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旧酿      更新:2025-09-22 08:58      字数:3321
  鄭庭少见他这种神情,挑眉揶揄道:“怎么,叫算命的瞎子騙过啊?话说上回你带梨哥儿去我家,我娘还特意上庙里去求了道符讓我带给你呢。祝愿你们小两口甜蜜恩爱,平安顺遂,你若瞧不上,那我就留下给自个儿了?”
  说着他真从怀里摸出个折成三角的精致符包来,勾在指尖打转转。
  简言之伸手就抢:“这是伯母求给我和阿梨的,名头都不对,留下能保佑得到你?再说街边的野路子哪能比得上正规编制,求神拜佛寻慰藉可以,听信偏方搞迷信要不得。”
  鄭庭一个没防备,那三角符包就被简言之飞速塞进了袖囊里。
  “回去记得替我谢过伯母,让她费心了。”
  简言之抢人东西还没忘堵住人嘴,顺手从石桌上抓了颗青枣塞给郑庭当磨牙棒。
  那枣表皮青光油亮,入口本該是脆甜多汁的,不想郑庭咬了一口就直接吐了出来。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是!又苦又涩,别是坏了吧?”
  “没有啊。”简言之也很疑惑。
  这枣之前沈忆梨上街称过两斤,那会还没到正式吃枣的时节,吃起来口感都不错。眼下已近四月,青枣該更甜才对,这一碟果子看上去个个硕大饱滿,实在和坏沾不上边。
  郑庭吐着舌头看那枣,左右扫了几眼方道了句:“怪不得。”
  “这种底部有小斑的青枣产自于上崎镇,早些年销路甚广,有一部分送到了氾京,供给御前。自从那次天灾后产量就大不如前了,听那边来的货商说是坏了地气,种出来的果子品相虽然保持的尚可,但味道大打折扣。”
  “且这种青枣和后来嫁接培育出的柚枣外形颜色都极为相似,梨哥儿买的许是新果,所以好吃。这种果子近几年断了销路全被人收去做肥料了,谁还吃它啊。”
  郑庭兀自把咬了一口的青枣丢到桌上,简言之看着咕噜滚动的果子微微出神,思忖须臾,又伸手取了旁边的黄杏来嘗。
  “这个好,这个好,我最爱吃杏儿了!”
  郑庭老早就看上了那碟黄杏,要不是刚刚被简言之塞枣打岔,这会说不定连碟子都见底了。
  他一看到杏还感想颇多。
  “唉,其实小时候吧我也不爱吃这个,我娘为哄我学认字,骗我说那是金元宝,摘下来攒着将来能娶媳妇儿的。四五岁的孩子懂什么呀,成天就盼着认完字出去玩,不管刮风下雨,举根比我人还高两倍的竹竿满院子打金元宝,现在想来真真是好笑。”
  简言之垂眼听着,表情无辜的恰到好处:“都有懵懂无知的时候嘛,来,你爱吃多吃点,我全给你留着。”
  郑庭丝毫不察简言之默默放下杏的动作,看他把碟子往自己面前推还挺感动:“这吃杏有讲究,得把皮剥开,核挑出来,里边的果肉卷成一团。我吃给你看,嗯~这味道呕呕呕!!!”
  郑庭一口吃的猛,那酸得倒牙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把他五官都给拧扭曲了。
  “我滴娘....这是人能吃的东西?!还好我年轻,要换成我奶,一口下去裤腿子都要湿了。”
  众所周知,在味蕾受到高酸度刺激的时候,有些部位的生理反应是很难控制的。
  简言之嫌他打的比方太恶心,小幅度翻去个白眼:“真有那么酸?”
  “你说呢?嘗尝?!”
  “别了....”简言之扭头拒绝,把拿来研究还没来得及吃的杏照原样放回碟子里。
  要说只是个别两个果子口感酸涩发苦那都正常,毕竟是从外边批量买来的,难免夹杂有次品。
  可这些果子外表看上去一点问题没有,个头无比均匀,显然是经过精细挑选的。味道却又那样奇怪,若是这里面没有章酩别有用心的安排,简言之绝对不信。
  郑庭也察觉到有些蹊跷,刚想说话,就被两个闯进凉亭的人打断了思路。
  “正好你们在这,来替我们评评理!这副残卷分明是我先拿到的,他想偷让我抓住还不承认!”
