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99节
作者:
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3718
赵雪梨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用一个轻飘飘的气字来囊括所有。
她费尽心机的谋划、屡次赌上性命的出逃,在他眼中好似都如同儿戏一般可笑,她所有的委屈、憋闷、气恼、愤怒、甚至是恨意在他看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气字吗?
赵雪梨忽然就被这句话刺激到,她持着酒盏的手缓缓收紧,“你留得了我一时,还能留得了一世吗?”
裴霁云眼眸稍稍转冷,语气还是温和的,“姈姈,莫说气话。”
赵雪梨一听,更来气了,她扬手就丢了酒盏,睁着一双不屈的明眸,扬了声音道:“我偏要说!你最好将我死死看住了,否则来日寻见机会,我宁肯死在外头,也不再回来!”
裴霁云寒凉的黑眸凝着她,下半日的好心情在这一句之间烟消云散。
赵雪梨其实刚硬气说完那一句话就有几分后悔了,她应该哄着他、骗着他、让他卸下心防,日后再寻良机,可现在这么一说,不就等同于令他更加提防自己?
她咬了咬唇,眼中有泪,却倔犟地不肯流出来。
裴霁云抬起另一只手抚上雪梨脸颊,重重按了下,瓷玉肌肤上立刻显出一道红痕。
“难道真要打断手脚,锁在身边,才会乖顺一些吗?”
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令雪梨毛骨悚然的话。
她长睫抖了下,眼角那颗泪珠刹那间坠落,“...你若敢这样做,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裴霁云手指抹去她眼下湿润,轻柔道:“姈姈,别拿这个威胁我,你知道的,表兄从来不受这一套。”
赵雪梨微怔。
她忆起过往种种,心里忽而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触。
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真是糊涂了。
裴霁云最吃什么,她明明就知道啊。
但凡硬来,只会换来更强硬疯狂的他,可言不由衷哭上几声,虽然窝囊些,可却总能让她得偿所愿。
赵雪梨从善如流地继续流泪,声音立刻哽咽了,埋怨道:“...是你总欺辱我...”
裴霁云温和道:“是我不好,姈姈尽可拿我撒气,只别再说什么离开的话刺激表兄就好。”
赵雪梨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甘心似的,又问:“表兄,你真的喜爱姈姈吗?”
裴霁云好似有些无法理解这句话。
赵雪梨哭着道:“可是姈姈看不到你的爱啊表兄,你的喜欢太可有可无了,我只偶然感受到过,甚至一度怀疑是不存在的错觉,表兄,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想占有我、控制我,对我予取予夺。”
裴霁云罕见地顿住了,从内到外,由身到心。
他难得思虑起这句话,半晌后,坦然道:“若你想要的爱,是放你走,那表兄实在做不到。”
裴霁云宁愿姈姈恨他,也不要放她走,同她再无交集。
赵雪梨抽咽了好几下,没忍住讥讽道:“表兄这话好似是在说,除了放我走,旁的就能做到了?”
裴霁云:“自然。”
赵雪梨瞪着眼,恶狠狠道:“那我要你杀了裴靖安!他囚禁了我娘那么多年,我恨死他了,你既然什么都愿意做,那你帮我杀了他啊,你敢吗?”
裴霁云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反问:“还有吗?”
赵雪梨口不择言道:“你不能再命令我,指使我,操控我,日后我哭了你也要哭,我喝药你也要喝,我受伤了你也要流血,我死了,你还要给我陪葬,你死了,要允我改嫁。”
裴霁云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姈姈,你说得这些我都可做到,亦甘愿如此。”
赵雪梨方才确实是一通气话,但见裴霁云如此说,心下还是不由一紧,没出息地产生了些动容。
尽管裴霁云再如何不好,她却还是相信他不会撒谎应对糊弄自己。
他从来没骗过雪梨。
不过紧接着,裴霁云说出口的话就将她那点动容打散了。
“可是姈姈,我不信你。”
赵雪梨僵住。
裴霁云将手中酒盏放下,伸手握住雪梨手腕,含笑道,“姈姈从前总说倾慕表兄,可表兄又何尝能看到你的情意呢?”
“我的纵容、千依百顺,只能换来姈姈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戏弄、利用和暗中算计。”
咔嚓一声,金属扣上的细微声在婚房中响起。
赵雪梨手腕忽而一凉,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纤细腕上被扣上了个金色锁扣。
她骇然色变,伸手猛拽,金链子霎时丁零当啷响了起来,一直响到了床角。
裴霁云问:“姈姈,喜欢表兄送你的这份新婚贺礼吗?”
赵雪梨气恼不已,“你说过只要我按下臂弩就既往不咎的!”
