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49节
作者:
温三 更新:2025-09-22 08:52 字数:4115
徐容朝更是意外,因为在他视野中的活物,除非他主动放过,从来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他看得清楚,方才他的箭本来应当穿过那个人的胸膛,可不知他耍了什么花招才躲了过去。
忽而数道黄符从黑袍中飞出,一簇簇燃烧的火焰阻拦了徐容朝身下的骏马。
两张符贴在了骏马的脸上,皮肤灼烧的焦味伴随着呲呲啦啦的声音传来,徐容朝的马没有慌乱地将主人摔下,只是脚步越来越快,像是用最后力气助力徐容朝追上对方。
徐容朝屏住呼吸,眼见着离黑影越来越近,他在骏马倒下的前一瞬腰腹使力,整个人如飞出的箭,连带着那道影子一同摔在了麒麟山顶。
看似平坦的山顶草野突然陷了下去,二人从交错的树枝上坠落,徐容朝与那人缠斗在一起,同时摔入了山间白骨堆中。
满山阴气戾气,都是枉死之人多年未散的怨恨。
只见那鬼祟的穿着黑袍之人双手比了个结印,竟能招魂使鬼,从那些已经死去多年的尸骨上唤醒一道道鬼影,吓得徐容朝双腿一软,险些顺着白骨堆的边缘掉下深深的山崖。
那些鬼影如同幻象,带着森森的寒意化作了一把把刀,在徐容朝回过神来之时对方已经离他很远,而那些白骨雕刻而成的刀穿过他的皮肤和身躯,将他打成重伤。
一头银狼扑在徐容朝的身上,替他当下了致命伤。徐容朝的四肢血流不止,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他甚至能从对方那双仅露出来的眼里,看出几分鄙夷与讥讽。
徐容朝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竹哨不见了。
他没想过这个人会的鬼魅之术竟然如此之多,但又回想起对方画的符,用的咒,不难猜出他应当来自于曦族。
若不是徐容朝那一箭让他有了危机感,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他恐怕不会暴露出自己的来历。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竹哨,将竹哨贴于嘴唇上,一阵哨鸣声响起,趴伏在徐容朝身上喘气的野兽像是突然失控了起来,猛然张开利口咬在了徐容朝的肩膀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徐容朝推开忠心护主的兽宠,从那双幽绿的双眼里看见了疯魔与空洞。
银狼嘶吼地挣扎着,它尝出了自己主人血液的味道,有了片刻清醒,可又在那一阵阵音调诡异的竹哨声中,彻底失去了理智。
眼看重伤的兽宠就要再度扑过来,徐容朝的手边已经没有趁手的武器,而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兽宠,他一时难忍,以为自己今夜会死在这里。
“喂!”
一道清灵的女声从悬崖上空传来,徐容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在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来人,却能从这道声音听出来者是谁。
心跳在这一瞬疯狂躁动着,徐容朝的双眸猩红,又忍不住落下眼泪。
云绡微微喘着气,清澈的圆眼瞪大,意外地看向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高瘦男人。
她一路跑来可真不容易,烧了三张神行符呢!
“好久不见啊。”云绡一张嘴便是语出惊人:“你炼神鬼蛊,杀了不少人吧?”
那人在这里看见云绡也很意外,他犹豫了瞬似乎要正在考虑是否要让云绡和徐容朝一同死在这里。
但第二眼朝云绡看去时,那人不知看见了什么,整个人震惊地险些从虚空中摔下去。他伸出一只苍老漆黑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云绡。
云绡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在钟离湛的胳膊上。
那人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便到了云绡的面前。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叫云绡吓了一跳,她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只见到有一只鬼爪朝她的面庞而来,转瞬就要捏爆她的脑袋。
云绡的身后贴着钟离湛,连后退都不成,只来得及原地闭上双眼。
那只漆黑的鬼爪上咒文释放着猩红的光,带着阵阵恶臭气息,缠绕在他指尖的咒文叮铃铃作响,像是招魂的铜铃。
钟离湛双指并拢,在对方的手朝云绡伸过来时便指尖点在对方的掌心处。
铃声乍止,咒文破碎,只听见“噗”地一声,像是鬼魅一样的男人突然四分五裂,身躯骨肉化成了血雾,黑袍成了黑烟,在月色下散尽。
云绡的心跳很快,在寂夜中尤为清晰。
她捂着心口,回眸朝钟离湛看去。
“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云绡的声音沙哑:“你杀了他?”
“是傀儡。”钟离湛说出这话后,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傀儡?我知道!蛊术之一,以木雕刻人形以操纵,可以达到以假乱真。”云绡背后一阵阵发凉:“
可这个傀儡看上去怎么不一样?”
钟离湛察觉出她有些害怕,手掌轻轻抚在她的肩头道:“以尸为身,蛊为魂,这种傀儡在照国早成禁术了。”
云绡还想再问什么。
山崖台上,盖上兽宠双目的徐容朝发出声音:“你别自言自语了……很吓人。”
云绡:“……”
第45章
徐容朝没好意思让云绡拉自己上去,所幸抬头便能看见一条条垂挂下来的老树根与枯藤,借着这些东西徐容朝也能爬上山崖。
云绡看着那个浑身血淋淋从山崖底下爬上来的男人。
到底是谁更吓人一点啊?
等到徐容朝彻底爬出来了,云绡才看清他身上的伤势,大大小小十数余,这回是真的挺吓人的。
见徐容朝虽然还在流血但好歹手脚健全,云绡抿嘴朝钟离湛看去一眼。
钟离湛挑眉,似乎在问:看我做什么?
