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89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051
  倒不是她瞧不上裴霁云,而是觉得父兄有些异想天开了。
  盛京那么多的贵女都攀不到的人物,哪可能就看上她了呢?
  可再有自知之明,范鸢也不会违抗父兄之命,她坐了许久,都没来人传召,就知道裴大人无意于此了。
  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范氏一族想要更进一步,就万万不可胡乱站队,父兄不敢站队皇子,是想着攀附裴大人吗?
  政变一事,他看似置身事外,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作为恰恰是一种纵容,淮北侯府在放任二皇子谋反。
  范鸢不清楚太多细枝末节,可现在手中握着晟皇子妃,若是将其送给晟殿下或是二皇子,都有几分不妥,可将人送给裴霁云呢?
  晟皇子妃好歹要唤裴大人一声兄长,她将人送去,合情合理,更何况,裴大人要寻之人应当就是晟皇子妃,如此一来,他还欠了范府一个人情。
  思及此处,范鸢便着人将在城外捡回赵雪梨一事告知父兄。
  范太守正愁不知如何巴结裴霁云,听人来报时,不禁大喜,他是十分信任女儿的,没有过多疑虑,当即搁下杯盏,道:“裴大人,您欲找的人,小女已经意外寻见了。”
  明堂之上,坐着一身玄色锦衣的裴霁云。
  他的眉眼被这种幽深之色衬得极其雅致矜贵,范公子容貌并不一般,可站在一旁,却沦为了黯淡陪衬。
  从下了封城命令到如今不过一个时辰,范太守就直言寻到人了。
  就连向来镇静自若的裴霁云也有一丝讶异,他笑着问:“不知舍妹在何处?”
  范太守本欲说,这就令人将其请来,可他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何不亲自带着裴大人前去呢?兴许还能让他同鸢儿见上一面,万一鸢儿能勾起他的兴致呢?
  “大人,赵小姐身体不适,昏倒在路边,被小女救了回来,如今喝下药,还未醒来,不若劳您移步,随我前去看看?”
  身体不适,昏倒到地几个字一出来,惊蛰就已然心惊,他偷偷瞥向长公子,果然见他冷凝了面色。
  裴霁云站起身,“有劳带路。”
  范太守边领路边在心中夸赞女儿走运,不过是去城外寺庙祈福诵经,竟也能撞了如此大运,救了晟皇子妃回来。
  他忍不住开口说了女儿好一通好话,什么自小聪慧,福运昌隆,贤良淑德,堪为女子典范,曾在国寺被方丈大师批过其命格如春水绕梧桐,凡近身者皆受润泽云云。
  惊蛰都能知其深意,可裴霁云就是不接腔,仿若不懂。
  自前厅出来没走出多远,范太守就迎面撞上了范鸢。
  此刻她神情略有几分强装出来的镇定,倒是没有隐瞒,直接请罪道:“裴大人,父亲,小女疏忽至极,忘了叮嘱下人赵小姐的身份,赵小姐醒来后似有什么误会,使计驱走伺候的婆子,兀自离府去了。”
  范太守笑眯眯的神情一僵。
  范鸢连忙补充道:“裴大人勿怪,下人们怕赵小姐再次走失,已然追上去了,怕是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赵小姐请回来,还请您移驾前厅再等片刻。”
  她对府里的下人有充分信心,相信他们不出片刻就能追到尚在病中的晟皇子妃。
  明明方才范太守已经简略说过雪梨被捡回府时的情形,可裴霁云见了范鸢,没有对她看丢了人一事感到气闷,而是忽然问道:“你在城外捡到她的?”
  众人均是一怔。
  范鸢始终垂眉敛目,没有直视过任何外男,她恭敬回道:“是。”
  她知道裴大人如此问并非是只想听这一个简短的回话,识趣儿地细细道来:“赵小姐身上绑了许多布头,扮做臃肿孕妇模样,形容憔悴,面敷黄粉,步履踉跄,在城外驻足许久,似乎顾忌着什么不敢进城,小女令人前去搭话,可没说两句,赵小姐就昏厥过去,小女一探,才知她尚且发着低热。”
  裴霁云静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迎着瑰丽落日余晖的清绝玉面染上几分难以言喻的真切怜惜和矛盾冷意。
  将自己弄得满身狼藉,危在旦夕,风餐露宿,差点丢了半条命。
  纵然如此,还是要逃?
  裴霁云问:“她从哪个门出去的?”
  范鸢:“西侧门。”
  裴霁云颔首,对着范太守:“有劳招待,失陪。”
  他转身,衣摆迎风猎猎,被刺眼霞光勾出几分锐利剪影。
  第85章 局势多变
  赵雪梨视身后追赶而来的脚步为洪水猛兽,惶恐地一直竭力奔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沿着长街,一路甚至撞倒了好几个躲闪不及时的行人,雪梨恍若又回到之前被宋府杀手追杀的那日。
  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身后追赶之人或许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可雪梨累死累活,好不容易逃出盛京,尚未走出多远,哪里甘心又陷入乾壹郡太守之女的谋算中。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雪梨都是不愿意留在太守府的。
  她憋着一口气跑出很长一段路,虽然尚在病中,可却因为身姿纤细单薄,在人群中轻巧地穿来传去,借着浩荡人群掩护,一时之间竟真将太守府的下人甩开一大截。
  可雪梨也意识到一直跑并非长久之计,她迟早会将力气全部耗尽的,到时候又是被‘捡回’太守府的下场。
  雪梨目光在长街之中游移,心思急转,尚未想出对策。
  这时,身后忽得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响,她一惊,欲向左侧避让,可刚迈出两步,腰间猝然一紧,视线颠来倒去了须臾,最终定格在马蹄四脚之下飞速变幻远去的石板路上。
  冰凉风刃急促拍在面部,吹乱她一头本就束得随意的长发,
  耳边传来一个惊雷般炸响的厉喝。
  “娘娘,且忍一会儿,属下这就带您去见殿下!”
