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25节
作者:
温三 更新:2025-09-22 08:52 字数:4312
云绡瞪大了双眼。
她是想要显帝的命,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怎么能说是她杀的?
仲卿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成了和云绡合谋杀死显帝的凶手。
二人面面相觑,那些禁卫军带着仙师要将二人团团围住。
“大阵启动,凡活物都难逃脱,此地不宜久留,待我们出去了,本仙师再向诸位解释。”仲卿还有理智,他们若在这个地方争论只会全都沦为阵法中的养分。
可那些人哪儿会听他的,他们断定了云绡和仲卿合谋杀死显帝,自然是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仲卿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圈套了,他朝云绡看去一眼,便见云绡已经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符上,他愣愣地见云绡手中黄符漾起了一圈光,紧接着人影于眼前消失。
众人也亲眼所见云绡凭空消失,吓得大喊了一声鬼,又有人直呼妖怪。
仲卿一阵手忙脚乱,忽而听见身边传来一句:“你还不走?”
仲卿立刻认出了这是云绡的声音,他晃了神,连忙道:“十一殿下?”
她竟然还在?
云绡也没想到仲卿明明是国师了,居然连自救都做不到,也没怎么犹豫,毕竟现在这种情
况也没时间让她犹豫。
她画了一张隐身符,贴在仲卿的脸上便拽着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儿避开人群往那唯一的出口跑去。
仲卿半句话也不敢说,沉默着跟在云绡的身后。那些打杀的声音被他们遥遥甩在身后,一声声“是十一殿下联合仲卿仙师杀了陛下”引来了神霄塔外更多的人。
他被迫与云绡绑在了一起,仲卿不甘又庆幸。
不甘自己不知落入何人的圈套居然成了谋逆弑君的罪人,庆幸于云绡没有将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否则他就算是能活着离开神霄塔,也躲不过这一劫。
仲卿毕竟一把年纪了,跟着云绡跑出很远了才敢喘着气开口问道:“能、能否休息一下?”
云绡甩开他的手,仲卿连忙慌张地朝前抓,生怕云绡这个时候把他丢下来。
二人身上都贴着隐身符,谁也看不见谁,人群热闹的大街上,两道声音藏在浅浅的巷子里,不敢让人听见。
云绡问:“你走不走?”
仲卿不解又心慌:“去、去哪儿?”
“离京。”
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仲卿立刻就要否决了,他怎么能这个时候离京?那不就承认了他是畏罪潜逃?可转念一想,他留下来又能如何解释?毕竟整个京中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用咒语杀死显帝之人,何况显帝还死在了神霄塔。
云绡也是离开神霄塔才发现原来那深井是神霄塔的底部,一如钟离湛的坟冢那般建设,以地面为水平线,从上看神霄塔是碑,翻转来看,神霄塔的底部也有个纵深数十层楼高度的禁地深井。
显帝才死,便有一群人能轻易找到禁地入口,喊打喊杀,口口声声亲眼所见她和仲卿合谋弑君,这显然是一场逃不脱也无法自证的阴谋。
眼下她还能趁着事情没彻底发酵前离京,一旦显帝之死的消息从神霄塔处宣扬出去,届时京都封锁,不得进出,仙师以阵符一一排查之下,云绡就不好走了。
云绡第二次问:“你走不走?”
这一次仲卿没有犹豫:“走!”
仲卿人老了,却不糊涂,云绡能立刻想到的他也猜到了。留下来百口莫辩,离京后待事情沉淀,新帝继位,京都重归安宁之后他再悄悄回来,总能找到些许证据。
这一次不用云绡去拉,仲卿主动跟在云绡身后一路往城门方向跑去,哪怕是跑散了一身老骨头也不敢停歇,更不敢回头。
吵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人群尽头有人骑大马高呼:“落城门!下锁!”
