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12节
作者:
九鱼.D 更新:2025-09-22 08:48 字数:8130
原先的祭坛被抽掉了白色亚麻布,用黑色的呢绒布代替,这种布料是用于葬礼的,在层层叠叠的布料上摆着一尊非常大的雕像,它有三个头,一个像是丑陋的男人,一个像是美貌的女人,还有一个像是鸟或是鼠类的畸形头颅,头颅下是粗壮的脖颈和宽阔的肩膀,两只展开后几乎覆盖了整座祭坛的蝠翼从肩胛的位置伸出,它双手张开,仿佛要急切地拥抱什么,往下看,是膨胀如同孕妇的腹部,小腹下是一根高耸的圆棍,大概有五六岁男孩的手臂那么长,那么粗。
它蹲着,无名的雕刻家有着极其精湛的记忆,那些虬结的肌肉让它看起来像是随时会飞起来或是跳起来。
有六座支架香炉围绕着祭坛,里面焚烧着香料和会令人产生幻觉与欲望的药物,它们的烟不是白色的,而是灰黑色的,粉料里混杂着细小的骨头,蟾蜍、蛇和蜥蜴,还有蝙蝠与老鼠。
唱诗班,或是说作为前菜的祭品已经预备妥当,就是查普曼女士看到过的那些孩子,他们懵懂无知,即便有些略微懂了些人事,也在鞭子的教导下学会了拒绝思考,惟命是从——男孩们都是身无寸缕,女孩们披着似有似无的薄纱,他们在头上戴着紫色的乌头花,乌头花期在六月到十月,这些可能是某位贵族温室里的珍贵出品。
这些孩子都捧着小香炉,里面是和大香炉里一样的香料,他们绕着祭坛走了三圈,将香炉里的灰烬倒进一个大酒壶,搅拌均匀后分给在场的每个人,“喝吧,”负责主持的黑神父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的祭衣,祭衣前后是倒五芒星的图案,但也只有这么一件祭衣,祭衣也称作祭披,两侧没有缝上,每个人都能看到他赤裸的毛腿,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过他接下来要做事情一点也不滑稽,他从一个箱子里掏出一个青紫的婴儿,一旁的辅祭——不是小堂的辅祭,而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妓女,端来了一个金色的大酒杯,“女人的血,”她喊道,然后将发黑的血液倒进了祭坛前的圣水池,圣水池里的水立即被污染了,黑神父将婴儿举起来,在他要将婴儿投入圣水池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阻止了他:“等等,”他说:“你确定这是个未经洗礼的杂种吗?”
“我确定,”黑神父咧嘴一笑:“我亲手把他从妈妈的肚子里拽出来的。”
那人,或者说那畜生满意地嗯了一声,退回人群,死婴被投入圣水池,污浊的水立即泛起了涟漪,无数的泡沫从底下升起,破裂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呢喃。
黑神父转过身去,面对祭坛和雕像,背对信徒,开始念诵一段拉丁文,语调与神圣的弥撒一模一样,但仔细一听,里面的词句都是倒转的,最后他说,“以撒旦之名,我将登上污秽的祭坛。”
信徒们跟着唱到:“他将赋予我们堕落的喜悦!”
“地狱之王,不死的大蛇、混沌的支配者,邪眼,暗之子,死亡的使者,驱散光明并带来万世的黑夜!”
“主啊,撒旦!”
“愿您能看见我们的妄行,听见亵渎的语言!”
他摘下那只倒挂的十字架,把它扔在地上,让每个人都过来踩了一脚,又往上面泼洒了粪便,“来吧,”他撕心裂肺地喊道:“来吧,我要粉碎你,我的仇敌!”
