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35节
作者:小长衿      更新:2025-09-19 11:19      字数:3466
  弟弟悻悻进去洗手。冬屿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弟弟被席少英缴了玩具,哭了一会跑过来找她玩,见姐姐一直在写卷子,不怎么搭理他。
  他直接把脑袋从冬屿胳膊下伸出来,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在玩谁先笑谁就输了的游戏。
  冬屿这时才注意到弟弟没有穿鞋。
  他光着脚丫,迎着出租屋内惨淡的灯光问:“姐,你长大想当什么?”
  冬屿撑着下巴,回答他说:“记者。”
  “是新闻联播上的记者吗?”
  冬屿说:“不算吧。不一样的记者,调查记者。”
  弟弟说:“听起来好厉害。”
  好厉害……
  她想起了裴斌,哪怕双手双脚被旧电线捆着,锁在杂房里面不吃不喝。获救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只想抽烟。
  有时遗憾十六岁太小,对很多事都无能为力。但也庆幸是这个年纪,能遇见l,能思考自己的梦想。
  这样青春人生里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l想当缉毒警。
  我想当记者。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长大后还会见面吗?
  第33章 双城记
  爸爸还是没有消息,归家的事到现在都没有着落。
  冬屿时不时会想起他,特别是上课无聊,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班上开着热空调,整个班都昏昏欲睡。对高中生而言,睡得最香的永远是在课上。
  政治老师正念着ppt让他们标记要背的地方,回头瞅见一排排低着的脑袋,她很不高兴地拍了拍讲台,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正襟危坐,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老师无奈:“看你们也没心思听课,我给你们讲讲峪平以前的事放松放松,你们想听吗?”
  田萱婷闭着眼睛点头,嘴边还含糊不清地说想,孟初使劲忍着笑,突然掐着嗓子咳嗽,近日天冷,教室长期不透风,年级很多人感冒的感冒发烧的发烧。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扭头问冬屿:“你有纸巾吗?”
  冬屿举着眼镜看ppt,一直在书上记笔记,闻言抽出一包纸丢给她。孟初说谢谢。
  老师突然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峪平之前有个很大的工厂吧?不过现在废弃了。”
  冬屿动作微顿。
  好事的男生睡意全无,举起手,“我爸跟我说那里闹鬼!”
  老师笑着说:“哪来的鬼鬼神神,那工厂还没荒废的时候是个煤矿工厂,在我父母那个年代,煤老板还没跑路,厂子养活了峪平很多人。你们之中应该有人家里在煤矿场工作过。”
  冬屿想起,宋娰父母之前都在煤矿厂工作,不过后面因某种缘故,投资商跑路,老厂长拖着一身病拉不到资金,情况越发恶化,爆发了很严重的下岗潮。
  后面工厂没落,老厂长临终前好不容易拉到新投资商接手,却被那些毒贩当成临时窝点,621工厂爆炸轰动全国,彻底变成了不毛之地,至今本地人都谈之色变。
  她原来还不懂为什么宋娰父母会染上毒瘾、甚至勾搭上贩毒集团,现在联想起这个,总算窥见冰山一角,因为那年的下岗名单中就有宋娰父母……
  还是宋娰坐她病床前亲口说的。
  可就算想起这个,依旧不知道如今的宋娰究竟在哪。
  冬屿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明明答案就在过去,总是抓不住。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冬屿回到家,路梁放已经在客厅了。明明只是几天不见,她却觉得时间很漫长,定定地看着正在写题的他,书包都忘记放下。
  路梁放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目光冷淡地抬头。冬屿顿感拘谨,回身倒了杯热水,故作镇定地走到他面前,“你看见我妈了没。”
  他说:“又没到上课时间。应该还在学校。”
  冬屿刚要应声。路梁放又说:“不用每次都给我倒热水。”
  冬屿立即解释:“我们家每次来客人都是这样。”
  他说:“但我没这个习惯。挺浪费杯子的。”
  冬天室内的光线昏暗,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冬屿站原地愣了一会,过了很长时间才记得回答。
  “哦,好。”
  路梁放太像是一堵墙,对熟悉的人挺好,对不熟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在意。冬屿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越过这堵墙,只能一杯水一杯水给自己制造念想。
