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15节
作者:九鱼.D      更新:2025-09-22 08:48      字数:8311
  “我履行了契约,”利维说:“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出人头地,显赫门庭,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如果我知道代价……”
  北岩勋爵陷入了回忆——那个最关键的夜晚,法国炮兵正在向他们开火,猛烈的炮火简直就如同落在他们头顶上的瓢泼大雨,天空被烈火与黑烟占据,到处都是灼热的灰尘,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坚固的城墙都裂出了一道道的缝隙,不断地有各种东西掉落,瓦片,石头,树枝,残肢,他们听不见指挥行动的号角,也看不见自己或是敌人的旗帜,他们和自己的马儿一样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他们难道只能等待吗,等待天亮,或是炮击结束,他们似乎能够想象得到敌人正在散开,包围他们,他们会被切割,吃掉,在战役的后期,所有人都疯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成为俘虏,每个人的剑都是血淋淋的,几乎插不进剑鞘。
  那时候他在祈祷什么呢?
  “给我指引。”给我一个方向,为此我愿意献出一切。他祈求的是上帝,但回应的是恶魔。
  “我都没有拿走所有的东西,”利维点了点他的胸口,通常挂着勋章的地方:“只拿走了一些人的性命,在战场上,死亡原本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们胜利了,北岩勋爵清楚地记得,他们冲到炮兵阵地上,已经顾不得自己身边还有几个人,他们竭尽全力地砍杀,每个人,就算对方已经跪下哀求也没有饶恕。
  “仔细回想,”半恶魔冷酷地说:“在每个深夜,认真的询问你的心,你是在懊悔呢,还是在欢喜?”
  “你若是坚决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个不折不扣的杂种愉快地刺道:“现在也可以,你离开了军队,史东,可没有离开名利场啊。”
  第40章 往事(下)
  马车在深夜中一路前行,车轮在石头格子路上咯咯作响,马车中的人们各有心思,利维向窗外看去,皎洁的月光泼洒在深黑色的树木上,犹如一层银色的薄纱,他曾经与很多人一起度过漫长的黑夜,但结局几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也有人愤怒地指责他薄情寡义,不说他原本就是地狱的种子,天生的罪人,就为了延缓刑期,利维的心中也不可能存下一星半点的仁慈,有时候,他还会感到强烈的嫉妒,对那些平凡的人类,无论他们是否与他交易,又或是犯下了怎样的罪行,几乎都可以获得赦免,弥撒,祈祷,忏悔,看看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吧,他犯下的罪孽可不比查普曼女士的父亲来得轻,但就因为他是亚当与夏娃的后裔,就能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是受了恶魔的诱惑,只要幡然悔悟,就能重获无罪之身。
  “威灵顿公爵……”
  “别提这个名字,利维,”北岩勋爵垂着头,缓慢地说道:“你只是一个半恶魔,公爵大人还不是你能触碰的等级,就算是那位年轻的绅士,你的行为也太过火了,只能说,如果这件事情能够被约束在俱乐部的范围内,你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若是不能,你就得滚出伦敦了,克拉伦登伯爵并不是那种老好人,他或许不会在意那么一两个远亲,但若是被他察觉到有人想用他们做文章,我可以保证,他的打击必然是极其迅猛的。”
  “我说我并不打算就这件事情做什么,”半恶魔狡猾地说:“你信吗?但这确实是一个巧合。何况贵族之间,凭借着血脉与裙带的联系,早就密集到犹如一百张层叠的蛛网了,而且我只是在帮助我的委托人,你看,完全没有超出常规的范畴,一份可以延续很久的合同,对我是很有好处的。”
  “告诉我你要多少?”北岩勋爵说:“别说一百年,甚至延续到数代之后,俱乐部有的是人可以强行结束你们之间的合同。”
  “就像当初你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我和你的契约那样,”半恶魔举起手,挡在胸前,露出悲伤的表情:“史东,你知道他们的行为会让我受伤。”
