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46节
作者:
风南渡 更新:2025-09-19 11:21 字数:4314
第36章
夜深沉,虫鸣断续,风过树梢。
姬阳忽然从梦中醒来,额间薄汗沁出,胸口仿佛被什么堵着般闷热。他坐起身来,抬手掀开薄被,起身推门而出。
院中夜色如水,一缕晚风从廊下掠过,拂面带凉。他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眉头微蹙,胸口才稍觉舒畅几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门前那一抹橘黄灯光已熄。月光斜洒在门扉之上,如一层冷霜铺洒。
他望着望着,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个意外的夜晚。
她环着他的脖子,低声唤他,唇若花瓣,呼吸缱绻。他本以为自己早将这段插曲抛在脑后,谁知今日这风一吹,却将那一幕鲜明地唤回。
他心神微动,他怔怔地伸手,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唇,指尖微凉。
片刻后他猛地回神,低咒了一声,转身快步回了屋。
门“砰”地一声合上。
他背靠门扉,仰头闭目,深吸一口气,那股烦闷却如潮水翻涌而上。
他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思索粮道、堤坝、水工、调兵遣将……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掀开衣领,却觉得这夜,不知怎的,竟比白日更热了几分。
之后连着几日,姬阳都未再踏入郡守府。
姜辞起初未觉,直到第五日,方才觉察。
越白回来取姬阳的换洗衣物,被姜辞拉住问话,对方才挠了挠头,说道:“夫人有所不知,都督这几日都宿在军营,说是离堤坝近些,来回方便些。天未亮便出发,天黑了才回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姜辞闻言怔了一下,低头将汤匙轻轻搅在碗中,不知想了些什么。
晚娘见她神色异样,柔声道:“姑娘若担心,就去看看吧。说到底,你们是……一家人。”
姜辞沉默片刻,轻轻颔首。她唤银霜备车,又让晚娘动手卤了一锅牛肉,加上几样她平日知道姬阳爱吃的小菜,亲自盛入食盒中,天色将暮时,便带着银霜往西营而去。
路过西城门时,尚未走近,便见数名军士正抬着草席掩盖的尸身往城外去。
有寒风掠面,席下露出的一角布衣被吹得微微颤动,姜辞驻足,鼻中
隐约闻到一丝焦土的味道。她看向不远处,浓烟自堤边升起,夹杂着晚霞的残光,恍若天际着火。
姜辞心头微紧,拦下一名军士,问道:“发生何事?”
军士认出她,连忙拱手:“回都督夫人,那些人是近日染病暴毙之人,起初只是高热咳喘,但城中大夫不够,用药也紧,救治不及,如今死了已有数十。都督怕瘟疫蔓延,下令将尸首焚于城外,以防疫病蔓延。”
姜辞闻言,心中一震,原本尚抱一丝侥幸,如今却知疫病终究还是来了。
等她抵达军营,姬阳不在,银霜便将食盒安置在他帐中桌案上,姜辞站了一会儿,终是未留字条,只转身悄然离去。
不久后,姬阳归来。因白日协力搬运沙袋,他右臂筋骨拉伤,此刻正按着酸痛处寻药,猛然想起自己那瓶活血止痛的药膏早已留给姜辞。他微微皱眉,回身欲唤人,却一眼瞥见桌上的食盒。
他走上前,揭盖,一缕卤香扑鼻,盒中是色泽红亮的卤牛肉,一碟莴笋炒腐皮,一碗熬得温软的清粥,粥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热气。
他愣了一瞬,旋即转身唤道:“越白。”
越白应声而入:“都督。”
“姜辞来过?”
“是。”越白笑着答,“刚走不久,要不我将她叫回来?”
