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77节
作者:
九鱼.D 更新:2025-09-22 08:49 字数:9324
第266章 三位可敬的女士(下)
南丁格尔女士没有笑。
她望着自己的朋友,看着她从大笑到微笑,最后嘴角拉直。
“在我这里,你尽可以放松一些。”南丁格尔平静地说:“我见过比你糟得多的人。”
男爵夫人终于放下了防备,她向南丁格尔伸出手,南丁格尔急忙站起来,原本她们是面对面坐着的,现在,她坐到了男爵夫人身边,以一种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温柔态度,伸出手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男爵夫人终于不顾仪态地哭了出来,她虽然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了,但因为她的出身,她一直被很好地保护着。她以为这次与狄更斯先生的冒险,面临的最大威胁也就是人。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大的事故,几乎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她不是不后怕的,她清楚这一次的轻率冲动,很有可能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她的好友狄更斯先生。
“我要忏悔,”她抽抽搭搭地说,“我要忏悔,我要记得这次教训。”
南丁格尔沉默着,她轻轻地拍打着朋友的肩膀,又自上而下地抚摸着她的脊背,犹如母亲般的安抚很快让男爵夫人冷静了下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抱歉。”
“对我你不用说抱歉。”南丁格尔站起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丝巾,沾了水,给男爵夫人擦了擦脸,她仔细地看了看男爵夫人的眼睛,万幸,虽然哭得有点厉害,但眼角只是有点红肿,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带上面纱没人能发觉她的异样。
她们就这样肩并着肩,继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你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女王陛下吗?”南丁格尔问道。
“我不确定。”男爵夫人说——如果女王想要知道,她会知道的,而且,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教会的授意——男爵夫人若是不管不顾,直接揭开,一定会将女王置于一个相当尴尬和为难的境地。
南丁格尔知道她说得对,在这种紧要时刻教会依旧阳奉阴违,敷衍推责,女王都能忍耐。男爵夫人虽然遭到了威胁,但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以此向教会追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何必打破现在岌岌可危的平衡呢?
“对了。”男爵夫人问道,“你现在不该在印度吗?”
女王陛下命令北岩勋爵将锡克王国最后的继承人带回伦敦,而尼克尔森又没能及时回到旁遮普,以至于在锡克境内又发生了几次暴乱,南丁格尔现在应该在英国人的军营里,兑现她对上帝和民众的承诺。
“博览会要开幕了,”南丁格尔耸耸肩,“我可是最重要的展品之一。”
男爵夫人下意识地皱眉,南丁格尔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的,我们早该知道……”她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们不该对陛下太过苛求。”她慢慢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毕竟当初不是有你们,不是有陛下的保证,不是有你的捐助,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出身并不低微,她的母亲是一个贵女,与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她的父亲也是一个贵族,常年辗转各国充任外交大使,有这样的起点,她的人生注定了会是洒满了鲜花的阳光大道。从她还在蹒跚学步开始,人们就知道,她今后八十年的人生会是怎样的——长大,学习管家,参加舞会,接受求婚,结婚生子,抚养儿女,照料丈夫,最后在亲人的拥簇下,平静地去世。