  北岩勋爵移开视线,利维可能是他见过的最能蛊惑人心的半恶魔了,他想,他自从离开了军队,来到俱乐部里,成为女王陛下掌握另一个时间的工具后,也有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他见过的鬼怪,半恶魔,恶魔不计其数,但无论是哪种,除了三代吸血鬼中的掌权者,很少有人能将人心把握得那样准,即便到了今天,他,或是知晓二十年前那些事情的人,也很难说出当初的利维.格林先生诱导他做出的决定有什么不可饶恕的部分——尤其是利维简直可以说是为了他考虑和说话的。
  北岩勋爵的心又不够卑劣恶毒,他要拷问利维,就先要拷问自己,这也是这几十年来持续不断的梦魇之一。
  “好吧,”半恶魔意兴阑珊地说:“我和那位先生的合同虽然是开口合同,但也是围绕着贝尔.查普曼女士的安危制定的,等到尘埃落定,那份合同就算是完成了。”
  他可以明显地听到对方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半恶魔都想问问北岩勋爵是否还保留着与利维.格林的几分情谊,但他也知道一问出口勋爵肯定要翻脸,暂时先忙委托人和查普曼女士的事情吧,他在心里说。
  ——
  举行黑弥撒的地方是西堤区的边缘地带,那里距离西区的伦敦塔桥已经不是那么远了——他们还是遭到了几次盘问,不过夜巡的卫兵们很快经过了车队——俱乐部这次的收获可不小,单就罪人就有三十几个男男女女,他们的身份么,至少要比利维更高贵一些,还有那些唱诗班的孩子,他们是祭品,但也没有将他们随意抛在外面的理由。
  之前出过黑弥撒中的祭品儿童在济贫院或是养父母家召唤恶魔的事情。
  歌斐木俱乐部从外表上看,与伦敦城内成百上千的俱乐部没多大区别,人们时常错误地认为这是一家热衷于研究植物或是圣经的俱乐部,它的位置又比较偏僻,修饰也很简单,与就在白金汉宫黄金厅的“玛哪俱乐部”没有一点可比的地方——除了比较大,有个庭院。
  它是一座外形普通的三层建筑,位于威斯敏特斯大教堂与皇家马厩之间,对着街道的正立面用深褐色的花岗岩与白色的克拉拉白大理石装饰,阶梯的两侧各自排列着四根石柱,石柱上没有人物或是动物的雕刻,就连屋檐上的排水口也只采用了平平无奇的斜切管口,而不如其他建筑那样是精美的滴水兽。
  它的黄铜门倒是货真价实,即便是正门两侧的小门也需要由身强力壮的看门人用力推开,男爵带着朋友走进门厅,这里的门厅非常古怪,简直犹如一条狭长的走廊,这不免让委托人想到了古城堡城墙中的长甬道,过了门厅,眼前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与朴素的外观形成强烈对比的奢侈大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厅中的护墙板全都使用了歌斐木,正如俱乐部的名字,歌斐木是一种生长得非常缓慢的乔木,对环境也很挑剔,但从色泽,芳质,细密程度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木头了,它的底色是明亮的金黄色,镶嵌着细如丝线的棕褐色条纹,蒸馏出来的精油可以治疗许多疾病,尤其是针对肺部与皮肤的,当然,在歌斐木的建筑中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如今歌斐木的价格已经超过了紫玫瑰木和楠木,换个粗鲁些的人进到这里,准会大惊小怪地嚷嚷“这是把金镑贴在墙上啦!”事实上,就算把金镑贴在墙上也未必能超过这些歌斐木护墙板的费用。
  相比自地到顶的护墙板,大厅中的其他装饰就要含蓄多了,丝绸,皮革,镀银或是镀银的金属器具,深色木质的画框——位于大厅对门的那座墙壁,画面上的人物正是现今的帝国统治者维多利亚女王,画面上的她要比此刻的她更年轻些,戴着王冠,身着冕袍,强烈的阳光从一侧照向另一侧,让女王的大部分身躯全都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或许是错觉,第一次见到它的人呢会觉得这幅画的光线对比过于强烈,简直就是将女王分作了明暗两部分。
  与其他俱乐部只有下午五点之后才会有人的传统不同——旧勋贵们要在正午起床,下午是要处理事务,与家人们相聚,晚上五点之后才是交际时间,新贵们则简单得多,他们要工作——歌斐木俱乐部的大厅里总是有值班的俱乐部成员。
  这里的仆从不多,一部分马车早在进入街道的时候就转向了俱乐部的后门,那里直通地下室,也可以说是俱乐部的临时监牢。
  “这里?”利维有点意外。
  “你不是大卫.阿斯特先生的代理人吗?”北岩勋爵按捺不住讥嘲了一句。
