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28节
作者:
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342
裴霁云轻叹一声:“那你要如何?”
赵雪梨道:“表兄....可否让唤云带我去见你?”
她像是生怕他误会,又连忙补充一句:“绝不打扰表兄办公,只是远远看一眼姈姈就很知足了。”
裴霁云一顿,突然温和地笑了出来。
他大手扣住赵雪梨的腰肢,力道有些重,将她牢牢钉在怀里,语气却忽然就变得柔软,“姈姈,若是你想,可直接让唤云领着来刑部见我。”
赵雪梨没想到他对于这件事如此好说话。
正要言谢之际,又听他笑着道:“只不过刑部里面全是朝廷重犯,受了严刑拷打,戾气和血腥气都很重,姈姈不怕被吓到吗?”
赵雪梨恭维道:“有表兄在,我不怕。”
裴霁云笑了笑,扣在她腰上的手逐渐收紧,“你总是胆大的。”
赵雪梨一怔,不明白他怎么又说自己胆大,方才便说她胆大妄为,此刻又如此说。
难道表兄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了吗?
若是白日里,赵雪梨方才还真不敢同裴霁云提起去刑部见他之事,但是此刻是在漆黑一片的马车中,他便是再如何厉害,晚上也是看不见人的,雪梨方才言辞之间并不心虚,也没有磕磕绊绊,她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该被他察觉出异样的。
但裴霁云这个人说话从不会无的放矢,一字一句通常都有深意。
或许表兄只是觉得她态度有异?
在此之前,他也时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府,可是她从未提过要去见他。今日忽然提起,惹他生了疑也是正常。
她虽然想要自己和娘亲的路引文书,却也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之人,若是宋晏辞让自己救的那人真是罪大恶极,雪梨是万万不会管的。
甚至就算那人看起来是无辜的,赵雪梨都不是很想插手,她如此做,只是要作出样子拖一拖宋晏辞,若是能顺着刑部那人知道宋晏辞的身份就好了,她就不会再如此被动。
此刻赵雪梨对这句话不敢反驳,也不敢应和,只是转了话头,道:“表兄,我身上这件衣裳是你亲自挑的吗?好漂亮,是姈姈最喜欢的颜色款式。”
裴霁云手指就隔着这件襦裙贴着她的腰,近乎将她那截窄小腰肢全部掌控,他也没再为难雪梨,而是顺着道:“是南泽朝贡的流萤锦,陛下赐了我一匹,昨日才做成成衣送来。”
赵雪梨又是连连道谢,裴霁云笑着,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寒凉之色。
第27章 商议
惊蛰驾车十分娴熟轻巧,马车奔驰得极快,却仍然四平八稳,不偏不倚,赵雪梨坐在里面都没怎么摇晃过。
裴霁云搂着她,就没再放她下去。
赵雪梨窝在他的怀里,哭了半天,此刻情绪一缓和,精神松弛了下来,浑身又被抱得暖洋洋的,上下眼皮就不免打起了架。
在将睡未睡之际,她忽然听见车外有马儿疾驰的声音,与此同时,裴谏之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
现。
“大哥,这件事是我糊涂了,同赵雪梨属实无关,你不要罚她。”
赵雪梨一怔,没想到裴谏之策马扬鞭追上来后还在给她说情,困意都消散一些。
她觉得有些奇怪,裴谏之这个人张扬恶劣惯了,没将事情都栽她头上就算极好,又怎么还会坚持不懈地给她说情?
裴霁云有一搭没一搭摁着赵雪梨的手心,半晌都没出声。
车内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沉寂,只不过马儿的嘶鸣声越发近了。
没过一会儿,裴谏之的声音隔着呼啸夜风和厚重车窗再次传来:“......大哥,你听见了吗?”
裴霁云笑了下,低头问赵雪梨:“你同谏之的关系何时这般密切了?”