“是,那是我给姈姈最后的机会,可是你按了吗?”裴霁云笑着,芝兰玉树,金相玉质,但吐出的字眼却比窗外风雪更渗人,“面对我,姈姈总是心狠手辣,格外无情,但对着宋晏辞却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姈姈,表兄见了,心里也是会吃味难受的。”
赵雪梨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死了。
她又气又怕地辩解道:“表兄你误会了,我没有犹豫,只不过是从未杀过人,有些胆怯,当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就按下去了。”
到底是忧心自己真被这样锁了起来,再不得半点自在,赵雪梨又连忙声泪俱下地求饶:“表兄,你方才说的姈姈都应允,从前我们各有误解难处,我不怨你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姈姈刚才所言全是气话,当不得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罢,表兄...”
她像是真的害怕了,哭得越来越真切,也越来越可怜。
裴霁云看着赵雪梨,觉得她应当是委屈极了。
明明知道她是在演戏,故作可怜,可时隔数月,又见到她这幅求饶姿态,不禁令他想起了往事。
他总是不忍心的,再者心中总想看姈姈选一次自己,是故总会轻描淡写地谅解。
可现在,裴霁云心里再怜惜,面上却是缓慢道:“你说的话,表兄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了。”
赵雪梨脸色煞白,一刹间像失去了所有血色般,胭脂水粉都掩不住那点惊骇惶恐。
他下了床,又倒上一杯合卺酒,走过来,伸手递过去。
赵雪梨悲愤看着,欲要扬手打掉,可裴霁云早有预料,温声劝道:“姈姈不想两只手都被扣上,便最好不要如此行事。”
她僵住了,指尖颤抖。
裴霁云耐心地等着,并不催促。
赵雪梨泪眼婆娑:“表兄,别这么对我...姈姈不想恨你...”
裴霁云将酒盏放进她手中,再次摆成交杯姿势,仰头饮尽。
雪梨也颤颤巍巍抿了口酒,以示心诚,还在妄图博取他的心软,“表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裴霁云失笑,“姈姈,喝过了合卺酒,你要唤我什么?”
赵雪梨粉面通红,“你不解开这金锁,就休想让我听话。”
裴霁云似有动摇,闻言发问:“解了金锁,姈姈会愿意同我洞房,行夫妻敦伦之礼吗?”
第96章 失忆?
赵雪梨反应了一会儿,脸色烧得比喜烛红火还艳丽几分,羞恼参半,忽而觉得同自己这身清白相比,这金链子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了。
她别过头,抿唇不语,将抗拒展现得淋漓尽致。
裴霁云在床边坐下,眸光凝视着她,漆黑眸中沉着叫人琢磨不透的黯淡情绪。
人已经娶回来了,不必急于一时,裴霁云心中还是不愿意让自己走了父亲的后路,一味强迫到底只会将人越推越远。
他伸手将雪梨头上凤冠摘下,“一整日了,脖子可压得痛?”
赵雪梨僵着身子,仍不说话,裴霁云自顾自帮她卸下了冗长服饰,又叫了热水亲自为她洁面,嬷嬷带来膳食之后,甚至体贴地给雪梨喂食。
如同对待一只金贵娇气的金丝雀。
除了囚住雪梨,裴霁云没有再做出任何过分举动,似乎是打着温水煮青蛙的意思,让雪梨在长久温养下平了棱角,变得驯服。
初时两日,雪梨爱惜自己身子,虽然同他吵架,可却依然会进食喝水。
大年夜那日,因为忧心那封未被送出的信,雪梨惴惴不安,担惊受怕,可入夜了,府中也迟迟没动静,她这才放下心来。
梁音许是知道她没能逃脱出去,是以没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翻过年,初六那日,赵雪梨才隐约发觉自己有几分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日日梦见裴霁云,甚至就连白日里对他也越发想念,但凡长时间没见到人,心会难以抑制地产生焦虑、空虚、慌张之感,好似不堪分离之苦。
这种难以言喻的煎熬只有在见到裴霁云时才会得到片刻缓解,渐渐心悸到无以复加。
赵雪梨悚然。
裴霁云对她做了什么?
自打这日开始,雪梨就偷偷断食了,但凡是下人们送来的饭菜她一口不碰,连水也不怎么喝,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十二这日,裴霁云请了御医问诊。
赵雪梨虚弱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了二人的声音。
“...大人...药已经见效了...夫人再醒来就会忘掉前事...无什么旁的弊端,只平日里不可再受刺激...”
裴霁云嗯了声,问:“她是否郁郁寡欢,忧思成疾?”
御医回道:“是。”
“往后她离了我会如何?”
“回禀大人,夫人若久不见你,不出半月便会心衰而死。”
良久,裴霁云道:“下去罢。”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被打开又关上,此后雪梨就没再听见丝毫声响。
为着方才听到的那番话,她脑中一片混乱,惊怕交加。
什么叫做醒来就会忘了前事?离了裴霁云还会心衰而死?
是这些时日来裴霁云给自己喂了什么吗?她最近确实发现自己有几分离不开他了,与此事有关吗?
赵雪梨满腔惊疑,不敢彻底睡下了,生怕自己一睡之后真如那御医所言将一切都忘了。
她想要醒来质问裴霁云,但眼皮却沉重到根本打不开,没过多久,雪梨就感到自己被扶了起来,又苦又涩的药汁被一点一滴喂进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