  赵雪梨被横腰扣放在马背之上,头朝下,马儿走出了没多远,就晕头转向,胃里翻涌,直犯恶心,想吐。
  脑中将身后男子说的话艰难串在一起。
  娘娘?殿下?
  侯府中人惯常是叫自己小姐或是表小姐,就连出嫁了也不例外,会唤她娘娘的一定是宋晏辞下属。
  雪梨虽然不知道宋晏词这位下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昏昏沉沉的脑袋却知晓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将她这般置在马背,教她不好受。
  她断断续续开口:“......放....放我......下来!”
  说话时用了些力气,在呼啸风中也不弱,足以令身后之人听清楚。
  那男子却不仅没打算放了她下来,甚至两腿一夹马肚子,走得更快,粗粝嗓音混着浓烈风响,像炮仗:“娘娘,追兵来了!”
  追兵?
  太守府那群丫鬟婆子小厮?
  赵雪梨越来越晕,沉沉浮浮,摇摇晃晃的眸光艰难向后瞥去,在听见身后由远及近的阵阵马蹄声之前,颠倒破碎的视线透过长街受惊的人群,先是见到一排排健壮漆黑马腿,而后才见到在空中翻飞着的、仿若穷追不舍的黑色衣摆。
  即使因为目光有限,尚未看见那群骑马赶来之人的具体面容,雪梨仅仅透过这一截衣袍,还是认出了此乃侯府中人。
  她心中一个激灵,不说什么放自己下马的话了,只恨不得马儿再长出四条腿,好将那些人统统甩开。
  男子扣着她直奔西城门,在街上不管不顾横冲直撞,速度极快,因着太守府本就离西城颇近,雪梨又是自西侧门出逃的,没一会儿,就临近了西城门。
  可是城门已经因为封城一事关了。
  赵雪梨远远就见到了禁闭的厚重铁门,不明白男子要如何出城,硬闯吗?
  还真是硬闯。
  他们将将踏上城口这条正街,四面八方倏然冲出来许多个乔装过的布衣男子,他们似乎已经在城门口等候多时,此刻一齐冲出来,上百个精壮汉子持刀直奔城门口,二话不说砍向守城卫兵。
  这些守城卫兵哪里会料到今日有如此变故,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砍死了好些个,剩下的这才惊慌防御起来。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阵又一阵箭矢破空的嗡鸣,带着杀伐之气,没入诸多精壮汉子胸膛。
  赵雪梨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空中开始弥散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迸溅的鲜血似乎进到了她的眼睛,生出涩痛。
  不知道是否因为顾忌着马背上有她在,箭矢始终是避开马儿的,只射强闯城门的汉子们,可因为太守事先并未在西城门附近安排大量士兵,再加上这群汉子们又格外骁勇善战,不多时,还是强行打开了城门一角。
  男子在一众人掩护之下,带着雪梨纵马冲出去。
  咻——
  一声冷箭低鸣,如疾风破开男子身下马匹右腿,又一箭,精准没入男子挺立着的胸腹。
  巨大力道男子只差钉飞出去。
  赵雪梨感到一阵震颤,先是因马儿吃痛跪倒而滚落在地,狠狠摔在城门口,视线徒然转换,来不及顾忌剧烈翻涌着的五脏六腑和泛出火辣痛感的胳膊腿儿,似有所感抬眸,就见到不远处缓缓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的青年。
  她看清了来人的样貌,芝兰玉树,身着劲装,好不清贵,面色凉若秋霜,眉目沉如寒潭。
  裴府长公子不仅文采斐然,权势滔天,还善骑射。
  似乎就没有他不会的,像旁人如何也跨不过,只能望而生畏的天谴。
  惊蛰领着另外几十个黑衣侍卫纵马加入砍杀宋晏辞下属的队伍中,局势忽然就颠倒了过来。
  赵雪梨撑起身子,浑身都在发抖发颤,扬起的灰尘让她不自觉眯起了眼,目光尽力聚焦在前方,落在骑马逆光而来的人身上,平白无故生出诸多冷意。
  怎么会,这么快?
  她逃出宫那一刻就有设想过也许会被抓回去,可实在想不到裴霁云会来得这么快,才过了几日?
  赵雪梨踉跄地站起身子,撞了南墙还不回头,见了黄河仍不死心,她拔腿向外跑去。
  这种行径看在一众下人眼里无疑是困兽之斗,自不量力,自讨没趣,甚至是不识好歹。
  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被千娇万宠养在盛京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不死心地往外逃,难道长公子待她不好吗?
  除了没名没分,简直是要什么给什么,千依百顺,奉为掌中明珠也不为过。
  盛京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她一个小小的民女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甚至将其视为洪水猛兽?
  可不就是不识好歹?
  现今已成定局的一个局面,她不哭着求饶让长公子心生怜惜就算了,竟还不死心地又跑了起来?
  这除了会激怒长公子,还能得到什么?
  不过这些下属却是有几分想错了,因为裴霁云似乎并不生气,至少面上看不出来,只是任由赵雪梨做无畏举动,也不出声,只慢慢驭马前进,透出一种观赏猎物垂死挣扎的纵容。
  只不过今日倒要令长公子失算了。
  赵雪梨跑了没两步,旁边官道之上忽而又冲出一伙蒙着面的黑衣人,也是埋伏良久,一出来就训练有素地拔刀杀向城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