“没有,没有。”赵雪梨觉得太冤枉了,连忙摇头,“我同他才不亲密。”
话了,她又想起前些日子受到的磋磨,小声告状道:“表兄,上次我在二皇子府中被谏之表弟救起后,就一直被他拿着救命之恩使唤欺负,这一次,你罚他禁足好不好?”
裴霁云未置可否地嗯了声。
赵雪梨咬了咬唇,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裴谏之许是意识到兄长生了气,故意不理他,此后马蹄声虽然没有远离,但他也沉默着没再出声。
抵达侯府已然到了下半夜,京中有金吾卫巡逻宵禁,见到了裴霁云的马车,连盘问都不曾有,径直便放了行。
赵雪梨跟在裴霁云身后下马车时,见到率先翻身下马,立在浓稠夜色中的裴谏之。
他被寥寥寒星和濛濛月光拉长了身形,像一柄锋利挺直的剑,只不过此刻剑身收在了剑鞘中,少了锋芒锐利。
裴谏之抬步走过来,先是看了赵雪梨一眼,而后对兄长道:“大哥,我自愿领罚,但这件事确实同她无关,你也知道的,赵雪梨这个女人一贯胆小如鼠,若是没有我的逼迫,又哪里敢混进书院去?”
明明他是在给自己求情,但不知为何,赵雪梨听他说完这些,脊背都有些微微发寒了。
她忐忑地看了眼裴霁云,小声道:“谏之表弟,你不要多想,表兄极好,不曾责怪过我。”
裴谏之一顿,“你嗓子怎么了?”
赵雪梨张了张嘴,还没解释,就听裴霁云淡声道:“谏之,你性子跳脱,不受管束,明日收拾一番,后日去羽林军中领个军职历练一番。”
裴谏之僵住,下意识推拒道:“大哥,我不——”
裴霁云似笑非笑,“你拿自己当三岁幼童?到了如今,还不明白权势地位女人都要靠自己争夺吗?”
裴谏之被训得面色一红,“大哥,我可没想什么权势女人....”
裴霁云颔首,没有强求,而是又给出另一种抉择,“你若不想去,便留在府中好生养养性子,来年听祖母的话,娶个夫人,延绵子嗣,也是极好。”
裴谏之一听这话就蹙眉头,“我....大哥尚未成亲,如何能轮得到我?”
裴霁云笑了笑,“若是哪一日你手中权势大过祖母父亲,也大过兄长,再说这番话许是才会有人听,也才有用。”
他的语气温和而包容,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为弟弟考量的宽和兄长,但是他说出的话语却恰恰相反,像料峭的倒春寒,裹着丝丝缕缕渗进骨头缝的冷意,令裴谏之霎那间就梗住,再也找不出一丁点的推脱之语。
夜风习习,将赵雪梨浑身暖意都一点点吹散了,她瑟缩着身子,看见裴谏之默然片刻,而后垂首闷声道:“......我知道了,大哥。”
她察觉到裴谏之朝自己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嘴唇翕合,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迟钝如赵雪梨,也听懂了裴霁云方才的言外之意。
他只给裴谏之两个选择,要么规规矩矩去军中领个职,凭借着自己往上爬,挣出一片天,到那时想要什么都自己争夺,要么就听从府中安排,娶妻生子,做个闲散贵公子。
赵雪梨一点也不可怜他,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欺凌,她对裴谏之是生了恨的,如果他一直欺负她,她反倒能心安理得地恨他,可自打经历了明湖落水一事,这种恨又逐渐变了味道。
这个她一直心存记恨的人,忽然间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赵雪梨倒是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此后裴谏之被裴霁云安排进了羽林军中,必然不会再如现在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逮着她欺负。
雪梨也不用再感到为难和纠结。
至此,这场闹剧好似草草收了场。
赵雪梨回到蘅芜院的第二日,早上同老夫人请了安,便无所事事地在院子中晒起了太阳。
一年三百六十多天,赵雪梨有一半时间都是这般百无聊赖地躺着。
到了午时,倚绣阁果真来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女子衣裙让赵雪梨挑花了眼。
但也只忙碌了那么一会儿,待到那群人走后,她便又悠闲起来。