“我的仇敌!”信徒们也跟着叫唤。
他直到将那个十字架彻底踩成了几节才罢休,然后他抬起头,“来吧,祭品。”
人群向两侧让开,一个将自己裹得不露一点痕迹的女人走了上来。
——
利维一把压住了想要扑上去的委托人。
他手里的蜡烛头闪了闪,现在它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多了,半恶魔心疼地看了一眼:“还没到时候呢,”他说:“那不是查普曼女士,黑弥撒的过程很长,祭品也是一件件奉上的,最珍贵的会被放在最后。”
果然,就在委托人艰难地抬起头时,那个女人已经掀开了斗篷,露出雪白的身体,她也是个美人,但不是贝尔.查普曼。
第30章 黑弥撒(中)
利维紧紧地捏着那只快要熄灭的小蜡烛头,如果不是今天最少可能得到三支蜡烛的补充,他才不会这么浪费,他听到委托人在无法控制地喘息,身体也在颤抖和发热,他低头看了看,把膝盖移动到委托人的脊背上,把他死死地按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那些洒在油脂、蜡烛和香料里的东西应当是来自于女巫的情药,她们用与恶魔交媾后留下的液体来浇灌曼陀罗,等它开花结果,结出的果实晒干磨碎,得到的药粉在服用或是燃烧后就能起到唤醒欲望的作用。
委托人方才的冲动既是因为他误以为那个祭品就是可怜的贝尔.查普曼女士,也是因为受到了这些特殊药物的影响,利维把他按在地板上,冰冷潮湿的石头应当可以让他略微清醒一些,“你得比你要拯救的人更坚强些,先生,”他呢喃道:“不然我就不得不擅自违背某些合同上的条约了。”
委托人不动了,他在忍耐。
他能够不再亲眼目睹之后的景象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对于一个信徒来说,黑弥撒里的一切无疑是相当恶毒的,但打破禁忌后产生的快感又是任何一个人类都难以抵挡的——利维说,委托人找到他这么一个半恶魔来解决这桩案件,实在是称得上万分幸运,这些诡异而又糜烂的景象并不能对他构成哪怕一点细微的妨碍,反而能成为他与委托人最好的庇护——在仪式逐渐进入高潮的时候,没人会去注意一个阴暗的壁龛里藏着什么东西。
这时候那位“祭品”已经主动踏上通往祭坛的阶梯,在黑神父的帮助下,她伏下身,展开手臂,头往前伸,将柔软的乳房压在祭坛上,高高地翘起屁股,支开双腿,这个画面顿时引发了不少恶魔信徒古怪的吞咽声,不过这都是站在后面的新人,站在前列的重要客人们只是发出了几声短促的笑声,他们可能已经经过了好几场黑弥撒,对这样的程序司空见惯。
辅祭,也就是那个妓女,提起一个篮子,黑神父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很大的无酵饼,“感谢我们的兄弟,”他说:“他从圣安妮教堂举行的弥撒上偷偷拿走了这块圣体,”他又从篮子里提出了一瓶葡萄酒,“这是一位好姐妹从圣保罗大教堂拿来的。”人们纷纷向站立在他们之中的两个人点头致意,他们回礼,很显然,虽然都带着面具,披着斗篷,这些人还是能认出身边都站着谁的,利维想,幸好他没为了省事儿就把委托人伪装了塞到队伍里去。
这两者都算是经过祝福的圣体,前者代表耶稣基督的肉,后者代表耶稣基督的血,黑神父让妓女污染了无酵饼和葡萄酒——具体过程我们就不详述了,只能说非常恶心,黑神父将无酵饼放在祭品圆滚滚的臀部上,然后——让利维都差点忍俊不禁的,他居然从那尊三头雕像的双腿间拔出了那根圆棍(原来它们是组装起来的),紧接着,他开始用这根圆棍猛烈地抽打起祭品的屁股,把上面的无酵饼打得粉碎。
他一边打,一边高声叫道:“请来吧,我的主,撒旦,来吧,来接受您仆人献上的祭品!”
