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
头置簪花 更新:2025-09-22 08:57 字数:3294
第88章
叶西愣了一下,“真要我去啊?”
叶四郎有点小纠结了,他去了能干嘛呢?
就是种番薯,现在摆在前面小院里的几盆番薯还是小苗呢。番薯虽然适应性强,但是北方临近冬季的天气,也不太能让它们茁壮得起来,更不用说分枝栽种了。
现在去了军营,他就是白拿工资吃闲饭呗。
看出了他的迟疑,宋峤有些好笑地敲了敲少年的额头:“你道军中那群人放着到嘴的军器不要,跑去叫你开荒种田?”
当然,若是那地瓜的价值日后被发现,也不无可能。但是现在,所有人看在眼里的,自然是叶家四郎在军用器械上绝无仅有的制造能力。
听他这样说,叶西就更心虚了点,他就是不服气以前宋峤对他那些“小打小闹”看不上,才决定弄出个有意思的东西来显摆显摆的。
后来虽然对这个时代航海工具的落后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开始庆幸自己做出了望远镜来,可若说由此生出什么改变时代的雄心壮志来,叶四郎也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志向。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他的沉默却叫宋峤误会了,在他旁边坐下,强势内敛的青年挑着灯芯,谆谆善诱道:“古往今来,君子立身处世之道,不外乎手握权势,为人之所忌惮,抑或盛宠于帝王,万事无忧。”
“古又有言,‘怀璧其罪’,无权无势,无上位者之庇护,你以为何?”青年温声漫漫,此时挑灯看来,温润内敛的眉眼却染着近乎凌厉的锋芒,“若无可取之处,信宠又安能长久?”
少年在对面,撑着脸静静听着,此时笑问:“就是你之于我,也是这样?”
如果他手里面没有对他有用的东西,当初在青曲,这人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走开?然后也就不会有他随之来封州的事情,更不会有他们今日一番深夜长谈了?
所以这人才叫他不要处处想着依靠他这座靠山,要自己站起来吗。
若是想叫他继续为他卖力,干嘛摆出这副利益分明、薄情寡义的样子,若说是真心待他,因此愿意把这些剖开叫他看个明白……就一点不担心他若没反应过来,也是会觉得心凉的?
“我之与你,是这样。”
也不是这样。
他不否认,当初为好奇也好,为某种计划也好,自己的确动机不纯,也许对他这种人来说,无情重利之念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注定不会同世间那许多天真烂漫的少年少女一般,和少年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但后来,也许连宋峤自己都不清楚,和对方的关系是如何变成了如今这般的。
一步步失控,渐渐变得不像自己……宋峤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将燃尽的蜡烛吹灭,青年抱起趴在桌上已然熟睡的少年,轻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那便顺其自然罢。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能和对方走到哪一步。
静坐在床边,青年修长的手指在少年还稍显稚嫩的眉眼间划过,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轻叹。
所以快些长大吧,靠你自己的能力站到我身边来。
这样才不会受伤。
第二日,叶西起来的时候,不见昨夜同他促膝长谈之人的身影,以为对方又离开了。
谁知穿好衣物出门一看,昨日空出来的空地上,一身素色的青年正手握长剑,在满是朝露的草叶间练武,招式不见多么华丽,却是凌厉而充满杀气。
叶西迈过去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青年却已收剑,走近他时仍旧一身清爽,不见汗水。
“起了?收拾收拾手脸,随我回营。”
叶西看看此时的天色,约莫已是巳时初,九点钟左右。
结合上次,夏家娘子说他卯时已出了门,还是骑了当时隔壁院子的马而去的,叶西猜他们“上班”的时间应该是辰时初,七点左右。
今天这么晚,显然是在等他。
叶西忙点点头,“要待多久,如果有事的话,我能随时出来吗?”
“可,但……”眼见少年垮下了脸,宋峤某种闪过一丝笑意,“若有事,当禀报于我,届时带你入内城门。”
“你马术还未练成,从此处至石饶军营,骑马最快一个时辰。”
昨日高校尉等人来,因叶西不养马,未免麻烦他准备草料等物,众人都是将马匹寄送在了离此处不远的驿站里。
叶西一听他这话,嘿嘿笑了两声,那就是可以随便出来了。
“那我过两天就想出来。”
两天后是大哥领命护送麻石一行人去往青曲的日子,他怎么说也要去为大哥践行。
他这会儿为着这小小的特权高兴着,后来等发现很多人不需要特意请示宋峤就能出城门后,就不知道有多后悔了——只要每次出来身边跟着宋峤,大家就都躲远了。
叶西转身往屋里跑,边喊道:“再等我一小会儿,我还要装点东西!”