赵雪梨原本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自己同娘亲逃跑,没成想到了第三日,她同老夫人请安时就被打破了。
老夫人罕见地拉着她的手,面容忧虑道:“谏之这孩子,天没亮就出府去羽林卫衙署了,那个地方忙得厉害,怕是三五天都见不到人的。”
“霁云自己便忙得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如今谏之也是如此,我心里不舍,但孩子们大了,有青云之志,我这个做祖母的总不好泼冷水。”
赵雪梨安静听着。
老夫人并不反对裴谏之进羽林卫,那毕竟是皇帝的禁卫军,盛京中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的地方。
只不过侯府子嗣少,两位公子都不回府,如此一来,偌大的宅邸显得格外冷清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正是含饴弄孙,纵享天伦的时候。奈何府里的男子们,一个比一个不着家。
她叹出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旧事重提:“也不知是否从前太拘着他们了,一个个的竟然连通房都不收用,谁家男子到了这个岁数还没尝过女人滋味的?旁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发笑。”
赵雪梨眼观鼻,鼻观心,跟个鹌鹑似的,恨不能立马消失不见。
“姈姈。”老夫人突然叫她。
赵雪梨以为老夫人还是要念叨怎么给裴霁云裴谏之选通房的事,没成想她却是说:“你年岁不小了,嫁衣可开始绣了?”
大缙朝婚嫁习俗之中,自来便有未婚女子给自己绣嫁衣、给男方绣新鞋的传统。
只不过女人们也并非都会针线活,有些笨手笨脚的可以花钱找绣娘。绝大多数的官宦富商小姐们也是不会亲自绣制的,她们选了样式,就去请绣娘,或是绣坊定做。
赵雪梨就没想过绣嫁衣,在青乐郡时,她们家虽然并不富裕,但姜父事事紧着姜依和雪梨,她们的衣裳连破洞缝补都未曾有过。
到了淮北侯府,虽然雪梨日子过得不顺,但是也从未缝补过衣裳。
是以雪梨长到现在,连针线都没拿过几次,又怎么可能会绣嫁衣?
其实细想起来,雪梨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羞窘,小声道:“......老夫人......我不会女红.....”
老夫人一顿,随后才似想起赵雪梨是放养着长大的,蹙起了眉心道:“若是嫁给王公贵族,不会女红也不打紧,但.....”
她瞧着赵雪梨,停顿片刻,忽而道:“罢了罢了,好歹是在侯府中长大的,姈姈便去我院子里挑两个陪嫁丫鬟罢。别的不消说,但女红和伺候人这块儿,都是顶顶好的。”
赵雪梨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自己塞丫鬟了,她下意识便拒绝道:“.....这...这...老夫人...我受之有愧...更何况,我也用不着丫鬟....”
老夫人却说:“给你了,你就收着。日后陪着你嫁出去,还可以帮着给你夫家开枝散叶。”
赵雪梨抿了抿唇,低头故作害羞道,“老夫人,姈姈离成婚还早着呢。”
老夫人笑了笑,道:“我也不愿瞒着,便将实话同你说道说道。盛京中权贵众多,可你出身不好,做不了正室。我替你相看了江书令史家,这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他家长子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父母又是极好相处的
性子,你嫁过去,就是嫡长媳妇,再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子定然蒸蒸向上,和和满满。”
赵雪梨即使早有猜想,还是止不住心脏骤跳了起来,她嗫嚅着嘴唇,“......江.....江家?”
老夫人点头:“待到春闱,江家就会来府上提亲。”
赵雪梨还处在心跳擂鼓的愣神之际,又听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补充,“此事无需告诉霁云和谏之,免得他们也跟着操心。”
赵雪梨脸色一片绯红,垂下脑袋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