无酵饼被打得四分五裂,他抓起来向着四面八方抛洒:“来吧,撒旦,”他朝着南方抛洒的时候这样喊。“来吧,亚巴顿,”他朝着北方抛洒,“来吧,莫斯提马,”他又朝着西方抛洒,“来吧,”最后他将剩余的部分抛向东方:“来吧,阿萨兹勒!”这几个都是地狱君王的名字,地狱君王当然不限于这四位,但每个黑弥撒都会因为所在地,主持人,所求的东西不一样而产生变化。
这些被污染的无酵饼一落在地上,就有恶魔的信徒跪下去去捡,去吃,他们在吞咽的时候还不忘记呼喊恶魔的名字,祈求地狱之门尽早打开,请求地狱之王撒旦允许他的臣民应呼而来。黑神父将葡萄酒倾倒在祭品的脊背上,鲜红的酒水立即沿着她的脊沟往下流,一直流进溪壑,而后沿着双腿淌到地上,这些葡萄酒也被迅速地舔舐干净了。
最初的时候,那些新人还有些犹豫,但他们只要尝试了,就会像是发了疯般地你抢我夺起来,利维将视线落在那个妓女身上,她匍匐在黑神父的脚下,肆意地抚摸着自己,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红光,半魅魔,利维在心中说,半天使的血肉就是最纯净的圣水,半恶魔的血肉当然也不可能只是一堆垃圾,它们发挥的效用可远胜于女巫的魔药。
不过能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个半魅魔的血脉至少应当与年轻时的大利拉齐平,里鲁之前允许利维与他一起享用的小礼物根本无法与之比较——半魅魔突然睁开了半闭的眼睛,她的目光在纷乱的众人中掠过,是谁?她寻找着之前那道冷酷而又尖锐的视线,“赞美撒旦!”黑神父的高呼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赞美路西法,”他响亮的大喊道:“赞美谋杀,赞美弑亲,赞美乱lun,赞美jijian,赞美纵火,赞美亵渎,赞美一切罪恶!”
“六六六!”所有人跟着一起喊道。
这里的六六六就等同于弥撒中的“阿门”了。
“让晨星坠落!”他接着喊道:“让黑暗替代光明,让耶稣基督如同这块饼一样粉碎,并被野兽吞吃入腹!”
“六六六!”
利维也跟着默念了一声六六六,虽然不知道将要到来的是谁,但也请可敬的撒旦庇佑自己能够在这场黑弥撒中赚得盆满钵满吧,他伸手按住委托人的头,刚才他又挣扎了一下,绅士厚密干净的头发现在已经浸透了冷汗。
“啊,来吧,来吧,进入我们,也让我们进入!”黑神父嘶哑地喊道:“神圣的我主,神圣的古敌,请来吧!您是全能的,您是强大的,您是战无不胜的,来吧,来吧,”他手舞足蹈,不断地哀求着:“我们奉上祭品,奉上,所有能让你喜悦的,我们统统奉上,请来吧,打开门,进来吧,进来吧!”
