睹,那股尚未宣泄的火气烧得越来越旺,他手指难耐地蜷缩一下,对着李玄梧道:“你快滚罢,这里没你的事!”
  赵雪梨生怕他们吵起来,引起了他人注意,她连忙道:“你们....你们自便,我先回了。”
  李玄梧一怔,抬脚就要跟上,但裴谏之眼疾手快扣住他的肩膀,将人留住。
  裴谏之阴沉着脸对赵雪梨道:“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李玄梧肩上吃痛,嘴上却还是道:“赵兄.......我后日休沐,可否来府上与你共读诗书?”
  赵雪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脑袋一垂,直接走了。
  裴谏之冷笑一声,将李玄梧往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后拖。
  赵雪梨原路折返,途径一道岔路口,本来直走便可出了书院,但右侧过道忽然走过一位眼熟的身影。
  雪梨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随后立马向右转了过去。
  江翊之手中拿着一摞书,形色匆匆,瞧起来是往讲学的方向走。
  赵雪梨心中纠结一番,想要叫人,但一时之间却不好开口,怕他觉得自己孟浪、不矜持。
  就这般犹豫了片刻,又转出一道回廊,雪梨正要鼓起勇气叫人,余光忽然瞥见右侧夹道上三四位挺拔身影慢步走来。
  为首的那位穿着月白织金锦袍,腰间悬着枚螭纹勾玉,凤眼微微上挑,龙章凤姿,轩昂雍贵,明明他已然十分亮眼了,但他身旁立着的青年氅衣鸣玉,松荺之节,更是端方清冷,招人眼眸。
  只是随意一瞥,雪梨就认出了来人是二皇子和裴霁云。
  她尚未叫出声的话就此胎死腹中,惊得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可这处回廊较长,又空无一物,无处可躲,她此时折返已然是来不及。
  赵雪梨索性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快步往江翊之那个方向走,只要转过这道回廊便可。
  但江翊之已然走远,她慢上许多,还没走了两步,就被那几人发觉。
  其中一位生了银丝,颧骨高耸,蓄了髯的山长见了,立马皱起眉头出声责问:“你是哪个科的学子?怎么形色如此匆匆?”
  赵雪梨想假装听不见,但这样未免太过惹人生疑,她就立马停住了步子,作出一幅害怕惶恐的瑟缩模样。
  山长见了,眉头凝得死紧。
  怎么在今天撞上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学子,简直是有损书院在殿下眼中的名声,他当即严厉道:“平日里的君子四戒都学到哪里去了?回去后将《礼学》抄一百遍,休沐前交上来。”
  赵雪梨鹌鹑似地直点头。
  这桩事本要就此揭过,但裴霁云眸光落在雪梨穿着的那袭鹅黄袍子上,突然道:“我观这位学子心性率直纯粹,不知叫什么名字?”
  山长一愣,严厉的面容上浮出与之极不匹配的愕然,他又将视线转到雪梨身上,似乎想要看出裴大人所言的率直纯粹,但怎么看,都只看出了窝囊。
  二皇子原本并不在意这书院学子,但听见裴霁云开了口夸人,也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雪梨。
  赵雪梨顿时如坐针毡。
  山长见赵雪梨跟块木头似的一声不吭,语气恼了:“裴大人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赵雪梨闷声,含糊不清地随意说了几个字。
  山长脸色不好看,自觉在二皇子和裴大人跟前丢了面子,就要冷声斥责,却听二皇子道:“抬起头来。”
  赵雪梨踌躇不安,可也只能梗着脖子抬起头,将一张褐色面容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她目光压根不敢往裴霁云的方向瞥,好似这样他定当就认不出自己了。
  时下不论男女,都以肌肤丰盈,细腻瓷白为美。科考的学子之间也并不例外,甚至长得俊俏,夫子考官对其的印象也好,名次都能教一些丑人好上许多。
  此刻二皇子一见到黑不溜秋的雪梨,顿时就丧失所有兴致,他道:“霁云,这次你可看走眼了。”
  裴霁云不置可否,笑着道:“臣之眼力,不及殿下。”
  二皇子道:“走罢。”
  他提步往前走,裴霁云的身位落后他一步,也似没察觉出异样般越过雪梨径直离开。
  山长经过时,沉脸瞪了赵雪梨一眼,那副模样,就差拿出戒尺当场打她手心了。
  他们都走远后,赵雪梨才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也没心思去追江翊之了,掉头就要出书院。
  哪料才出回廊,眼前映出一道黑影。
  赵雪梨抬首去看,见到了惊蛰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冷脸。
  他开口:“小姐,长公子有请。”
  赵雪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心情了。
  她每次做一丁点的逾矩之事,都会被裴霁云发现,这次更是以男装姿态直接撞上他,诸多种种,已经不是可以用倒霉来形容了,简直是裴霁云天生克她。
  赵雪梨跟在惊蛰身后,在书院之中穿行,渐渐又靠近了那颗青穹覆玉的雪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