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误我 第65节
作者:桃花应我      更新:2025-09-22 08:58      字数:4095
  将那些纸张仔细收好。怎么说也是香客亲手抄的,日后点香焚化,也算一桩功德。
  当夜她睡了个好觉,次日是在馥郁的桂花香里醒来的。金黄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让一颗心都跟着酥软。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又是一年中秋了。
  晌午过后,卫怜正在讲堂,听犹春说贺令仪来了,顿时欢天喜地站起身。
  贺令仪刚走进院子,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卫怜隔着帷帽看不真切,小跑着迎上去,却忽然身子一轻,竟被人一把托抱起来,甚至还转了两圈。
  卫怜吓了一跳,不得不抓紧对方才稳住身形,几乎恼得想骂人。对方却放声大笑,开心得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无所顾忌的少年:“公主当真还活着!我还年年寒食都给你烧黄纸呢!”
  这声音贴着她耳朵钻进来,敲得她心口直跳,连忙去拍他,好不容易双脚沾地,卫怜急急掀开帷帽,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阔别数年,她几乎要认不出贺之章。他又长高了,肤色深了些,眉目疏朗,笑意明亮。
  四年前最后一次见他,那身疏狂不羁的少年气尚未褪尽。如今锋芒渐收,反添了几分内敛的沉稳。
  卫怜眼眶一热,无数过往涌入心头,上前抱住他。贺之章也拍了拍她的背,动作无关风月,只有故友重逢的感慨万千。
  “公主真的长大了……”贺之章松开她,低声说道。
  “这话该我说才对,”卫怜眨了眨眼:“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两岁呢。”
  他不与她争,浓黑的眼中含着笑,深深看她。
  卫怜被他这样注视着,脸颊微微发热。
  ——
  贺令仪到了松林县,本想悄悄看上他几眼,不料贺之章敏锐得很,没多久就留意到她的存在,反而一眼就认出了姐姐。
  事已至此,贺令仪并未再隐瞒卫怜还活着的消息。他料理完手头的事务,便立即告了假,随她一同过来。
  “你这几年好不好?”其实卫怜知道他已升了官,应当过得不错,却还是傻乎乎地问。
  贺之章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本来也想问她,可一想到当今皇帝那些传闻逸事,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公主受苦了。”他顿了顿,咬紧牙关:“从前许多事我不明白,后来再回想,才发现早有端倪。他逼死我姑母,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能如此对待,我们那时真是瞎了眼。”
  卫怜从他话中听出了恨意,再想到宫中种种恩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忍不住看了贺令仪一眼。
  她却摇了摇头:“你和陛下之间的事……我没有告诉我弟弟,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韩叙哪来一个养在外面的妹妹,”贺之章冷笑:“若公主当真不在了也罢,可人分明活得好好的,只能是他搞的鬼!”
  提起韩叙,贺令仪就愤愤不平:“他当初答应我要让你回长安,结果全是空话!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珠玑带着芽芽走进来,芽芽一把扑进她怀里:“阿娘!”
  贺令仪刚才还在骂韩叙,再迎上贺之章的目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小声说:“芽芽,叫舅父。”
  芽芽的眉眼有几分像他亲爹,贺之章脸色越发难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当着小孩的面又不能多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了那声“舅父”。
  正值中秋,虽在道观之中,也不妨碍一群人悄悄聚在一起过节。
  明月高悬,小院里热闹非常。贺令仪走了好些日子,芽芽黏她得很。卫怜见珠玑和犹春正在做饭,便去院子里煮桂花酒,贺之章自发跟来帮忙。
  卫怜看出贺之章有些不自在,毕竟满屋就他一个男子,便叫来薛笺,笑道:“薛笺,傅道长呢?你去看看,若他还没用饭,就请他也过来。”
  傅去尘是观主的徒弟,卫怜第一次来这儿,便是被他发现自己躲躲藏藏,眉娘也是被他带来这里的。
  眉娘耳朵尖,听见这话,悄悄扶了扶发间那枚小簪,眼含期翼地望着薛笺。
  薛笺一溜烟跑出去,半拉半拽把傅去尘请了过来。卫怜见过他两回,这道士性子清冷,从前不大搭理她,还是因为卫怜常在讲堂教人写字,才对她稍好了些,见面也能互相点个头。
  卫怜瞥了一眼双眸发亮的眉娘,不由犯嘀咕,不知白云观的道士能不能成婚……
  她正出神,眼前虚影一晃,蹲在一旁的贺之章从她发上取下了什么。同样的场景,卫怜却不会被吓哭了,只疑惑道:“你又做什么?”
  贺之章觉得好笑,拿着花瓣晃了晃:“煮酒用的桂花不是在竹筛里吗,怎的还能弄到头上?”
  卫怜捂着脑袋,笑盈盈地说:“今天过节,我应景簪朵桂花也不成吗?”