“六六六!”信徒们哭泣着,喊叫着。
这就等于邀请了,利维知道,三次六六六后,地狱中的恶魔就能听见这些人的祈祷了,也能嗅见污秽的气味,窥见邪恶的仪式,但恶魔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召唤的,他们还要看祭品,祭品不够令他们满意,恶魔或许也会出现,但随之而来的肯定是诅咒和杀戮。
那些“唱诗班”的男孩女孩们已经自愿或是被迫喝下了热红酒,加了糖、丁香和肉桂的烈酒,他们很快失去了反抗和挣扎的能力,信徒们也从地上站起来,脱掉斗篷,他们早有准备,在斗篷里面只有简单的袍子,有些人甚至直接一丝不挂,他们或是相互纠缠,或是直接侵犯那些预备的小祭品。
利维看向那些无法被光照耀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第31章 黑弥撒(下)
委托人的脸紧贴着地面,阴森的寒意从石板穿透过他的大衣,外套,衬衫,给他灼热的皮肤降低了温度,他可以感觉到侦探的髌骨卡进他的肋骨里,对方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想要告诉侦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但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位绅士只能睁开眼睛,他们的位置是一座位于角落里的壁龛,壁龛里原本悬挂着一位教士的木乃伊,因为天长日久,它变得干枯瘦小,布置黑弥撒场地的人试图把它搬出来的时候它碎了,于是他们就草草地往上挂了一块被被玷污的裹尸布算数,此刻倒正好成了半恶魔与他雇主的藏身处。
他被按在地上,上方是垂下来的残破不堪的亚麻布,透过那些窟窿和裂口,委托人正好可以看见那些已经三三两两倒在地上的恶魔信徒,黑弥撒的成员,虽然戴着面具,但从裸露的皮肤和丰硕的臀部与胸部来看,这些人养尊处优,他们可能只穿丝绸的寝衣,只用鹅绒的枕头,他们身上的皮毛经过千挑百选,稍稍有点硬结和瑕疵就弃之不用,他们的手套用的是最娇嫩的小羊皮,抚摸起来就像是婴儿的皮肤。
现在呢,他们却能够毫不在意地倒在粗糙的石砖上,任凭膝盖、手肘、后背的皮肤被磨得鲜血淋漓,每个人都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个个兽欲高涨,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手指,嘴唇,舌头,牙齿,甚至脚趾,他们拼命地抓住任何一个经过身边的灼热肉体,竭力要将自己和他人糅合为一个整体——你要是以为,这个场景会很好看,那就错了,至少委托人已经快要呕吐出来了。
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可能已经很老了,你看不到什么难堪的东西,因为他的肚腩可以一直垂到膝盖上方的地方,他抓住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尖叫着——因为热红酒和受到的伤害她几乎发不出声,听起来就像是正有微弱的气流穿过了窗户的破洞——她的脖子和胸口都在流血,她向委托人的方向看过来,委托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自己,但作为一个有勇气,又有道德的绅士,他几乎无法忍耐。
利维的蜡烛突然伸到了他面前,火焰一闪,他的眼前顿时一片灰蒙蒙的,“还不是时候,”侦探的声音直接传达到他的耳蜗:“你要懂得取舍。”譬如那些始终袖手旁观的家伙。
接着,利维也不再说话了,委托人看不见了,却被折磨得更厉害了,也许是因为视觉被阻挡,他的听觉作为弥补就变得更加敏锐。
大厅里起初只是一些呻吟与喘息,渐渐地,嚎叫与哭泣占据了更多的位置,从不同地方传来的稚嫩的惨叫声让他一阵阵地颤抖。
不谙内情的人时常会将黑弥撒与沙龙里的狂欢相提并论,别开玩笑了!连天堂都不会干白工,你想要召唤恶魔,达成夙愿,尽情地享乐一番就行啦?当然不可能,在淫邪之后就是暴力,血,痛苦,眼泪,有时候黑弥撒的主持人和信徒都要付出代价,何况那些一早预定下来的祭品?
黑神父也在与辅祭,与那个捧着篮子的妓女,还有其他人欢媾,他一次次地抵达巅峰,皮肤因此变得苍白,就像是他舍弃的是血液而不是别的东西,他将一个抱着他双腿求爱的女人推开,将那根圆棍插回到原先的位置,并亲吻
了它。
利维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缓慢,轻盈,若有若无,他看到那些被亵渎的壁画人物正在朝他眨眼睛,动嘴唇,他们向他招手,热切地邀请他加入狂欢,空中浮动着绚丽的云雾,非常类似于漂浮在东区排水沟上方的油污,烛光周围环绕着三层或是更多层的光晕,每种颜色都不一样,越来越浓重的硫磺味刺激着半恶魔的鼻子和记忆,非常不好的那种。
大厅的温度也在升高,在场的人无不汗流浃背。
但凡有点经验的驱魔人或是神父,以及黑弥撒的参与者都知道,这代表着已经有恶魔受到了邀请,地狱那方的大门已经打开,接下来,就是黑神父念出恶魔的真名,把他邀请到地上来的时候了。
利维本能地微微侧身,倾听着黑神父发出的每一个音节——有些时候人们会迷惑于那些召唤者怎么能够知道恶魔的真名,以及,既然知晓了恶魔的真名,又为何不能轻易地将其驱逐回地狱——他们若是在这里,就能明白了,还记得当初利维在野葡萄公寓,房东太太的房间里因为疼痛而大叫大嚷的事情吗?