南丁格尔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了这么一条崎岖的道路,或许是上帝的感召,但毫无疑问,她的选择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哪怕是把她当作自己女儿疼爱的医生,他父亲的朋友,当南丁格只是想向他学习一些有关于护理与医学方面的知识时,这位成熟稳重的医生欣然应允,大感安慰,但南丁格尔说她想要成为护士,想要在医院里工作的时候,这个医生大惊失色,马上叫来了她的父亲并且坚决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在这样的环境下,南丁格尔不得不选择与身边的朋友、亲人虚与委蛇,她来到伦敦,表面上是按照父亲的嘱咐,在伦敦寻觅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实际上呢,她跑到了医院,一边做了医院的护士,一边向医生学习,解开她在实习过程中遇到的各种疑惑。
与后世人们以为的不同,维多利亚女王,男爵夫人,南丁格尔并不是人们以为的,是在舞会,宴会或者在其她公开公共场合遇见的。她们相互结识的顺序应当是南丁格尔与男爵夫人,然后才是维多利亚女王。
南丁格尔与男爵夫人成为挚友的场合并不太符合人们的想象,库兹男爵夫人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来到伦敦,她的祖父刚刚离世,为了继承祖父的爵位和遗产,继承人必须要到伦敦来请求女王的恩典和特许。但刚到了伦敦,她就突然发起热来,随从连忙把她送到医院里,在医院里她认识了南丁格尔女士。
南丁格尔那时候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小护士,但她对工作非常的认真和热忱,比起其她邋邋遢遢懒散成性的护理人员,这个小姑娘在男爵夫人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天使。
之后她与南丁格尔逐渐熟悉起来,询问起她的姓氏和家世时,才发现南丁格尔的出身居然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甚至更高一筹。她在惊讶之余倾听了南丁格尔的愿望与理想,不得不为这份崇高的理念所折服,也就从这时候开始,她成了南丁格尔的资助人。
南丁格尔创建怜褔会,其中最大的股东并不是维多利亚女王而是男爵夫人,之后南丁格尔在各处开设的慈善机构,也都有男爵夫人的支持。而维多利亚女王之所以能够与南丁格尔认识,也是因为男爵夫人在继承了爵位之后,将南丁格尔引入了自己的社交圈。
当时还十分年轻的女王对这位性格奇特的贵女也有一点好奇,等她们见了面,意外的发觉她们可能都是这个社会中的离经叛道者。
南丁格尔如同古罗马的塔维斯贞女一般,想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精力与智慧投注到社会服务,而不是婚姻当中。男爵夫人她对婚姻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她所追求的是另外一种尊重和认可——女王陛下,当然在现今社会中女王陛下是人们公认的模范的妻子与母亲,但这真是她的想法吗?
这只是作为一位女性君王所必须履行的职责和不容摆脱的义务罢了。
南丁格尔可能在私人感情上与男爵夫人更为更为亲近,但对于女王陛下,她也是感激的。没有女王陛下的允许和鼓励,她的父亲根本不会放她走出家门,遑论让她作为一个护士跑到非洲和印度,要知道,在南丁格尔之前,在军营中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名声。
这个恶劣的印象要追溯到古罗马时期,在古罗马时期的军队行军打仗的时候,经常会有大批的妓女跟随,还有一些名为女工,事实上也是妓女的女人混迹在军营里。她们为罗马士兵煮饭,洗衣服,打扫营地甚至喂马,清洁盔甲,但在夜晚,她们也会在帐篷里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
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人们都知道妓女最多的地方莫过于跑马场,公园和军营。所以说,南丁格尔作为一个未婚女性,走到军营里照顾伤兵——那甚至不能说是真正的治疗,她只是给士兵们提供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养病场所,抚慰他们,如同母亲那样看着他们入睡——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被怀疑和否认的。士兵们用轻浮的眼神打量她,而那些知道她真正身份的军官们则坚决地认为,应当让这位未婚的尊贵女性早日离开军营,他们认为,南丁格尔的行为是毫无益处,没有一点意义的。南丁格尔女士和被称之为姐妹的其她护士都是来捣乱的,惹麻烦的,即便她已经得到了女王和当时政府的允许。