  男爵挽着朋友的手跟在他们身后,这个年轻人现在倒是安心多了,虽然朋友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但这个半恶魔看上去显然与俱乐部首领有点关系在,事情的发展或许不会和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这里连俱乐部惯有的侍从听差都很少,走廊上铺设着厚厚的地毯,散发着羊毛和蚕丝的气味,颜色一样深得活像是缺了一大块,幸好墙壁上挂着煤气灯,煤气灯的热量将歌斐木护墙板里的油脂熏热,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但这里没有十字架,没有圣像,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联想到天使与恶魔的东西。
  “当然是因为,任何东西一旦具备了鲜明的立场或是特征,就能被任何人或不是人的玩意儿利用。”北岩勋爵说,他们一起进了一个隐蔽的小会客室,这里的墙布都用了厚密的天鹅绒,里面还有衬板,可以最大程度的隔音,一关上门,这里就安静得让人耳朵发疼。
  “接下来,”勋爵说:“就让我们来说说有关于贝尔.查普曼女士的问题吧。”
  ——
  院长回到圣博德修道院的时候,神色疲惫,蒸汽枪队长正等着他,不过他觉得这种疲惫更多地来自于内里而不是外在。
  他正想要询问,院长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他手里,“拿回来了。”他说。
  “你需要休息吗?”队长问。
  看到队长这种仿佛早有预料的神情,院长的心就更加沉重了,他也不知道用这种手段拿回圣骸的眼珠是好事还是坏事,按照苏格兰长老会的通常做法,他们应当将那个半恶魔驱逐回地狱,取回圣物,但伦敦不是,他们更看重事情的解决速度与代价大小,而不是信仰和立场。
  他拒绝与恶魔做交易,圣公会居然就找来了俱乐部做中间人,他无法拒绝,这是教会给他的命令,但他只要一想到,这份回报并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光明磊落,他就浑身难受。
  更不用说,那个罪魁祸首,竟然以“代理人”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与那位应当站在他一边,捍卫教会尊严的俱乐部首领,犹如老朋友般地上了马车,继续对这场黑弥撒的追查与审判,而他呢,他被无情地摒弃在外,虽然理由是需要他们继续净化黑弥撒现场——但院长心知肚明,他能够涉及的部分就仅限于亚麻圣母小堂了。
  “我以前只听说过这十九座俱乐部,”院长说:“他们在苏格兰只有两座,我的朋友,”他认真地询问蒸汽枪队的队长,“如果您对此有所了解,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第41章 圣植俱乐部的诞生
  “事实上,”男爵说,“最早升起组建一支属于普通人,但又针对那些非人类的军队或是组织的念头,来自于乔治三世,”他说的是现今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祖父,“您知道的,那时候蒸汽机已经有了雏形,而热武器也不仅仅只在战场上显示了他们的威力,当然,还有差分机,科学和医术,简单点来说吧,当狼人的利爪,吸血鬼的飞行,魔鬼的诅咒和瘟疫,普通人都有了对应的手段,即便没有,他们也坚信,自己将会在不远的将来找到解决它们的办法。”
  “第一次蒸汽大革命之后。”委托人说。
  “嗯,有人说,乔治三世的疯病很有可能就来自于他的不恭敬,我是说,对,”男爵指了指下面:“那些存在
  ,然后呢,” 他指了指上面:“祂们也有可能对一位不够虔诚的国王产生不满,总之,乔治三世疯了,不过他的长子和次子,也就是乔治四世,和威廉四世都坚决地继承了他们父亲的意志——也有科技的发展已经不容阻扰的缘故——蒸汽枪也在那时候被发明了出现,威廉四世就产生了想要建立一支无人知晓但可以在必要时刻派上用场的队伍。”
  男爵在椅子上坐下:“他一开始想要建立一支军队,但他很快发现这个方法不可行,因为在蒸汽机诞生之前,普通人对于那些恶魔,天使或是鬼怪可以说没有多少抵抗力,一个吸血鬼可以在一夜之间毁灭整座村庄,一个天使也可以用雷霆或是强光击溃一团骑兵,除了那些单独行动的鬼怪,如群聚起来的食尸鬼或是小精怪也能对人类造成威胁——所以他没法找到有经验的军官以及士兵,他也不愿意向教会求援——虽然教会也一直支持对普通人隐瞒天使与恶魔的存在,但他们也一直凭借着被他们掌握的圣物、圣水和混血们与国王们争夺世俗的权利。”