云绡想问他,反正徐容朝都活下来了,她能不能走?
来找徐容朝也是钟离湛的意思,他在猜测到徐容朝一定不是那个黑衣的神秘人的对手后,便让云绡追过来了。
若不是她来得及时,徐容朝定然会死在银狼的利爪之下。一个驭兽天才,尾人族曾经的骄傲最终死在自己养大的兽宠口中,别提有多讽刺了。
云绡想,她过去虽斩断了徐容朝的尾巴,但她好歹救了徐长老一命啊,虽说徐长老这辈子也未必能醒过来……但她刚才那一打岔,不是也让徐容朝活下来了?
功过相抵,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不敢这么笃定地转身离开,此刻行事还得看钟离湛的眼色。因为钟离湛说,她是他的朋友,她享有他的唯一性,那她对钟离湛就必须也得是唯一。
钟离湛道:“你曾经也把徐容朝当成朋友了吧?你看他对你的态度,你再看你对他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有仇就报,有恩就还,有误会就解开。再看你们现在,黏黏糊糊的,我都不知道你和他到底算什么,怎么你前头那个朋友还没彻底断干净呢,对我这个朋友公平吗?”
云绡当时无言以对。
她觉得钟离湛这话有问题,但她一时没想出来问题出在哪儿,越琢磨,反而越觉得有道理。
云绡是真的决定要和钟离湛做朋友了,她对钟离湛有那套朋友标准,没道理钟离湛不能也要求她。
虽说他说这段话很违和,且有一股子幽怨气。
此刻再面对钟离湛那张脸,云绡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定地对徐容朝开口:“对不起啊。”
徐容朝才掏出药粉洒在伤口上,忽而听见云绡说这话,手一抖,大半药粉洒在了地上。
救命的良药他也顾不上心疼,反倒是抬眸意外地朝云绡看去,满眼的不可置信,像是在问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云绡的眼神很干净,说完这话,似乎肩上和心上的某种沉重的力度也散去了。
她对徐容朝说:“我最开始和你做朋友,的确是居心不良。徐容朝,我想利用你的身份,让我在皇宫过得别那么幸苦,这件事对不起呀。不过后来我知道皇宫里的人其实并不看得起你的身份,所以和你做朋友的那两个月,我也是用了些真心的。”
虽说真心不多,但到底好过她对其他人很多。
云绡又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其实我们可以好聚好散的,仔细想想,你和我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割断了你的尾巴,伤害了你这件事,也对不起呀。”
徐容朝握着装着药粉瓶的手紧了紧,他不知要说什么,云绡的话让他心里很难过。
过去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他们之间有怨恨,就不算完。
现在见到了,她又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对过去之事向他道歉,徐容朝又突然很无措,这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是真的要结束了。
云绡说完这些话,又不经意地朝旁边看了一眼,眼神询问钟离湛她是不是应该这样做。
钟离湛看着身形单薄纤瘦的少女,她如今和他初次见到她时有很大的不同,不单单是外表脱离了长期饥饿后的变化,更因为她在尝试着变成一个和过去不一样的人。
一个真心朋友,成了改变她所有扭曲观念的契口。
云绡朝钟离湛小心翼翼投来的一眼,让钟离湛有些心疼。
他没见过十岁的云绡,在她人生观念并未长成的阶段里,失去一个朋友对她而言的伤害定然也不小。
那个时候的徐容朝被徐家放弃,至少还有徐长老心疼他。
但是后来的云绡仍然无依无靠。
钟离湛突然很想拥抱十岁的云绡,不过这个时候他无法穿越五年时间,便只能走到此刻的云绡面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对她道:“还不算完呢。”
云绡不明所以。
钟离湛道:“他也斩断了你三根手指,不是吗?”
云绡看了一眼自己完好无缺的手,顿了顿后摇头,无所谓,反正那点疼也不是不能忍,反正她的手又不是长不回来。
若说之前提起过去无所谓,更多是云绡的自我防护,那说完这些话,云绡是真的彻底不在意了。
她抬头朝徐容朝露出一抹笑:“我没有伤害你们尾人族哦,还帮你找出你们族内的问题。”
徐容朝立刻就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你要走?”
云绡点头:“那个傀儡已经没了,傀儡死也伤其自身,想必那人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你可以借着这个时间好好肃清族内。”
云绡说着,目光落在他身后道:“你看,你没有尾巴也能驭兽,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尾人族本来可以是没有尾巴的?”
云绡说完这话徐容朝的眼里闪过疑惑,而一旁的钟离湛却意外又震惊地看向她。
“就当我瞎说吧。”云绡摆了摆手:“日后再见,就当不认识吧,徐容朝。”
她将他曾经对她说的话还给了他。
其实在此之前,云绡一直执行着这话,她并未主动与他相认……徐容朝知道,今后她仍然会是一个他曾熟悉的陌生人。
徐容朝有些不甘心,云绡其实并没有向他解释当初她对他的态度为何会急转而下,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别人一句一字拆开来提醒的。徐容朝总要学会自己去思考,辨别他人的善意或恶念,坦诚或隐瞒。
他有很多话想说,在看见云绡转身离去的背影时又忍不住改口:“京都派人在追杀你。”
云绡点头:“我知道。”
徐容朝又道:“他们都说你和仲卿仙师联合杀了显帝,这件事是真的吗?”
云绡没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甚至都没对徐容朝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