姬阳默了片刻,揉了揉肩,语气低沉:“不用了,让她回去歇着吧。”
他重新坐下,挑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咀嚼之间,辛香中透着温软,竟莫名让人心口微热。
第二日,天光未亮,天边只泛着一抹鱼肚白,银霜便推门急匆匆而入,步履慌张,脸色苍白。
“小姐,大事不好了。”她气喘吁吁地道。
“昨夜就有几户人家发烧呕吐,如今城中疫病蔓延开了,已有不少百姓倒下。虽说官府已将他们安置在城北,说是暂时不会波及这边……但我总觉得不安。要不,咱们先回丰都吧?”
姜辞闻言,心头一沉,倏地坐起身来,披衣而起,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神色坚定道:“我们不能走。如今都督正忙于治水,疫病之事定然分身乏术。况且城中大夫原本就不够,我们若也走了,只会让局势更加棘手。”
她吩咐晚娘在府中留守,不得擅出半步,自己则携着银霜跟着她匆匆而出。
清晨的街道上尚未热闹,城北一带却已乱作一团。
那是城中临时辟出的空地,原是荒废的驿站边角,如今却搭满了临时帐篷,泥泞不堪,草席为床,帐布破旧。
晨光透不进沉沉苦气,风中已带着淡淡腥腐味,远远便闻得咳嗽呕吐之声此起彼伏。
有不少百姓或坐或卧,脸色灰白,唇色青紫,有的高热不退地呻吟,有的蜷缩在角落里已经昏厥。更远处,一些孩童倚在墙边无声啜泣,神情麻木。
银霜几欲落泪,拉住姜辞袖子,哽声劝道:“小姐,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能进去!你若是染病,我们该怎么办?”
姜辞却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帕,稳稳遮住口鼻,目光沉静如水:“银霜,若连我们都怕了,那这些人怎么办?”
她向前走了几步,扬声问道:“可有大夫在此?”
姜辞刚一靠近营地,便被几名守卫拦了下来,长戟交叉横在身前,神情严肃:“此地是疫患重地,未经许可不得靠近。”
姜辞止步,向里望了一眼,只见人群杂乱,不少人面色尚属正常,显然并非人人染病。她蹙眉道:“你们将病患与未病之人混居一处,这只会令疫病更快蔓延。”
守卫冷声应道:“军令难违,这是郡守大人下的命令。命我们围守营地,防止疫病传出,也防止外人误入。”
“我曾在紫川随医巡诊,多少懂得辨脉识症,”姜辞语速加快,语气却分外清晰,“你们若不信我治病,也可让我带人进内,分辨谁是病者,谁仍健康,好将他们分隔。否则再拖下去,伤亡只会更多。”
守卫仍不动声色:“夫人恕罪。我们只听军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银霜也急了,轻扯她的袖子,声音发颤:“小姐,算了吧,这种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们若也染上……你叫我如何向老爷交代?”
但姜辞没有退。
她望着帐篷间呻吟翻滚的人影,喉中泛起哽意。那些瘦削的肩背、病痛的低鸣,与她在紫川时看到的百姓何其相似。
她在父亲的鼓励下第一次走入疫区,那时她看着面前一切,手在发抖,父亲却说:“百姓供我们衣食,若他们受难,我们便该替他们撑起一线天。”
她记得那日自己在心中许下的愿望:愿天下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健康平安。
姜辞低头,对银霜低声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跟进来。”
“小姐——”
她话音刚落,已抬手拨开守卫的长戟,猛地从两人胳膊下一个矮身冲了进去。守卫一愣,旋即回神,连忙大声喝道:“你可知道你进去,我们是不会放你出来的!”
姜辞未回头,冷静地说道:“我也没想着要离开。”
银霜在原地急得直跺脚,双手抓着围栏,大声哭喊:“小姐!你出事了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姜辞回头望她一眼,神色安然:“在紫川我们也经历过,这次也一样。你放心,如今疫势尚浅,只要处理得当,不至失控。可若继续无人管,整个宁陵都保不住。”
说罢,她义无反顾地转身,踏入那片草席交错、呻吟连连的地方。她目光扫过那些蜷卧在地、裹着薄被的病人,那些扶着昏睡亲人落泪的村妇,那些脸色灰白的孩子。
她的心,重重一紧。却也更笃定。
姜辞踏入疫区的瞬间,周围原本无精打采的目光齐齐聚焦于她。
她一身素衣,腰间佩帕,神色沉稳,但这一份与众不同的从容,在这片被病痛与绝望浸泡的营地中,却显得格格不入。
不远处,有人低声咕哝了一句:“又来了一个穿得体面的人……不会又是哄我们的吧?”
