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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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酿 更新:2025-09-22 08:58 字数:3327
说罢簡言之还拍了拍梁仲秋的肩,示意他别多想。
原本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上门做客该一起邀请的。偏他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事,又自个儿去买了贺礼送来,不管怎么想始终都隔了一层。
梁仲秋笑得有些酸涩:“简兄的好意我明白了,只是今儿是你们的好日子,府里开了宴,我怎好入内叨扰.....”
“不叨扰不叨扰,哪能叨扰呢。人多吃饭香啊,梁兄,守门的小厮不懂事,瞧你面孔生以为是普通门客,给你拦在了外面,我方才已经训过他们了。你瞧你这登门而不入,叫旁人知道了还不得背地里编排我?”
“这话说的是,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把饭吃了再走。不然白瞎你那些好茶叶了,总得吃回本儿啊。”
简言之配合郑庭敲边鼓。
“好了,你也别犯犟,朋友之间不计较这些个。咱们耽搁的时间长,你不想闹到伯父伯母都出来迎接吧?”
惹得简言之和郑庭专门跑趟门廊梁仲秋就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能惊动郑老爷子和夫人。加上他俩劝人的胳膊拦得紧,也着实挣脱不开。
“好吧好吧....既然二位兄长都这样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留下吃顿饭就是。”
梁仲秋笑笑,神情和煦了不少,那份不请自来的局促感总算消减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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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庭把梁仲秋留下吃饭的事吩咐给小厮,伺候他的阿昌赶忙先一步去报備,好叫茶水房多备份爽口的瓜果。
郑老爷子向来喜欢后辈们亲亲熱熱有个帮扶,见梁仲秋也生的斯文得体,不觉更高兴了。
“既是成垣的同窗,那就都不是外人。小友无需拘束,爱吃什么菜只管照單子点就是,你瞧言之,像他和梨哥儿这样松泛才好。”
简言之是没拘着自个儿,在外头也不刻意避嫌,大大方方和沈憶梨挤在一处研究菜品單子。
郑府上财大气粗,吃顿饭还专门有菜单可供选择。只要单子上有的厨房都能做,和外边上酒楼吃饭点菜一个模式。
梁仲秋见状嘴上虽客气应着,却始终没缓下腰背。草草扫了眼小厮递上来的纸页,轻声推还道:“多谢伯父好意,我不忌口,吃什么都行的。”
“那哪成啊,来,我替你看看。”
知道他是放不开,郑庭咬了口脆生生的桃,把菜单捞进手里。
“今儿咱们怎么着都得喝几杯,这道凉拌豆干烩野菜下饭又下酒,拿来开胃最好不过。我记得上回在你家吃的那道燒椒豆腐很不错,刚好你爱吃,叫厨房尝试着做一道吧。”
这般低调简单的菜品鲜少出现在郑大公子的晚饭桌上,此刻提起,多半原因还是为了照顾梁仲秋的自尊心——兄弟伙里有人记挂着他爱吃什么菜式。
果然,梁仲秋抿唇一笑,接收到了他的好意。
简言之吃饭不挑,这些年外卖和食堂没养刁他的舌头,反倒让他爱上了柴火灶烧出来的烟火佳肴。
看着沈憶梨选了几样喜欢的,他顺从点头,表示跟着小哥儿的口味来就成。
主菜是整只全羊自不必说,各自再点两道想吃的就大差不差了。在等厨房燒菜的过程中已有下人去搬来几坛好酒,整整齐齐在窗下摆了一列。
郑庭眼睛都被那酒坛子上的红绸布给晃花了,脸上的嫉妒神情毫不遮掩:“至不至于?明明说好了等我成亲时才挖出来的酒,现在就拿出来算什么意思?”
“需要我拿个铜盆来让你照照镜子吗?我的乖儿子。連个功名都没考中,哪来臉提成亲的话?要不是托赖言之你能有这露脸的机会?咱们没别的好东西招待,挖几坛子酒你还不乐意了,小家子气。”
“六十年!”
郑庭咬牙切齿:“那可是窖藏了足足六十年的陈年老花雕!拿来喂滴酒不能沾的病秧子,不纯纯的浪费吗?啊嗷?!”
郑庭被老爷子一脚踹的一趔趄,捂着屁股表情愈发愤愤了。
“嚷什么嚷,一点礼仪都不懂。言之是贵客,身子又不好,你嚷这么大声再吓着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两口胳膊肘都快拐到简言之臉上去了,迎上郑庭冒火的目光,他往沈憶梨身边缩了缩,语气无辜到令人发指。
“伯父伯母别动气,为几坛子酒不值当的。我有气喘旧疾是喝不了,不过我有夫郎。所以阿梨,你会替我喝的,对吧?”