地狱语。
这不是一种美好的语言,它自诞生起就充满了恶意与扭曲,你翻遍可敬的沙利亚编写的恶魔字典,你会发现里面没有一个单纯用于正面形容与描述的词语,恶魔们用它们交谈和下诅咒,黑神父,女巫和鬼怪用它们来召唤恶魔,普通人听了会呕吐,严重的可能会耳膜破裂,口鼻流血,而那些神父,牧师与驱魔人则会被这种语言伤害。
更不用说,作为黑弥撒的主持,召唤者还会加上种种修饰主语或是宾语用的定语,更让人难解其中真意。
不经过训练和指导,普通人根本无法学习这种语言,教会也不赞成神父与牧师(教派不同)去学习地狱语言,虽然这对于狩猎恶魔会很方便,但沉溺其中太久,很有可能导致他们堕落,倒是驱魔人不在乎,但这也是大多数驱魔人最后都下了地狱的缘故。
“请贝尔.查普曼女士来。”黑神父嘶哑着声音说道,这个单词他用的是人类语言,利维可以感觉到膝盖下的肌肉绷紧了。
他将蜡烛头往委托人眼前一晃,委托人的视野顿时清晰起来:“我会击倒祭坛边的人,”他听到侦探说:“你带走查普曼女士。”
委托人只感觉血液和脑浆都在沸腾,“好的。”他说,随后他身上的桎梏就松开了。
他曲着膝盖直起身,就看见了自己的未婚妻,她被两个妓女一边一个提着臂膀扶着,被打扮成了新娘的样子,自从维多利亚女王在与阿尔伯特亲王的婚礼上穿了白色的婚纱后,民间也越来越多女性在结婚的时候穿上白纱裙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恶趣味,查普曼女士也是一身纯洁的白纱,她的头上还带着枯萎的玫瑰花冠,嘴唇上涂着鲜血,她看起来柔弱无力,甚至不能自己站着。
她被送到祭坛前,黑神父握着她的手,在一份契约上写了名字。
委托人的心狂跳着,若不是利维提前警告过他,这份契约在恶魔对新娘表示满意,落下自己的名号前没有任何效力,他早就冲上去了。
要忍耐,他对自己说,不自觉已经热泪盈眶,他都不敢将视线转开,除了对查普曼女士的责任和爱之外,他还怕看到那些无辜的小受害者,。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两个妓女为查普曼女士卸下纱裙,让它躺在祭坛上,雕像下,黑神父在她的胸前,腹部和腿间都摆放了黑弥撒的“圣物”,摆在胸前的是一柄黑曜石的护身符,形状类似于男性的性征,摆在腹部的一个萎缩的胎盘,曾经连接着那个未受洗礼的婴儿,摆在腿间的是一只篆刻着邪恶经文的金杯,待会儿可以用来收集仪式结束后的余留。
硫磺的气味越来越浓,烛光越来越暗,气压也在变低,黑神父的汗水从额头流到下颌,从胸口流到腹部,从腹部流到脚跟,他丝毫不敢大意,在低声念出最后一个音节后跪倒在地,头抵着祭坛的边缘。
委托人牢牢地记着利维的话,不要抬头看雕像,也不要去听周围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阻扰他,但他只有一次机会。
第32章 失败或是成功?(上)
没有恶魔会对贝尔.查普曼这样的祭品不满意,利维几乎不用看,都能知道那尊雕像正在渐渐复苏,它会长出毛发,或是鳞片,它会温度会从那种死物的冰冷变成活物的冰冷,它会睁开双眼,贪婪地检视奉上祭坛的白兔,它会用尖锐的指甲刺穿她的皮肤,它会将触须深入她的喉咙,注入毒液,然后,贯穿,贯穿,贯穿。
如果这些人召唤的正是如利维估计的那位恶魔大臣,这样的大恶魔,是没法完全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他可能只能通过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也足够他在这个世界上散播种子和灾祸,掀起一场暴乱或是一场瘟疫,这些信徒们所祈求的东西也可能就会在这场暴乱或是瘟疫中达成。