  念想到最后无事发生。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桌上写不进题,打开电话手表想找人倾述,可翻遍目录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明明每天都如此,今天好像特别奇怪。
  冬屿情绪起伏得明显,往日的理性和冷静不再占上峰,她也察觉到不对,以为是房间太闷的缘故,导致心情浮躁,可冬屿推开窗户,燥热的感觉又越来越明显。
  似想到什么,她手背一贴自己的额头,瞬间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是发烧了。
  “……”
  难怪和今天的孟初一个反应。
  冬屿推门去客厅找退烧药,上次被妈妈拿去用也不知道放在哪了,现在妈妈没回来,家里人也就外公外婆。想起打电话,打了才发现电话欠费了。
  她一时无言,蹲在电视机前久久没有动弹,骤起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沙沙的声。冬屿眼前忽然一暗,路梁放手机刚好在旁边的沙发上充电,他走过来,淡灰色的影子将她整个人圈在其中。
  冬屿低头看着他影子边缘,嘴唇干得吓人。
  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又恢复理智。
  她抿着唇说:“我们学校挺多人感冒,我现在也有点不舒服。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找一下感冒药。”
  路梁放哦了一声,是真的没有逗留。把手机充电线一拔,手机塞进口袋前看了眼时间。她才明白,在意的人不在意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他把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分的太清,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冬屿装模作样在抽屉里寻找药,手指很凉,身体却很热,不明白这样假装忙碌有什么意义。
  她突然停住动作。
  路梁放刚转身不久,听见冬屿在喊他,他淡然回头,袖子间的褶皱很锋利,画面似乎定格一瞬,窗户变得很灰很暗。
  冬屿喉咙吞咽,过了一会才说:“不喝热水容易感冒。我妈说的。”
  路梁放:“………………”
  他手插进口袋,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一会,没有说话。
  很长的时间,客厅内气氛是寂静的。
  冬屿早就料到,过度在意的结果只有失望,她不让自己袒露太多情绪,伸手从电视柜上抽了几张纸放在脸上,吸了吸鼻子。路梁放干他的事,她也继续去找药,仿佛刚才的场景只是个幻觉。
  随着时间推移,大脑越来越混沌。
  外公从阳台进客厅,察觉到她脸色不好,喊了外婆的名字,外婆一眼就看出应该是发烧了,去卧室找到围巾裹冬屿脖子上。
  冬屿仰着头,目光呆滞,面庞苍白得像一碰就碎的美丽瓷器。她喘息越来越急促,围巾间缠绕着白雾状的水汽。
  外公外婆很心疼,打算带她去诊所,一直唤着冬屿的名字,她的回答越来越有气无力。两位老人急忙从鞋柜里拿出鞋。
  路梁放从沙发边抬头,沉默地看向两位老人。
  “还是我带她去吧。”
  天气太冷了,还下着小雨,路面容易打滑,小区是老小区,基础建设没那么全面,对于身体不好的老人而言无疑是隐患。
  冬屿声音微弱,“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事。”路梁放眼中分辨不出情绪,“又不是第一次了。”
  “……”
  上次也是这样。
  冬屿想象过很多次两人共撑一把伞的情形,他发丝松散、手臂很直、雨线轨迹清晰地掠过他身后,被淋湿的树叶从头顶飘落,世界就这么静止。
  暗恋是无数次的想象。
  想象以后的幸福,想象未来他的模样。或许两人不会像现在这样陌生,连说句话都要再三考量。
  冬屿把头埋在围巾里面,盯着一路的灯光,一声不吭。去诊所的路一个人走太漫长,两个人走又刚刚好。人,本能地排斥孤独,又过分惶恐依赖。
  盲道被雨水冲刷成明黄色,形成一条笔直又醒目的线。他两一个走在左边,一个走在右边,中间架着把伞,不知道以为底下有条楚河。
  她还能走路。
  没有烧到神志不清。
  路梁放伞撑得很稳,明显不偏向任何一方,一人一半。路人看就是两个很普通的学生,顶多长得比一般人好看,虽在同一把伞下,但一点暧昧的气氛都没有。
  冬屿也没瞥他一眼,专心看着路。可能嫌氛围太死板了。
  她突然问:“你第一怎么考的?”
  还是这个问题。
  路梁放:“………………”
  他反问:“很重要吗?”
  冬屿回答:“不重要的问题我不会问两遍。”
  路梁放想好了怎么回答,“找你妈补课补的。”
  冬屿:“………………”
  “别人问你的话你也会这么说吗?”
  路梁放说:“懒得说。”
  冬屿顿了一会,很老实地说:“哦。”
  她埋在围巾里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悄悄看他那只撑伞的手,路边的光影笼罩在上面忽明忽暗,像是拿玻璃球对准光源,小区的晚上很宁静,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他俩。冬屿很快收回目光。
  口袋里的电话手表响了,她一看是席少英打来的电话,举在围巾前面接通。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