  “也有人说,他们可以建立一支如苏格兰场的警察部队来承担起这份沉重的责任,”男爵继续说道:“不过你也知道,伦敦的警察体系建立的比苏格兰还要晚,到现在人数也只有两三百,这些人投进大伦敦简直就如同海中投沙,而且警察中的大部分都是不可救药的混蛋,国王是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威廉四世那时候的想法是,以嘉德骑士团为蓝本。”
  “那样人数也太少了一点。”委托人说,嘉德骑士团是由爱德华三世在1347年建立的,他的初衷是仿效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团,而嘉德的名字来自于“吊袜带”,据说当时爱德华三世与一位可敬的夫人跳舞,夫人的吊袜带落在地上引发嘲笑,于是爱德华三世就说“心怀邪念者应该觉得羞耻!”,他将吊袜带捡起来并系在自己腿上,并以此为骑士团命名。
  这个骑士团的成员只有二十三个,因为国王或是女王,以及王位继承人威尔士亲王要占掉两个位置,总计不超过二十五名,这也是爱德华三世限定的,这是一份相当崇高罕见的荣誉,历代君王都以此收揽了不少重臣勋贵——但威廉四世有很快发现,一份不能公开的荣耀就像是在黑暗中的金子,毫无意义。
  “这时候正有了第一家俱乐部。”男爵说:“于是国王很快发现,俱乐部才是最好的选择。”
  俱乐部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依然属于一种新兴产物,它所面对的主要是蒸汽大革命后的新贵——贵族和乡绅们更愿意在官邸与庄园聚会交际,缺乏底蕴的新贵们则亟需更适合他们的私人会所,这些地方必须位于城市中心,交通便利,位置却足够隐秘,周围没有喧闹的集市和商店,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因为俱乐部诞生的理由就是为了让绅士们能够凭借着各自的需求与爱好聚集在一起,那么种种奇怪的规定和入会限制如同雨后春笋般的出现也不奇怪了,这样俱乐部可以随心所欲地挑拣成员,绅士们频繁地进进出出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好奇的视线或是心怀叵测的窥视也可以用俱乐部内部设置的规定严格地阻挡在外面。
  圣植俱乐部是这十九座俱乐部的统称,歌斐木俱乐部算是其中一座较为强力与纯粹的分部,白金汉宫黄金厅的玛哪俱乐部才是真正的首脑与中心:“玛哪俱乐部的成员,除了圣植俱乐部的首领之外,就是女王陛下,威尔士亲王,与其他王室成员,还有首相,重要的一些大臣,如威灵顿公爵,”男爵说:“他们的名单也和秘议院的有部分重叠。”
  “秘议院……”
  “秘议院制定黑暗世界中的法律,他们也是法官,”男爵说:“教会拥有其中的三分之一名额——没办法,这是必须做出的让步。”
  “我能理解,”委托人无力地说:“但这些,简直比你告诉我说,我和一个恶魔签订了契约还要来得不可思议。”他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和大多数正值盛年又一帆风顺的人一样,对信仰没有什么急迫的需求,但他接受过洗礼,还有每周一次的礼拜,入睡与餐前的祈祷,在宗教节日时候的斋戒,以及其他一些定期不定期的捐献,他还陪自己的母亲去过罗马,敬拜过圣徒约翰的墓穴,亲吻过那条崎岖的苦路,在主基督流过的血前忏悔……他也跪倒在祭坛前,但那是一股子人类天性中就有的善念所促发的,他所想到的不是主曾经展现过多少神迹,而是耶稣基督为所有人类做出的牺牲,他是为了这些而真心实意地感动和哭泣的。
  然后,他被告知,是的,是的,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圣经上的天使,恶魔也不都只在书页里,他们在天堂,地狱以及人世间,大部分人类一无所知地与他们共存——现在,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贝尔.查普曼女士,甚至还有他们的后代,他不但要涉身其中,今后可能还要继续与这些具有可怕力量的生物对抗和战斗——不仅仅是恶魔。
  教权与王权的争斗有多么血腥,多么冗长,委托人不可能不知道,更别说,现在的战斗已经不限于人类之间——“我的搏击不怎么样。”他说,一边认真的思考起来,倒是男爵看到朋友这样认真,不免摇起头来:“我倒觉得你只要略微加点决斗课程就行了,”他说:“北岩勋爵愿意招揽你,除了信任你的品行,欣赏你的才能之外,你的真理报和求知出版社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原因,”他做了个手势:“秘议院,俱乐部还有女王陛下对舆论都很看重。”毕竟在普通民众中,有相当大的比率是不被允许得知内情的,这样被他们视作耳朵与眼睛的报纸就能起到大作用,想想看吧,是让人们去相信一个不幸的祭品在黑弥撒上被开了膛呢,还是告诉他们一个倒霉鬼因为被抢劫而丢了命会更好些呢?