利维小心地计算着时间,感受着那股子让他简直无法呼吸的压力,猛地一松手,委托人就和一只被关了三天的猎狐犬那样疯狂地冲了出去,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绅士也会有这种疯癫的模样,他紧紧地咬着牙,两条长腿一前一后,跑得几乎不见影子,这里距离祭坛原本就没有多少距离,那些俯下身来礼拜的信徒们更是浑身瘫软,一点用不上力气,直到他奔到祭坛前,竟然都没几个人能够反应过来,遑论阻拦他了。
委托人看见了贝尔.查普曼女士,她还是那么美,那种肃穆而又庄严的美,就是瘦得惊人,她双目紧闭,双手放在胸前,他一弯腰就把她抱了起来,摆在她身上的圣物落了下来,黑神父在狂怒与不可置信中站起身来,他举起手,想要发出呐喊。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委托人只感觉到一阵微妙的凉意从胸前弥漫开,他低下头,双臂突然没有了力气,查普曼女士从他手中滑落,他竭力想要抱住她,力气却在持续地被抽走,他看到自己的胸口多了一柄形状奇特的柄、
我被刺了,他想。
查普曼女士站在他面前,大睁着眼睛,瞳孔缩得只有亚麻籽那么小,她的手还握着那柄黑曜石护身符的手柄,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
一只手,正确地说,一只爪子,端着那只亵渎的金杯,抵在她柔软的面颊上,收起了那些眼泪,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雕像有三个头,饮下眼泪的是那个美貌的女人头,男人头则露出了狡猾的笑容,还有一个畸形的头,原先还看得清,现在却像是被笼罩在了一层迷雾里,怎么也分辨不出它的具体特征。
祂握着查普曼女士的肩膀,在祂的新娘脚下,是流着血的爱人,他也在流泪,两人的眼泪与鲜血混杂在一起。
伴随着刺鼻的臭味,像是沥青,也像是石油的浓稠液体从雕像的脚下慢慢地溢出来,一落在祭坛布上就将结实的黑色毛呢布烧出了一个个的窟窿。
利维从隐身处站出来——再不站出来就不礼貌了,他向雕像,不,现在应该说,一位恶魔大臣,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哦,我记得你,”祂说:“你是那位的儿子。”
“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大臣。”利维谨慎地说:“愿我们的圣父(指撒旦)早日重临世间!愿地狱与野兽主宰之名得到颂扬!”
“一切都由撒旦造就,祂无所不能。”恶魔说。“你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利维正要回答,黑神父就愤怒地伸出了手指:“他是作为一个破坏者而来的!阁下,他破坏了这场神圣的仪式!”
“是破坏还是增光添彩?”利维狡猾地反驳道:“你那套老掉牙的把戏还用得着我来妨碍吗?你的祭品循规蹈矩,简直和大主教的弥撒有的一比,而我的祭品,”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委托人:“如何,大人,多么珍贵的真心实意,多么戏剧性的波澜突起,希望与绝望,责任与爱情,悔恨与痛苦,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献祭吗?”
“多么灵巧的舌头,”黑神父喊道,“不妨连着这个一起拔下来献给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