除了士兵和军官的不信任之外,横亘在她面前的还有一座壁垒。那就是军队里的医生,这些男性医生一方面是出于传统,一方面也是处于顾忌与防备,他们不认为这些在他们的印象中如同白痴一般的女人可以承担起属于他们的一部分职责,他们不允许护士靠近病房或是病人——南丁格尔和其她护士被拒之门外,一连好几天。
那时候也是因为有了库茨男爵夫人的资助,南丁格尔才得以打破僵局。
她从那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开始——提高伤员的饮食标准,加快衣服与床单换洗的频率,增加人手和设备——如供水排水系统,等等,南丁格尔整整拿出了三万金镑,我们都知道,一个金镑约等于现在的两千元,这是一笔巨款。看在这笔巨款的份儿上,医生和军官不得不做出退让,允许南丁格尔和其她护士进入医院照料伤员。
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原本伤员有百分之四十二的死亡率,在南丁格尔和她的护士来到之后,不过半年,这个死亡率陡然下降到百分之二,她们做了什么吗?事实上并没有,她们也只是一群凡人,但就是这群凡人,达成了如同天使降临般的巨大成就。
“只能说,他们原先就是不该去死的。”南丁格尔说。
每晚,她都会提着油灯沿着走廊巡视,那时候的条件非常差,伤员非常多,痊愈又缓慢,所以不但是病房里,连医院的走廊里也摆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们。每一晚,每一晚南丁格尔提着油灯从狭窄的小道里面慢慢地走过伤员身边,查看他们的情况,她没有立即可以起效的药物,也不会做手术,甚至不能减轻他们的痛苦,但让那些不幸的人来说,她的灯光就好像寒夜里的一把篝火照亮了这些他们的心。
她的行动告诉他们说,他们不是被舍弃的,他们还有希望,他们的意志变得坚强,求生的渴望缓慢的充满了士兵们的胸膛。渐渐的,每当南丁格尔或者其她护士提着灯走过走廊的时候,每个伤员都会挣扎着爬起来亲吻她在墙壁上的影子——这就是著名的壁影之吻。
南丁格尔也因此得到了提灯女神的美称,但对于维多利亚女王——她可能是喜欢南丁格尔的,但你要说尊重,之前不多,之后也很少,她是一个真正的君王,对于任何人都是高高在上,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挑剔,哪怕你成就斐然。譬如这次,她直接在开幕式即将到来的时候,将南丁格尔从混乱的印度召唤回伦敦,致后者的意愿与工作于不顾,只是为了在各国显要面前炫耀她的提灯女神——南丁格尔心知肚明,但还是遵从了女王的旨意,没关系,她之前遭受了这样多的挫折与磨难,早就对这些小小的问题不屑一顾了。
她重新握了握男爵夫人的手,“博览会结束后,我可以马上回到印度或者到其他需要我的地方,陛下允许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男爵夫人故作轻松地说:“我到时候只要将我的成果直接交给女王陛下就行了。”
“你买了多少?”南丁格尔问。
男爵夫人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给南丁格尔看,她对数字不敏感,这点完全不如她的朋友,南丁格尔计算出了男爵夫人现在已经置备下来的场地数量,她微微闭上眼睛,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这些建筑所在的位置,结构和周边的各种市场和店铺,作为一个将医院的制度化从无到有有的精干人物,她提出的建议男爵夫人当然欣然笑纳,而且比起男爵夫人,南丁格尔接触的底层人民比狄更斯先生还要多一些。毕竟在十九世纪,士兵的来源还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么一点。
“你打算把它们交给谁来管理呢?”南丁格尔问道,教会是不可能的,不能说教会里的每个人都是贪婪和邪恶的,但在教养所和收容院这种管理者可以一言九鼎的地方,绝对的权力会迅速的腐蚀一个人,男爵夫人咬着嘴唇踌躇了好一阵子:“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南丁格尔叹了口气,她当然愿意看着朋友走出最重要的一步,但她也不得不感到担忧。伦敦现在是多事之秋,瘟疫刚刚过去,教会与王室的冷战还在持续,陛下又要召开一场盛大的博览会——我不太清楚这个博览会的用处,南丁格尔想,但她知道可能会有上百万人来来到伦敦参与到这场盛会中。