  委托人安慰地叹了口气,他不是怯懦,有关于贝尔.查普曼女士的决议就在一小时前被紧急做出,可以说,这位女士已经被完全系在了他身上,他能够为俱乐部出多少力,做出多少奉献,与查普曼女士将来
  的自由甚至生命都密切相关,他若是死了,很难说查普曼女士之后的监护人会怎么做——他可能什么都不做,直接将这位无辜的女士处死,以免引来更多的灾祸。
  “那我与利维.伦蒂尼恩先生的合同……”
  “可以解除,”男爵说,但他突然又放低了声音:“但让我说——你最好还是保留着这份合同。”
  他之前请求自己的朋友能够舍弃查普曼女士,是希望他能够避开这个危险的世界,但既然他已经一脚踏进来了,以后还会更加深入,一个愿意遵守合同规章的半恶魔,或许反而能够成为一道有用的屏障,至少为了能够留在人世间,不被轻易驱逐,利维.伦蒂尼恩都会尽量保证大卫.阿斯特的人身安全。
  “我看北岩勋爵似乎认识利维先生?”
  “他是半恶魔,”男爵不在意地说:“只要不是被驱逐回地狱,他可以待上很久,几十年,一百年都不奇怪。”
  委托人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从这里他可以看见庭院,庭院里两个人,不,一个人和一个半恶魔正并肩站着,不知道正在说什么。不管朋友,还有勋爵怎么说,他对利维.伦蒂尼恩始终怀抱着一份感激之情,不单单是黑弥撒,在刚才的谈判中半恶魔也给了他很多帮助,毕竟他之前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他的视力不错,可以看到半转过身来的北岩勋爵神色不虞,半恶魔倒还是笑嘻嘻的,一如既往的神态轻松,他有点儿夸张地向勋爵鞠了个躬,退后一步,委托人可以看出他在说“我要走了。”然后他就倒回到黑暗里,不见了。
  北岩勋爵举起手,示意麾下的俱乐部成员不要拦截。
  “他拒绝了?”一个成员问道,她是个半天使,有着非常漂亮的金头发。
  “嗯。”北岩勋爵说。
  “只是个半恶魔。”
  “他是不同的。”北岩勋爵说,作为曾经与利维签订过契约,在契约前还和他待在一个骑兵连队里长达数年之久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对方的厉害了——利维(就不要去管那多变的姓氏了)是那种罕见的,汲取了恶魔与人类优点的杂种,他足够残酷,又善于伪装,同时又懂得学习,这让他能够在需要遵守规则的时候遵守规则,在不需要的时候当机立断胡作非为——最重要的,他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不像大部分半恶魔、恶魔,只会盲目地追逐着暂时的乐趣。
  他可以长久地作为一个人,甚至一个好人和你相处,他可以让你在痛苦万分,懊恼无比的时候还升不起对他的憎恨,就像是他,还有大卫.阿斯特,以及其他的受害者,他就像是一只伪装成狗的狼,哪怕你知道那是一头野兽,生性残酷,但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你是可以掌控他的,你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你们可以有一个超越常规的结局……
  虽然不可能。
  只要他还在喝血吃肉,就不可能。
  “会有机会的。”北岩勋爵说。
  第42章 一些后续的处理(上)
  “不说这些啦,”北岩勋爵说:“我们要尽快完成之后的工作。”
  “审讯吗?”俱乐部成员说:“其中一些是贵族,还有官员。”
  “有什么区别,”北岩勋爵说:“当初的太阳王路易十四最宠爱的蒙特斯潘夫人和奥尔良公爵夫人被控诉使用黑弥撒和巫药,也不是一样在巴士底监狱中受了刑,”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没有什么比女王陛下以及英国的安危更重要,哪怕是——”他吞下了一个名字:“哪怕是那位,我们要抓紧时间,孩子,不然很快就会有人要索要这些人了。”
  北岩勋爵的判断很正确,黑弥撒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举行,凌晨一点一刻他们展开行动,三点的时候将所有人甄别并且分别予以了初审,四点的时候有几个人被格外、重点照顾了,黎明时分,就有两个自称为康罗伊男爵仆从的人前来向勋爵问好,也带来了一些口信,他们带走了一部分囚犯,不过这些人都已经留下了口供。
  “将这些都暂时封存起来吧。”北岩勋爵说。
  男爵暂时充任了他的秘书,他将口供放在匣子里,放进密室里的保险箱内:“勋爵,”他用眼神示意:“那位康罗伊男爵,是否就是约翰.康罗伊?”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疑惑地问道:“那位审计官大人不是已经被解约并回到乡下了吗?”
  “你又为什么会待在这儿呢?”北岩勋爵几乎都要被都笑了,“墨尔本子爵不是也已经早就辞职了吗?”
  “那是因为……”男爵恍然大悟:“您是在说肯特公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