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个签好，然后将所有东西收好还给女生：“还有别的要签的吗？”
  陆欣如获珍宝，小心谨慎把带着祝青沅签名的照片，衣服一一放回书包。紧接着羞涩掏出手机：“沅沅能帮我录一个起床铃吗？”
  “可以。”祝青沅接过手机，“直接说可以吗？”
  “可以的，沅沅你随意。”
  陆则昀冷眼看着，想说些什么，碍于在外便没有开口。
  他妹今年才十六，还没成年，要另一个男的起床铃。别说这男的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就算是个正常的男的，他也觉得有辱风化。
  祝青沅微微低下头，唇对着收声筒，嗓音清润好听：“新的一天，愿欣欣有好心情，到时间该起床了。”
  这声音……？
  陆则昀狠拧了下眉，还没等他细品，祝青沅就录完了，把手机还给陆欣。
  “下次见，沅沅！”陆欣不舍地跟祝青沅告别。
  祝青沅笑，心里一阵暖意，对人招手：“下次见。”
  陆欣心满意得抱着一书包战利品回去。
  走到车前，身边半天没有动静，她扭头疑惑：“哥，你发什么愣呢？”
  陆则昀额心紧锁，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坐到驾驶座。陆欣坐上副驾驶，高兴地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却见她哥还在发呆。
  不会被热傻了吧。
  陆欣惋惜地抱紧小书包，还是她比较耐热。
  车里空调刚开，温度还没降下来，她珍惜地拿出拍立得一张一张看。
  每张照片底下都有用金笔写着的一行小字【to欣欣，事业有成——沅氢】。
  “沅沅的字真好看。”陆欣翻看，感叹：“不愧是W大的高材生。”
  沅沅，W大？
  陆则昀恍然惊醒，一把伸手夺过陆欣手里的照片，嘴里振振有词念着方才祝青沅钱下的那一句：“事业有成，沅氢。”
  沅氢，沅氢不是他之前关注的那个女装博主？
  “欸！哥你拿我签名干嘛，还我！别弄坏了，沅沅刚给我签的！”
  周遭世界好似静止，时光回溯。陆则昀一手按住陆欣扑腾的胳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登上视频账号。
  他很久没看过“沅氢”直播。之前不过是觉得新鲜，以及满足好奇感，他头一回知道有“女装博主”，看了一晚上后就删了。
  世界上漂亮女生那么多，何必执着一个男人？
  况且他是正常人，才看不习惯这种女装大佬，对其报以的态度也是不理解但尊重。
  恍如一道白光穿过心脏，胸腔余震扑通作响，陆则昀唇缝紧抿，眼眸似深不见底的幽潭。
  怪不得，他看“沅氢”直播时，内心产生的那种隐秘的熟悉感……
  在陆欣吱哇乱叫中，咔哒一声——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去。
  怪不得，他最开始看沅氢就觉得他的眉眼熟悉，当时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谁能想到他的直男室友在网上当女装博主？
  沅氢，青沅，祝青沅。
  竟然真是一个人。
  陆则昀如遭雷击般震惊。
  细看拍立得上面的签名跟祝青沅的字迹也很像，就算他有刻意隐藏，但习惯很难改变。
  祝青沅喜欢瞄重笔锋，会让字体更加立体，特别是“沅”字，最后一钩行云流水，末端再回转，漂亮又锋利的重重一笔。
  陆则昀小跑回原摊位，本该坐着祝青沅的座位此刻却空无一人，胸腔肌肉随着喘息高低起伏，犀利的目光左右扫视，却一直未见人身影。
  继陆欣后面，祝青沅又签了几个人。
  粉丝们都很热情，他们给祝青沅拉了横幅，还给祝青沅写了信送了小礼物，精力旺盛地跟祝青沅互动。
  头一回近距离接触粉丝，一开始祝青沅隐隐紧张自己会不会不符合他们心里期望，但粉丝用实际行动让祝青沅恢复自信！
  他被粉丝围住，众星捧月的关怀好像让他回到了以前。粉丝也在相处中沦陷在祝青沅的绝世神颜和毫无架子的性格。
  祝青沅从漫展的旁观者，逐渐变成参与者。
  他的粉丝少，但个个都很真诚。
  也许，这就是线下的力量。
  总算跟所有人互动完，他跟她们告别，相约下次线下见面。
  祝青沅畅快松了口气，后面没有排队签售的人，他离场去了趟卫生间。
  路上又碰到几个眼熟的人，应该是跟他一个院的同学，他还是担心，快步溜走，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认出来。
  总算走到卫生间，他对照镜子看自己，又觉得多虑了。
  刚刚那么近距离接触陆则昀，都没被认出来，几个没见过几面的同学又怎么会认出来他。