吃的、用的、换洗的衣物这些,还有那日在给大哥和宋峤的信里画了图示后,他又重新整理的望远镜制造图纸。
既然宋峤都说了,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那他还是把这些东西上交军部吧,给大哥谋个上升的机会什么的,大哥可是他亲大哥,总是不可能靠倒的。
完全歪曲了宋峤一片苦心的叶四郎美滋滋地想着。
两人共骑一马,穿过城北郊外、高高的钟楼、威严的内城墙和厚重的瓮城城门,在军营外半里处下马,步行进入军营。
叶西好奇地四处查看,宋峤不得不一边牵马而行,一边牵住了身旁的少年。
军营和叶西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但那种肃穆沉凝的气氛却是意料之中。
不一样的是叶西以为军营处的营房会像末世时那样,整齐规则,棱角方正,冰冷如伫立在土地之上的无机质产品,这里却规整中又透着些生活气息。
整个军营各营房大略呈扇形排布,将统帅拱卫在最核心处,然后按照各将军、军都指挥使、都虞侯、校尉、都指挥使等依次向扇面发散而去。
也因此宋峤带他自外侧绕过整个军营,向最里的帅账而去,除了几队巡逻兵以及外侧的某些兵士,并无太多人注意到他们。
然而统帅外出亲自去请叶家小郎君,即马军某军都指挥使下副校尉叶东那小秀才阿弟的消息,早已是人尽皆知,如今一有风吹草动,人们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正值午时,饭堂里,那些亲眼见到统帅牵着马儿、拉着少年绕军营走了一圈的巡逻兵面前,已围了一群端着饭碗兴致勃勃听八卦的兵士。
“不知你们见过叶副尉没有,他们马军里归叶副尉管的那两指挥的兵,可是天天背地里骂其叶阎王呢,要说那小秀才的面貌和他兄长可真不是一路子的,肤白俊俏,清秀漂亮的,那眼睛跟猫眼珠子似的,又大又亮,看上去就是个乖巧懂事又机灵通透的。”
有人皱了眉,“听你这么说怎么还是个孩子?这样的一个孩子,竟然能制出望远镜来,那不得是神童一样的人物了?”
“李狗蛋你少在这酸里酸气的!人家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可不就是神童?要不是生了重病,身子撑不住,你道人一个小秀才能死心眼地走匠人的路子?”
“你们可别是误会了什么,”有人解释道:“马军处那叶副尉家中可不止一个兄弟,这个叶家小郎君,在他家排行又不高,可不是就跟那叶副尉差出来了?再者说,那叶副尉看上去也就是及冠没两年的样子,这小秀才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这一番科普,众人才真正清楚了,原来这叶小郎君的名号真不是吹出来的,人家就是才十四五的年纪,这放到哪里都得要叫“小郎君”的。
也有人释然了:“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可见真是神童,如今尚还年少就制出望远镜来,也不稀奇了。”
“可不光是望远镜,”先前大嗓门骂那李狗蛋的,显然是叶四郎粉丝一般的存在了,将叶家那些事打听得清清楚楚的,“知道牙刷牙粉不,知道折迭雨伞不,知道白沙糖、冰糖雪梨不?还有前几日裘双那群酸秀才诗会上拿出来的松花蛋……算了,看你们这傻样就是不知道。”
大嗓门撇撇嘴,又一脸自豪道:“这可都是叶小秀才弄出来的东西,他家开那点心铺子,你们谁家大小娘子没吃过?”
“嗐!牙刷折迭伞那些,封州城里谁家没在用?原来也是这小秀才做出来的?”
众人都有了种久闻终见其人的恍惚感。
“不对啊,牙刷和折迭伞不是早前有个青曲农家出来的,叫做什么叶四郎的弄出来的么?”
早反应过来的其余人纷纷无言以对。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说了句:“叶小秀才便是家住青曲,家中排行第四的。”
围成一圈的八卦人阵外面,一名约莫冠龄的青年坐在座位上,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沉默的吃着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