城门前的守卫见那人高举旗帜,连忙与身边人一起合力落下城门,城门关闭之前似有一阵风从他们面前吹过,下锁之人恍惚了一瞬,将那城门大锁压下。
沉闷的声音重重落地,关闭了京中一切嘈杂。
京都城门前还有许多没能进去的百姓,包括那些只是短暂出来游玩的世家公子也一头雾水,疑惑的声音渐渐升起。
显帝之死隐瞒不了太久,更何况背后之人本就有意宣扬,不过短短一夜,整座京都城里人人自危,闭门闭窗,不敢发出半点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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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雨水洗涤之后的天空很清澈,入夜繁星点点。
今日是个好天气,白天的时候阳光温暖万里无云,到了夜里也是弯月高悬,一望无际的星河。
距离京都四十里的深山,一小簇火把已经燃至尾声,架在两旁的烤鱼外焦里嫩,散发着阵阵香气。
云绡拿起烤鱼咬了一口,烫得张开嘴吐出些许热气,惹得身旁的鬼发出一声轻笑。
云绡朝钟离湛瞥了一眼。
这几条鱼都是钟离湛抓的,曦帝虽然成了鬼魂一缕,却也不是没本事的鬼。他让云绡拿起一颗石子,自己握着云绡的手腕用力一扔,准头、力度,无可挑剔,顷刻间几条肥鱼肚皮朝上翻出了水面。
钟离湛又在林子里找到了一些可作佐料的香草,口述让云绡处理了鱼,再涂抹草汁,放在火堆旁烤得喷香流油。
这一口下去,果然不亏她费了这么多力气。
云绡问仲卿吃不吃。
仲卿低垂着脑袋,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哪有半点以前的清高威严,发丝凌乱,眼含血丝。
他看云绡的那一眼像是看什么怪物,眼神明晃晃在问:逃命呢,你还吃?你怎吃得下?!
云绡乐了,不吃才好,不吃全都是她的。
看云绡吃得那么香,半点没有因为今天之事倒了胃口,仲卿才问:“十一殿下当时怎么会在那里?”
“你让我来的啊,不记得了吗?三日前乾和宫,你让显帝开口要与我讨论咒术,所以我才来的。”云绡这回连半点恭敬都没有了,直呼显帝。
仲卿又问:“我是说,十一殿下怎么找到了入口?怎么会在禁地?”
云绡不答反问:“仲卿仙师呢?神鬼蛊是什么,你能回答我吗?”
仲卿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云绡道:“我当时仔细看了你所谓的禁地,神霄塔下只有一个出入口,显帝当时怎么会在那里?你是亲眼看见他死掉的吧?这是否说明凶手其实并没走远?好比……凶手杀了显帝,发现我来了,于是躲起来,在我到后又假装匆忙赶来,装成目击者?”
第23章
仲卿没想到云绡居然会将他指认成了凶手,情急之下连忙道:“那神鬼蛊是什么人都能下的吗?不说其他,就说饲养神鬼蛊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入仙道数十年也从未见过一人养成过!许多饲养神鬼蛊之人养蛊不成反被蛊杀的不计其数,此等邪术,也就只有你们曦族的人才会!”
云绡微微挑眉,对仲卿的辱骂不太在意。
不过经此一试,倒是可以知道仲卿的确不是杀显帝的凶手。
云绡道:“不管你想不想,如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那些冲进禁地的侍卫来看,他们也早就被下了某种暗示的咒语,我们都是背后凶手计划的一环。”
仲卿的脸色更加难看,心中愤愤。
要知道他在圣仙节祭祀被毁之前,见过云绡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可能与她攀扯上什么关系。
若非要说有所联系,便是他对云绡会的那个咒感兴趣,且在此之前他也想过,如若云绡的确在符咒上有天赋,他便可以将云绡收入神霄塔为弟子。
当然,这些如今也都成了空话,不必拿出来再说了。
云绡一边吃鱼,一边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用在那里想平日里都得罪过谁,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如若你我都死在了这次计划中,于谁更有利?”