“所以我的计划是,”男爵夫人说:“维纳斯的小屋只收容女性,即便她们结婚了也不允许她们的丈夫和她们住在一起,就和济贫院那样男女分开,我这里只收容女性。”
“这样冬天的娼妓会少很多。”南丁格尔说,然后两位女士隐秘地笑了笑,也只有在这种相对封闭的场合她们才敢将妓女这个名词说出来。
“我也听说了,最近有不少针对妓女的谋杀案,不知道我的行为能不能够给她们一些帮助。”男爵夫人说。
“会的。”南丁格尔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早就知道并不是每个妓女都是自甘堕落的,尤其是那些底层的女性。”
女王陛下可能暂时不能为男爵夫人所遭遇的事情做些什么,但她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就在第二天下午南丁格尔女士和男爵夫人就受到邀请,与女王一起用下午茶。
三位尊贵的女士在花园里谈天说地,笑意盈盈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个小时,女王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给出旨意,但下面的人不可能不去理会其中的用意——所有涉及到男爵夫人的事情,都办得非常迅速,几乎可以说是一路畅通,就连教会那里也没有再出什么恶心人的小幺蛾子。
维纳斯的小屋在一周内就挂起了牌子,虽然名字只是小屋,事实上,那都是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型建筑,西区两座,东区两座,西堤区两座,总共六座。
最初的时候,想要来此寻求帮助的女性总是犹犹豫豫的,尤其是她们听说这里不接受男性,即便是她们带着的孩子,男孩也必须在腰部以下——不过此时腰部以上的男孩已经可以去做童工或是做学徒,这样就可以避免一些男女不分滋生出来的混乱与罪恶。
只是各处小屋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一些皮条客与靠着自己的妻子卖身的丈夫的骚扰,他们理直气壮地前来索要自己的“财产”,要么想要翻进围墙,要么敲打铁门,要么拖着孩子在门口哭哭啼啼宣称自己的妻子、姐妹母亲被关起来了,并且受到了不可言说的侵害。他们不但要求管理者放他们进去,对,不是放里面的女人出来,而是放他们进去。这样,他们就可以有一个免费的栖身之地了——还要求管理者给予赔偿,鉴于他们的“姐妹”和妻子在这一段时间里没能赚钱给他们,
这种厚颜无耻的要求,男爵夫人和她雇佣的管理者当然不会同意。这些家伙想要趁着人多势众冲击收容所的时候,警察们吹着警哨,挥舞着警棍赶来了,这也是男爵夫人与警察厅厅长弗雷德里克达成的协议,警察们没有抗拒这份工作,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工作并不是在保护妓女而是在保护一位男爵夫人的财产,这种理由就正当的多了。
没多久,维纳斯的小屋就走上了正轨,它的作用也显现出来了。虽然只有六座收容所,每座收容所里也只能收容两三百个无家可归的女性,但这些地方就如同南丁格尔女士的提灯一般,给了那些绝望的人们一点希望,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聚集到收容所旁边,她们未必能够进得去收容所,或是放不下家里的孩子,但可以从管理者手里那点可以回家做的手工,她们在家里面做手工收入菲薄,但至少可以买上一块面包,买来一点木炭,让她们和家人可以在这个严酷的冬天继续活下去。
只要有选择谁愿意去做妓女?!
与此同时,驱魔人协会也接到了男爵夫人提供的另外一项工作,只不过这份工作不是针对恶魔的,而是针对人的。
“我们不对付人。”克拉玛说,这也是驱魔人长久以来积累的经验中所吸取的教训,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固定的资产,没有可信的资助人,教会不承认他们,政府也不承认他们。一旦他们针对人,而不是恶魔,无论那人是好是坏,最先被投入监狱的只会是他们。
男爵夫人拍了拍手:“先生。”她带着一份狡猾的笑容说道“我希望你们对付的难道是人吗?人,能够做出那种暴虐和凶残的事情吗?不不不,我觉得,他们早就被恶魔附身了,只是没有被发现,我也并不要求你们去伤害他们,甚至杀死他们,你们只要把他们抓住,然后交给警察就行了。”
克拉玛盯着男爵夫人,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和戏谑,“好吧,夫人,就算看在金镑的份上。”
