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被感染的程度不同，行为被操控的深度也不同。
  将刘天扬暂时先带回自己的住处，隔壁房间的男人此时似乎不在家，从敞开的窗户里只能看见那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跳缓慢到让江乐起初误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但如果无法获知这种感染的源头，斩断能量抽取的链接，死亡不仅对于那个女人来说是必然的，整个基地的感染者都是如此。
  一夜之间让几千人的基地覆灭的原因竟然是蘑菇，简直如同黑色笑话。
  刘天扬的声音打断江乐的思绪，“哥啊，你这有没有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江乐回头面无表情道：“别叫我哥。”
  刘天扬脸皮厚，双手向上摊开作乞讨状，嘴上立刻改口：“江大帅哥，给点东西我吃吧。”
  十几秒后，刘天扬成功抱住几个包子和一瓶可乐，坐在角落大口吞吃起来。
  “你待在这，我要出去一趟。”江乐放出小狼，站在窗边对刘天扬道，“你自己锁好房门。”
  刘天扬有点不放心地叮嘱：“江乐，你可不能自己跑了啊，千万记得回来接我……”
  他本来想说我们怎么说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又怕这话说出来让江乐更烦，只得忍住。
  江乐的视线没有多少温度，他对刘天扬的确没有任何兄弟情，出手相救也仅仅出于将对方当成一个落难普通人的立场罢了。他没有回答，但片刻后从手腕上摘下一根藤条，“你守着他。”
  如果有什么危险情况，血藤可以收到感应，便于江乐及时赶回来。
  他说完再次从窗口离开。
  任何变异种，有子体就有母体，母体通常不会离子体太远，否则无法操纵。既然确定母体不在基地中，那也应该在基地外的某处了。
  江乐趁着夜色越过基地高墙，与小狼兵分两头，一晚上将基地附近五公里内简单搜寻了一遍，把许多变异生物惊得鸡飞狗跳的同时，却并没有发现这附近有任何高等的变异种。
  一个从五千余人的基地，无数普通人以及异能者身上抽取能量的变异真菌，等级怎么可能低？除非这些能量并不由真菌本身占有。
  那么回到一切事情的源头，将这真菌引入基地的人，一下就变得极具嫌疑了。
  陈青，植物系异能者，1号基地的一把手，起码是4级异能者，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力操控一株变异种来达到自己不择手段获得力量的目的。会是他吗？
  踏着晨光，江乐回到基地。
  1号基地门口，检查的大门开着，虽然是大清早，但已经有一些人在排队。检查人员躲在阴影下，检查起来如囫囵吞枣，比那天检查江乐还宽松。
  江乐想起老李昨晚说的话，不是说基地要关门停止继续收容了吗？此刻看上去却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不过想想也是，吞噬更多能量是生物进化的本能，更是掠夺者的本性，继续收容，获得更多能量来源才是正常选择，反而停止收容的命令违背了被寄生后的本性。
  无论如何，江乐决定先去找一找陈青。
  1号基地内部的格局虽并不复杂，但异能者住所和普通人没有明确的楚河汉界，要在几千人中准确找到基地一把手，这不算简单。
  好在此时是白天，基地街道上的人比昨天还要少，基本没有任何阻拦江乐的力量。
  在找了几个江乐认为可能的地方都未果后，江乐想起老李曾经说过的话。
  1号基地的领导者，专心于种植。
  江乐在居住区穿行的脚步改变方向，奔向了一个喜爱种植的人最可能现身的地方。
  与第一晚江乐看见的场景不同，此时基地内的种植区外，不见几个巡逻的异能者，即便有，也戴着帽子穿着厚棉衣，将浑身裹在厚厚的遮蔽中，缩在大棚角落，尽量避开阳光的直射。
  绕开他们的视线很容易，江乐的目光很快定位到了大棚中间一栋简易的民房，看上去年代久远，像是从前村民用来摆放工具的小屋。
  江乐在屋门口站定，感受到从里面传导出来的轻微能量波动，确认里面有人。
  门没有锁，被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的墙边有许多农具，而里面的角落简易搭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江乐。他裹着棉被的身体臃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江乐。
  虽然只是露出头发和眼睛，但他转身后的样子也足够让人感到悚然。