沉浸式吃糯米糍的沈忆梨:“?”
携家眷入席的意义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全程没有参与话题的小哥儿陡然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简言之被他懵懵的神情给逗笑了,伸出手指,往他被糯米糍撑鼓起来的脸颊上轻戳了几下,追问:“怎么不说话?”
沈忆梨耳朵瞬间爆红,含着软糯的点心,慌慌忙忙点头:“嗯....可以。”
这就算成功上当了。
简言之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就算小哥儿答应的爽快,他也不敢真让沈忆梨喝多。
上次半坛三十年的酒就让人主动成那样,这回换了六十年的陈年老花雕,酒劲更大不说,还当着郑老爷子和夫人的面......
他可不想在好好的家庭宴席上出现某种旖旎场景。
小哥儿关起门来愿意往他身上蹭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岂能轻易被旁人看去?
恰好那边郑庭嚎了一嗓子,转移了所有人注意力:“诶?我这还没喝酒呢,眼睛就看不清了?那边假山上何时多出了个亭子,怎么没人告诉我?”
他指的是院子右侧的一片假山丛,此处是郑府最靠内室的待客地方,一般只有己亲或是贵客才会请到这里落座。
而整个院子采用了江南造景的格局,且特地请懂風水的大师来看过。一庭一榭、一石一木都极有讲究。
郑老爷子啜着茶盏,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大惊小怪什么,那是我今早请人来修的,过一阵入夏了天热,在那建个凉亭好方便读书。”
“平日里闲下来,言之登门做客有个去处。我还打算在旁边凿几个水池,做成流泉瀑布,这样即使太阳再大也不会觉得身上烦闷了。”
老爷子言词里显然没有为自家儿子考虑过半点,仿佛简言之才是他亲生的。郑庭只是顺带提一嘴,还是挺不情不愿的那种。
郑庭:我是什么很晦气的东西吗?
“爹,您这也太夸张了吧,离入夏还有好几个月,现在就着这个急干嘛。老祖宗留下的遗训呢?风水大师讲的五行八卦呢?”
“当初我想在院里砌两个靶子练箭您都不许,如今把我太爷亲手打造的假山石林都要给推平了,您就不怕我太爷半夜托梦来骂您?”
郑庭对这一差别待遇嗤之以鼻,连带着对简言之也没甚好脸色。
郑老爷子骂儿子不会争气只会争宠,竟敢把太爷搬出来说事。做母亲的推波助澜,劝他隐忍些,否则独属于郑家少公子的房屋没准就要被改为高等客房了。
简言之嘴上客气招待太过,其实早和沈忆梨玩笑般盘算起了郑庭的私藏,目标直指他压箱底的皮影套装。
整个大厅里其乐融融,包括随侍的丫鬟们都掩唇在笑。
只有梁仲秋端着茶盏呆坐在一旁。
他既融入不进这种欢欣氛围,又没有简言之的从容与坦然。
甚至连沈忆梨的乖巧温和也比不过。
他唯一的存在感就是那份礼品。
那包在他看来花销不菲却仅在出场亮了个相就被人遗忘的茶叶。
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充斥着的,满满都是苦涩。
第42章
这种参与不进话题的尴尬一直持续到宴席开场前。
丫鬟们端来水盆、胰皂及绢帕讓眾人净手吃饭,那装皂粉的木匣子旁还另备有漱口的茶沫。
郑家这两代虽行商贾,但祖上也曾出过好几位低品官员,因此旧朝遗风保留了一部分下来。
开宴前要用胰皂洗手,再以茶沫漱口,意为清脾暖胃。自然,等饭吃完这套流程还要再走一遍的。
梁仲秋哪里见识过这个,为显得自己不另类,他不住用餘光打探,想看看别人怎么做他好跟着照做。
可惜郑庭在家隨意惯了,嫌胰皂粉的味道不好闻,草草往水里搓了两下手就坐下了,而簡言之忙着给沈忆梨卷衣袖也没顾得上他。
梁仲秋心一沉,在两个相似的匣子中隨意挑选了一个。正待伸手去取,给他端物什的小丫鬟立即提醒道:“这可不是洗手用的,先前郎君吃了些瓜果,拿茶沫清清舌齿,才好品味佳肴呢。”
小丫鬟是个没心眼的,半解释半调笑的語气恰好传进每个人耳朵,引得其他下人都纷纷侧目来看。
梁仲秋一张脸都红了,局促的抬起他沾了茶沫的指尖,挤出一丝强笑:“....是这样吗?怪我手快,真是闹笑话了。”
“我闻着这个茶沫倒挺好,仲秋,上回你不是同我说过茶水净手的法子么?古时圣贤居不无竹,食不无茶,你还真是把夫子的教诲听进去了,时刻不忘效仿先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