驱魔人接下了这个任务,很快就有不少被打得鼻青眼肿的男人被递交给了警察,他们要么已经动了手,要么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些动了手的肯定要被送上法庭,那些没动手的也会被弗雷德里克邀请来的记者暴露其身份,职业,真面目——他们可以在暗中大肆宣扬所谓的堕落论,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
但在现实中,谁敢去接近那么一个残酷的杀人犯?他们没有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
最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清理行动只持续了一个星期,所谓的“开膛手杰克”就就如出现时那样,无声无息地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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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小百科:
这里要说说英国继承法。
首先百度——欧洲在中世纪初(公元507-511年)汇编法兰克人萨克利族的习惯,编成首部法典——萨克利继承法,其中一章规定女儿不允许继承家族土地,但并没有规定不可以继承王位,16世纪初,这一条规定被错误地理解升华为女性没有继承权,开始了女性在继承上不平等的局面。
尤其是欧洲中心国,以德国和法国为首的国家坚决反对女性继承王位,但在欧洲边缘地区,比如英国和西班牙等国,则没有真正地落实这部法典,所以英国在中世纪时,其继承规定比较模糊,并没有堵死女性继承的权力。
——以上,所以说,虽然维多利亚女王是女性,她依然可以继承其伯父的王位,但在贵族之中,就要看爵位是否跟随着领地,如果爵位联系着领地,女性就没有继承权,需要寻找远亲中的男性继承,具体可见当时的文学作品,《傲慢与偏见》,还有唐顿庄园。
都是生了好几个女儿,但没有男孩,就必须交给外人来继承最大财产——土地的例子。
第七卷 博览会
第267章 博览会之前的四月(上)
维纳斯的小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在这个时代,绅士和淑女们做慈善也是一桩正当而紧要的功课。人们更多津津乐道的还是即将召开的博览会,辉煌的水晶宫,各国宾客,还有源源不断的船只,它们从世界各地运来了各种各样的展品,大的如一头巨象,小的如一枚指针,它们都将在博览会上大放光彩。
不过每个英国人都觉得,最终摘得明珠的必然还是他们,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女王,“英国万岁!女王万岁!”他们举起酒杯,满怀自豪,同时充满期待。
但对伦敦城内一千多名无家可归的女性,以及更多的,虽然有一处栖身之地但没有更多的钱来购置食物和木炭的母亲和妻子来说,维纳斯的小屋才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乐土福地。
或许有人会产生疑问,英国可能是所有国家中最早颁布济贫法的国家,也是最早开设济贫院或是其他慈善机构的国家。既然如此,怎么还有那么多无法求活的穷人?
这里我们要将历史并列起来看。英国政府和王室最早制定济贫法,并不是出于对那些穷人的怜悯。而是因为在羊毛吃人运动或者说大圈地运动后,失去了土地,家园和工作的农民们流离失所,他们无处可去,也没有工作可做,空着双手面对的却是自己和家人空荡荡的肚子,人在饥饿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社会治安因此沦落到了一个相当不堪的地步。
也是为了安抚和收容这些人,济贫法和济贫院才得以诞生。济贫院并不是如我们所想象的,只要是穷苦的,衰老的,无法养活自己的人都可以进去居住一一它只接受还有工作能力的人,男人和女人会被分开,每个人每天要做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但得到的回报微乎其微——单薄的床铺,勉强能够蔽体的衣服,一日三餐,甚至两餐,只是一些糊糊,也就是麸皮、土豆、豆子和陈谷一起打碎磨烂煮熟之后的半凝固液体,就算这样也只有一小碗,让人勉强活着,说吃饱,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男女,济贫院里的每个人都长期处在慢性饥饿的状态。
不过就算你饿到昏厥过去,工作也不会少哪怕一点。而且你若是得了病,也不会有药物和医生,如果管理员和嬷嬷们比较仁慈,那么他们可能获得一杯劣酒或是一碗热汤,最后就看他们自己能不能熬过来了。
这样的处境当然会让很多人想要逃跑,所以我们看到的济贫院,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相当正规的监狱。高墙耸立,警备森严,每个想要逃出去的人都会被视作罪犯处以监禁,流放,或者是服苦役。