一位满脸灰尘的老妇人冷冷道:“之前来了好几个大夫,说是分诊配药,结果见人一倒下就全跑了。你们这些人就会骗我们!”
姜辞脚步微顿,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前方几声咳嗽骤响,一名青年满面病容,脚步踉跄地走上前来,故意在她面前咳得撕心裂肺,声音尖厉刺耳,一边咳一边逼近她:“那你倒是上前来看看啊,别在这儿装木作样。”
银霜在后方大急,却被守卫死死挡在外面。
姜辞侧身避开那人的飞沫,依旧用帕子遮着口鼻,却沉声道:“我不是来骗你们的。我会诊脉识症,我来,是为了分清谁真正染病,谁还健康,好将你们隔离开,才能进行治疗。”
她一边说,一边望向这片临时安置地,“此地虽小,但仍可一分为三,东边置重病,西侧安置未病之人,中段留予轻症。”
可她话音未落,远处就有几声嗤笑传来。
“你一个娘儿们,也懂这些?”
“别再扯了!穿得人模狗样的,来骗谁呢?哪儿有你这样的大夫。”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有人推着她的背,有人开始吼叫:“别在这里说漂亮话了!说到底,还是郡守派你来哄我们安分的吧?”
“我们不是羊!你们把我们赶来这儿,不管不问,就想靠一个女人糊弄过去?”
愈演愈烈的喧嚷中,一个身形削瘦但眼神狠厉的年轻人忽然从人群中站出来,冷声道:“我看她
穿得干净利落,衣裳料子也不俗,分明不是寻常人。与其听她废话,不如绑了她去要挟郡守,放我们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一出口,四周登时骚动。
“对!放我们出去!我们又不是病人,凭什么让我们跟死人一起等死?”
“我这几天亲眼看着七八个人被抬出去!不放我们出去,难道我们就只能坐着等下一个轮到自己?”
“求求你了!”一个妇人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跪在姜辞面前,声音嘶哑带哭腔,“这位小姐,你看我家孩子才三岁,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不怕死,可他还小啊……求你想办法,放我和孩子出去行不行?我们自己去找大夫,绝不拖累城中百姓。”
姜辞望着眼前这群陷入惊惧与绝望中的人,心头如压巨石。
她伸出手想将妇人扶起,却被人一把拽开,那位妇人的丈夫红着眼大吼道:“你装什么好人?要是真心救人,就该早来!”
四面八方的声音如浪般涌来,将她淹没。喊叫、质疑、哭泣、咳嗽交织成疫区最混乱最真实的光景。
守卫的铁闸之后,银霜红了眼圈,她踮起脚尖望着内里人影,终是转身拔腿朝西营奔去,她得去找姬阳,再晚一步,小姐就要被这群人淹没了。
第37章
此时刚果午时,姬阳正与陆临川、杜孟秋二人围于沙盘前,商议城西塌陷堤段如何重筑、是否就地取材修一木石混桥以接运粮线。
帐内气氛凝重,杜孟秋拿着木尺比划,陆临川则低声道:“……若以麻索固定横梁,恐撑不过连夜急雨。”
姬阳眉头紧皱,正要说话,忽听帐外传来一阵纷扰。
“求求你通传一声,就说银霜有急事见都督!”那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急切得不顾礼数。
守帐军士低喝:“都督与司马大人在议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我不是闲人,我是夫人的侍女银霜,真的是急事,若不见都督,我家小姐要出事了!”
帐中三人齐声停住,姬阳眉头一挑,面露不悦:“外头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