  而且他记得之前陆则昀还看过自己直播。
  也是，正常人谁会把“沅氢”跟“祝青沅”联想在一起。
  水龙头打开，凉水顺着指尖往下淌，他脸上有为cos角色化妆没法洗，只能用纸巾小心擦了擦。他皮肤白，蹭掉一点粉底也不太能看得出来。
  身上出了很多汗，COS服的质地粗糙，布料黏在皮肤不太舒服。
  还好快结束了。
  里面出来个人，走到祝青沅身旁的位置，祝青沅跟他下意识从镜中相视一眼。
  ？
  他立刻拉上面纱，挪开眼，将下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旁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室友之一！
  今天好像犯了水逆，接二连三地被撞见。
  或许一会儿结束他可以去买张彩票，万一中个几百万，以后就衣食无忧了。
  祝青沅佯装镇定，关上水龙头，转身离开。
  陈辞接水洗了把脸。男人身穿工作服，黑色内搭衬得他高冷沉稳，认识的人给他介绍的这份兼职——在漫展当保安，薪资很可观，一天就三四百。镜面映照出男人他优越的五官，水珠顺着鼻梁往下淌，汇聚在下巴，啪嗒——
  “等等。”他对身后没走远的人喊道。
  祝青沅恍然站定，面纱下嘴唇一点一点抿紧，心跳如擂鼓，应该不会...吧？
  陈辞走到他面前，递过手机：“你手机忘拿了。”
  吓死了。
  祝青沅压低声音，“谢谢。”然后揣着手机，快速离开这里。
  漫展上半场渐渐到尾声，广场上人群散去，几个粉丝比较多的博主还在签售。祝青沅的任务完成，跟工作方打了招呼，去后台拿上包，从后门离开了。
  包很沉，里面装满粉丝送的小礼物和信。祝青沅一一分开装好，信放在夹层，小礼物从大到小一一摞好。
  这是粉丝的心意，他视若珍宝。
  广场边都是逛完漫展出来吃饭的年轻人，分散在不同餐馆。祝青沅也找了一家卖牛肉汤的小店，一会儿要回温文那里换衣服，换完衣服回学校参加宿舍团建。
  这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一碗牛肉汤，一张热乎乎的烧饼。等餐的空隙他登上直播账号，发了条请假的动态。
  【沅氢：晚上不播，今天见到大家很开心，配图：[收到的花和信]】
  【收到！沅沅辛苦了，附上今日我沅的美照嘿嘿】
  【沅沅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好再播】
  【沅沅辛苦啦，下次见！要见很多很多面！】
  ......
  祝青沅小口吸粉丝，一边吃一边看评论，心尖涌入一股暖意。
  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当初孤身一人快要露宿街头时，粉丝的陪伴削减了他的孤单感。
  从云层跌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跌落后苦苦挣扎的戒断期。决定跟祝家断绝关系那刻，他便在亲手剜去身上“祝家小少爷”的标签，很痛苦但他必须这样做，好在他还是做到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养活自己。
  其实当初他还尝试过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他得知那个少年是在福利院长大，并没有养父母后便暂时放弃，他的力量太过薄弱，要找到家人如同大海捞针。
  也许是缘分还没到，他乐观想，说不定某一日睡醒就有人敲响宿舍门，说：“您好，我们是祝青沅的爸爸妈妈，来接祝青沅回家。”
  太阳高悬，炙烤大地。
  从空调房出去，就好像走进了桑拿房，周围热汽无孔不入。
  他出了一身的汗，伸手摘掉面纱，整张脸露了出来，心想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还遇到室友。
  市区不好打车，他决定乘地铁回去，快而且便宜。
  路上行人纷纷，很多人都打伞防晒，祝青沅盯着大太阳沿街道往前走，一边收获不少人回头。他无暇顾忌这些人的目光，额头泌出晶莹，漂亮冷意的脸蛋稍沉，像只被烤化的冰淇淋。
  不愧为全国火炉城市之一。
  何况他还穿着繁琐的cos服。
  想变成骆驼...就算在炎热的沙漠行走也不会热死。
  一个不留神撞到一个人。“抱歉。”
  祝青沅一脸歉疚，立刻道歉。
  下一刻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深邃暗沉，仿佛要将人吸进去，过去十八年他几乎日日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