  只见那人的头发几乎已经脱落干净，头皮，脸颊，甚至眼眶里，都无孔不入地长着各种各样颜色品种的菌菇，让人不由去想，那臃肿的被面下，究竟是他的身体，还是密密麻麻想要冲破束缚的菌菇。
  这样的感染程度，江乐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陈青。”
  “你，是谁？”陈青的声音沙哑，好像嗓子眼里也长了蘑菇，他浑浊的视线看着江乐，思维涣散，“你怎么不吃蘑菇，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蘑菇……”
  “那些蘑菇你从哪里找回来的？”江乐问，“告诉我母株在哪里，否则整个基地的人都会很危险。”
  在看清楚陈青模样的瞬间，江乐就知道陈青并非这一切背后的推手。这个能够以一己之力撑起1号基地的人，此时的异能已经退化到了1级，几乎就在死去的边缘。
  “母株，母株，”陈青勉力重复了这两个词，他咧开干枯的嘴角，“基地不会有危险的，大家都能吃饱喝足，怎么会有危险？难道是外面的蘑菇不够了？我这还有，你吃吧，吃吧。”
  随着他说话，陈青抬手掀开了身上的棉被，一瞬间，里面被压住的蘑菇喷涌出来，就像是他的生命一样，骤然绽开在江乐眼前。
  关上这扇门，江乐走出小屋。抬头发现天空阴云密布，方才的天光已经完全被灰暗挡住，有雷声隆隆，好像马上就要降下暴雨。
  感觉下巴被一只爪子拍了拍，低头对上小狼的目光，才从对方的瞳仁里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多难看。
  “我没事。”江乐说。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1号基地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喂，你在那干嘛？”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是一名基地巡逻的异能者。
  这道声音犹如号角，忽然惊动了四面八方的人，也唤醒了整个基地。天气骤变，有雨滴不断落下，这些基地异能者就好像从各个角落忽然冒出来蘑菇，通过共感实时同步，将视线落在江乐身上，仿佛凝望着什么异端。
  “抓住他！”
  “别让他饿着！”
  各种各样的异能向江乐袭来，但江乐却无法反击，只能以躲避为主。从基地的种植区一路到了住宅区附近，可始终无法有效斩断身后的追击，反而不停有新的成员加入对江乐的围猎中去。
  雨势越来越大，猛烈冲刷着基地的角角落落，带来冰冷刺骨的寒意，但捕猎的热情却充斥在1号基地每个人的心尖，他们带着莫名的兴奋，翻过围墙，穿过巷弄，爬上屋顶，从各个江乐经过的地方扑向他。
  小狼没有对其他人类仁慈的耐心，几次想要出手攻击，全都被江乐拦了下来，最后干脆将小狼先放进了农场空间中。
  这些人不足以给江乐造成任何伤害，江乐也不想伤害这些被感染控制的人，他们此刻的行事并非出自本心。江乐在这儿周旋只是想要找到破解问题的方法。
  没有任何局面是没有解法的，一定有的。
  一定有的。
  江乐的脚步在雨中穿梭，溅起的水花高高扬起又泼落回地面。
  忽然，一道声音夹杂着咳嗽声在江乐前方响起：“跟我来。”
  不远处的墙根下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好像已经等他许久了。对方此时还勉强有3级异能的等级，在感染之前应该更高。
  江乐只思索了一瞬，脚步很快跟上对方，与自身后追击来的人隔着门擦肩而过。
  “基地东边防守最弱，你从那边走吧，不要回来了。”对方边咳嗽边给江乐指出大致的逃生路线。
  他的耳边已经冒出来一些菌菇，可神志意外是清醒的。只是这清醒断断续续，江乐能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时而无害，时而又充满戾气。
  江乐说：“是你下达了关闭基地的命令对吗？告诉我你们带回基地的蘑菇母株在哪儿。”
  安进和忍住脑海里的喧嚣与炸开般的痛感，两种思维在他的脑袋里冲撞不休。
  让这个年轻人离开！
  不，留下他，基地可以给他庇护，让他饱腹！
  江乐在他的视线中模糊后又清晰，无数感染者在这个时候一同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江乐的脸。
  离开的脚步去而复返，但当无数人推开这扇紧闭的房门时，里面只剩下了安进和一人。
  ——
  江乐循着安进和给他的坐标，找到了一处距离1号基地不过一公里左右的位置，这有一些废弃的民房，大部分已经被变异植株侵损得无处落脚，砖瓦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