  他想了想,忽然起身走到院外,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手中竟折了一枝秋桂,蹲下身轻轻簪在卫怜鬓边。
  花枝轻颤,桂影婆娑,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卫怜下意识摸了摸,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一年随卫姹赴纳凉宴,她喝错酒盏的事……
  “那个时候,你就发现他的心思了?”贺之章眸光微动,月光下的面容显得格外专注。
  卫怜知道他在问当初求娶的事。过去了这么久,她仍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事说起来总像是利用了他。犹豫片刻,她还是点了头,下意识解释道:“嗯,但我那时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我的确……”
  说到一半,见贺之章眼含笑意望着自己,她才察觉不对,赶紧不说了,低头假装忙碌地煮酒,而后听见他笑出了声。
  ——
  莱州不比长安,道观更不比皇宫,没有什么山珍海味,菜色略显粗糙,桂花酒也还在煮着,却丝毫不减饭桌上的热闹。
  芽芽是人来疯,满屋子跑来跑去,差点儿撞上凳子,幸好贺之章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卫怜隐约听见傅去尘正和他谈论幽州的战事,刚把芽芽抱过来,却见门口忽然站了一个人。她下意识望去,竟又是那位身形高大的女子。
  一屋子人都面露茫然,那女子的婢女却指挥人搬进来几箱东西,有应节的吃食,也有日常用度,还特意带了润嗓的药。
  “我们小姐听苏娘子讲经,受益匪浅,特地备了些薄礼送给娘子。”
  卫怜有些手足无措,见那女子就在外站着,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们用过饭了吗?今日佳节,不如……”
  话音未落,那女子就走了进来,默然坐在一旁。
  “她是?”贺之章见她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身形又实在特别,忍不住低声问卫怜。
  卫怜声音更轻,比划道:“是常来观里的香客。”
  众人都觉得她奇怪,但人家是来感谢卫怜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挨着坐,讲悄悄话时难免凑近了些,芽芽小孩子心性,忽然扯了扯贺令仪的袖子:“阿娘……舅父也是姨父吗?”
  贺令仪一愣,卫怜也听见了,脸颊发热,问芽芽道:“……姨父?芽芽,这话是谁教你的?”
  芽芽眨了眨眼,不吭声了。贺令仪忍不住笑:“怎么就成姨父了?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
  “芽芽看见了,刚才舅父往姨姨头发上插花!”被娘亲说是乱讲,芽芽一本正经地补充。
  卫怜鬓角确实簪着一枝桂花。她脸皮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惹得一屋子人互相递眼色,全都笑了起来。
  等到酒煮得差不多了,卫怜跃跃欲试。她从前不能喝酒,今夜许是因着欢喜,也格外想再试一试。
  那女子的婢女忽然起身,端着杯子,主动为众人斟酒,最后一杯才递给卫怜。她没有犹豫便饮下热酒,唇齿间满是桂花的清香,却并无想象中的浓烈酒味。
  直到吃饱了,卫怜悄悄摸了摸颈侧,肌肤光滑,什么也没长,不由惊喜道:“我的酒疹好了!”
  贺之章一直留意着她,好奇地看了看杯子:“你不觉得辣了?”
  “这酒哪有辣味?”卫怜疑惑地问他。
  见贺令仪的杯中还剩有酒,她凑过去闻了闻,忽然愣住了。
  “发什么呆呢,怎么了?”贺令仪笑她。
  卫怜这才回过神,慢慢坐直身子,好一会儿没吭声。
  ——
  白云观后有座小山,用完饭后,众人兴致高涨,商量着去登高赏月。
  等出了道观,
  那女子似乎也自知引人注目,只远远跟在后面,并不靠近旁人。
  卫怜披着斗篷,手提一盏风灯,腿脚比旁人慢些,渐渐落在了后面。众人想要等她,她反而挥了挥手,笑着让他们先走。
  卫琢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呼吸滞涩,胸口像是堵了些什么。
  他的妹妹,不是是从前那个样子了。
  方才在饭桌上,她语笑嫣然,又欢快又活泼。仿佛没有了他这个兄长,她却在外面找到了新的家人。
  即使这道观在他眼中十分破旧,又能有什么好酒好菜色。
  从前总是她躲在他身后,悄悄望着外面。如今躲起来的,怎么反倒成了他。
  这一刻,卫琢觉得自己荒谬至极,连同这身可笑的衣衫,他想狠狠扯下来,再放火烧个一干二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烧掉满心的焦躁与郁气。
  他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靠近她,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多余又惹人厌的存在,会把她抓走,会惹她哭。
  明月寂寥地挂在天边,夜色朦胧如烟。隔着一层帷帽,他能望见山下疏疏落落的灯火,仿佛也在随着他们一起移动。
  不知何时,卫怜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
  晚风吻过她手中的灯,昏黄的光微微摇曳,照得她眼眶又酸又涨。
  她低下头,声音发颤。
  “你到底还要跟我多久?”
  第65章 妹妹有了新家人2
  山间溪流潺潺,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地上散落的秋叶被踩过,发出沙沙细响。
  那道人影高而瘦,凉风吹起他的衣衫,枯叶被风卷落在他脚边,显得有些萧索。
  卫怜虽然早已猜到,脑中仍是嗡的一声响,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对方却仿佛感觉不到她的戒备,一步接一步,在她面前沉默地站定。
  卫怜浑身紧绷,手指攥得发白,总觉得季匀随时会现身,将她打晕掳走。
  然而卫琢只是一动不动。
  她目光落在他这一身衣裳上,想到他就这样一直躲在暗处窥视自己,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恼怒,再也忍不住,扯下他脸上的帷帽:“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别数年,他直直盯着她,瞳仁里渐渐覆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对上他泛红的眼睛,卫怜忽地眼眶发涨,仿佛心上被掐了一把,说不出话,又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哭,转身就想抹眼泪。
  然而这样轻微的动作落在卫琢眼里,也刺激得他猛然扯住了她。
  卫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跑,紧接着却被他抵在树干上,手掌紧紧掐着她的腰。
  她手里的风灯掉了,沿着山崖咕噜噜滚了下去,那点微弱的光彻底消失不见。
  他一副恶鬼般的模样,又异于往常地沉默不言,卫怜慌忙挣扎,手腕却被他单手抓住,高高举过头顶,同样抵在沾着露水的树干上。
  她甚至怀疑……卫琢会气得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