而在济贫院中的女性遭受的折磨更多,很多济贫院中的女院就等同于管理者的后宫,他尽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自己喜欢的目标,这些女性带进去的孩子,如果有幸长到可以被派上用场的年龄或是身高,他们就会被带出去被卖给作坊或者是工厂里做学徒和童工,每个人的价格约在两先令到三先令,当然,这笔钱只属于济贫院的管理人,无论母亲还是孩子,一个便士都别想拿到。
相比起这些所谓的慈善机构,维纳斯的小屋虽然也需要每个被收容的女性做上一整个白天的工,但至少可以让这些女性以及她们带着的孩子。吃饱,穿暖,房间依然是多人共用,但铺着厚厚的稻草,有一张粗粝的毛毡毯子,可以供她们盖在身上或是垫在身体下面,不过在最冷的时候,同一个屋子的女士们会挤在一起,分出一些毯子压在身下,再将另外一些毯子披在身上,虽然比不上那些有壁炉的房间,但最致命的寒风与冰雨都已经被隔绝在厚重的墙壁之外了,靠着彼此暖融融的身体,她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最终让维纳斯的小屋走进大众视野的还是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们,那些记者们起初也许只是想要找个噱头,毕竟,维纳斯的小屋这个名字着实有点暧昧,而且每天都有大量的女性在那里聚集,他们以为窥见了什么大书特书的秘密,特意乔装改扮过去打探,得到的结果却很让他们失望——看一位尊贵的女性做慈善有什么意思?完全不如谋杀、抢劫或是初夜拍卖会……
但也有一些有良心和良知的记者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或是一些聪明的家伙意识到了这是个趋炎附势的好机会,如今约有五十万左右的外省人和外国人聚集在伦敦,他们每天都要看报纸,如果报纸上都是一些谋杀、诈骗、风月之事或是些一些无聊的笑话……这样实在是太过有碍观瞻了。
更不用说这里还有大卫.阿斯特的真理报,还有如伦敦晚报、公报、每日邮报之类较为正统和严肃的报刊。有关于《维纳斯的小屋》的报道很快出现在了报纸的头条头版头条上,顿时引发了一阵轰动,没错,人人都爱刺激,但看多了阴暗的一面也会向往阳光,何况博览会在即,一些接待了远方亲友的伦敦人,在看到朋友看完报纸后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时也会感到不满——这里可是伦敦!世界文明的聚集地和源头!
不至于总是只有这些肮脏的事儿可以报道吧——这时候他倒是全然不顾自己之前看的是多么兴致盎然了。
库茨男爵夫人再见到南丁格尔的时候,也忍不住苦笑:“看来女王陛下的展品又要多一个了。”她说——女王陛下在看过报纸之后非常满意于她的善行,立即让人把她召进宫里来,要求她进宫陪伴,在博览会结束之前最好也不要离开伦敦。
“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南丁格尔柔声安慰她说。有了女王陛下的青睐,男爵夫人的事业今后会顺遂很多,就像是南丁格尔之前创建的怜褔会和医院,毕竟从有了济贫法与济贫院后,这道原本应当有助于穷苦之人生存的法律和行当已经成了很多人虎视眈眈的敛财之道——现在没有失地农民了,但有在蒸汽大革命后因为各种机械失业的工人,他们进了济贫院,就是不是奴隶的奴隶,只要给口饭,不用工资也不用关心什么劳动环境与工作时间……得到的每一分利润都是纯的。
男爵夫人总是要离开伦敦的,即便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快速传递消息的差分机,她不在这里,就很难保证他的代理人能够不折不扣地完成她的每一个要求,但如果在女王陛下的面前挂了号,至少可以让他们下手的时候瞻前顾后一点。
第268章 博览会之前的四月(中)
骨瘦如柴的老人倒在了利维面前。
半恶魔慢吞吞地在手腕上擦了擦刀,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一股浓烈的异味扑面而来,就算是半恶魔也不禁皱眉,这是他杀死的第一百七十三个从印度而来的刺客——也有可能是依然愿意忠诚于兰辛格的人,这点对利维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他的职责就是保护锡克王国最后一个继承人杜利普辛格王子的安危。姑且这么说吧,这个孩子不能死,也不能离开伦敦,他必须在女王陛下的庇护下安乐无忧的活下去,他也是一个战利品,展示给所有的国家,象征着大英帝国对印度的无情征服和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