“周申?”仲卿立刻提起了这个名字。
周申——逍遥王。
凌国只有一个异姓王,因为显帝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太信任,不愿意放权。如同云光憧这样二十好几的长子还在宫中没被封,也未出宫立府,更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便可看出,显帝行事有多小心。
如今太子未立,显帝也死,不论是立长还是立贤,能被提起的也只有大皇子云光憧和三皇子云光樾,可周泉礼前段时间才死在云光樾的秋水殿内,云光樾自然是与皇位无缘了。
周申替儿子报仇,所以站队大皇子?
拿捏大皇子,辅佐大皇子,他就能当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了?
这些都是仲卿的猜测,越想,他就越觉得有可能。
“想要陷害杀死你,是因为周泉礼之死上,云宓攀咬了你一口,且在之前的破坏祭坛一事上周泉礼也与你有所牵扯,可以说周泉礼之死皆因你教他那个什么咒,所以周申想要你的命。”仲卿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要我死,是为了湖族?”
因为他是湖族的长老,而现在湖族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
将手伸到了曦族的东洲。这件事其实仲卿是持反对意见的,只是周申坚持,且有湖族本族另外几位长老的来信,所以仲卿就缄默了。
难道是周申觉得他不可控,留着也是隐患,所以想换一个更合适听话的人坐上他的位置?
仲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也瞬间苍老了十岁,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脚要踏入棺材了一样。
毕竟周申是他本家侄儿,即便是出了五服却也是一脉上传下来的,为了湖族的未来,他不知给周泉礼行了多少次方便,可周申却能在这个时候对他痛下杀手。
仲卿深吸一口气,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闭上眼睛不再开口了。
若不是他还在喘气,云绡就要以为他被气死了。
毕竟一把年纪了,气急攻心死掉也是常有的事。
她撇了一下嘴,好几条肥鱼全都下了肚之后,云绡才借着去溪边洗手的理由和仲卿暂时分开。
踩着深林里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的斑驳银光,云绡问钟离湛:“神鬼蛊到底是什么?”
钟离湛道:“传闻中的一种以纯正血脉饲养的蛊虫。要养这个蛊分三步,第一步是找到上百个人在他们身上中上蛊虫,让蛊虫彻底融入他们的血液中;第二步是杀死那些人,将他们的尸体装在同一个器皿里,等待蛊虫互相残杀,角逐出仅剩的蛊;第三步便是寻找到一个血脉足够正统之人,以那人的血来喂养蛊虫,直到蛊虫的身上布满咒文。”
云绡光是听,就知道这个蛊虫一定很厉害。
“所谓血脉足够正统又是如何分辨的?”
钟离湛道:“普天之下有五族,曦族、人族、尾人族、旖族、湖族,五族往祖上追根求源,总能找到血脉最接近正统的一脉。据说那一脉承其本族祖上的力量,血液里有神意。”
“神意?”
云绡抬起头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地看向钟离湛,她眨了眨眼,眼神似乎在问他是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怎么难道这世上还真有神吗?
钟离湛看出她眼神中的意味,却没有反驳,也没有嗤笑,他仍然是那样一副冷淡的表情,却让云绡暗自心惊。
对于如今的凌国和人间而言,别说是所谓神意,就算是圣仙,杀神曦帝,于他们绝大部分人的眼中和心里都是传说,是神话故事。
若非云绡自幼身体便与众不同,而她又过目不忘,对符咒有几分天赋在,她也不会信世上有杀神,可事实,杀神就在她的身边。
被他们当成神话传说的钟离湛曾经是存在的,即便与史记上的不同,可他的魂魄仍然可以立于世间。
云绡不了解两千年前之事,那是不是代表两千年前,那些被钟离湛同一时期的人认为是神话传说的神明也的确存在过?
“你……见过神吗?”云绡不自在地问出这句。
钟离湛轻眨了一下眼,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算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