  “你胡说!那残卷就放在窗台上,你凭什么证明是你拿到的?上头写你名字了?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
  “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蹑手蹑脚尾隨我进屋,好趁机竊取我的成果!谁不知道翰墨书院名声大,这名声里有一半都是竊取来的!反正拿钱财利诱名師写出锦绣文章再充为己用,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
  “我呸!别给自己臉上贴金了,你算哪门子的名師?我手头上不缺你这张残卷,犯得着尾隨你?瞧你这涂脂抹粉娘么唧唧的样子,小爷我上酒楼都不点你这种货色的!”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位学子简言之叫不出名字,只能通过衣着打扮来分辨。一个是东泽的花孔雀之一,另一个是翰墨与洛骞交好的公子哥。
  他俩为一张残卷闹的不可开交,要是彼此熟识,简言之倒不介意劝上几句化干戈为玉帛。
  偏偏这俩人他都不熟,就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了。
  “过了午时太阳大,二位兄台在外面晒着难免燥热,不妨坐下来歇一歇,吃点果子解下口渴。”
  简言之温和笑笑,把那碟子青枣端给其中一人。
  郑庭立马心领神会:“是啊是啊,这是章大人设的清談会,倘若吵闹起来伤了颜面对彼此都不好。这杏不错,吃了生津止渴,快尝一些。”
  两碟果子分别塞给了两个人,简言之和郑庭交换眼神,雙雙起立,而后迈着快乐的步伐远离了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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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知这庭院里的布置别有洞天,隔着几层帷幔,凉亭里的对话全让章酩听了个一清二楚。
  见章酩低头发笑,身边的亲随忍不住啧声:“您怎么还笑得出啊?这俩人大半个下午不是吃就是喝,一点正经事都没干,这等游手好闲,岂配为您的门生?”
  亲随当年和章酩拜过同一位老师,晚他十几年入学,有师弟的名义跟情分。现在在章酩手下做副监察使,过去有好的门生苗子他也会代章酩做挑选。
  师弟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样样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过于保守了。
  章酩唇角上扬:“稍安勿躁,子濯,清談会不就是邀人来吃喝玩乐的么?哪有正经事啊。”
  “怎么没有,旁的学子个个都在收集残卷好做出诗来,他俩呢?吃了一顿又一顿。真不明白您是看上他们哪一处了,不求上进者,何成大器?”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章酩很给小师弟面子,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不过我觉得凡事都有两面吧,太过重利的人势必会为利所困。那些翻找残卷的学子里有几个是真心爱作诗的?无非是被最终的奖赏所驱使。”
  “郑庭这人在八股论策上不大精通,但思维活跃,见识颇丰,是个经商的好料子。言之呢,性情沉稳,不拘世俗小节,与寻常学子还真不一样。”
  “那可不,带那么老大两个食盒上清谈会打包,除了这点我没看出还有什么其他不一样的。满脸病气,风大些都能吹倒似的。”
  薛子濯是真没瞧上简言之,提起来嘴角撇得老长。
  章酩给看笑了:“记得我第一次去参加清谈会,你比我还兴奋,半夜睡觉说梦话都在叮嘱我给你带点好点的回来。那时我怎么做的?足足三个食盒,把人家厨娘自己备的馍馍都装了七八个。”
  “这些年我在官场浮沉,你随我一起历经了不少,应该知道这份纯粹坦然有多难得。我在这个位置上不会坐很多年了,我希望在我走后,有人能代替我支撑起大祁的朝堂。”
  “而言之,或许是个很好的人选。”
  第46章
  章酩这话大大出乎了薛子濯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想得通。
  他这个师兄从年轻时候起就心在社稷,这些年不可谓是不盡职盡忠。论起官位高低来章酩只是个三品大臣,且大祁朝外派文官不掌太多实权,说是表面风光一点不过分。
  但他知道,章酩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如何从一名白衣学子受提携进入翰林院,又从翰林院崭露头角成为新皇的心腹。
  官场里的事情错综复杂,章酩历经过无数摔打仍不改初心。
  时至今日,新皇登基已数载,二人间的关系亦从君臣变为挚交。为讓章酩远离这些勾心斗角,近些年来才虚挂誉衔多次外派,借巡查州府的名义讓他光明正大的物色接班人。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没觉着那个简言之有什么过人之處。送上门来求拜的学子难道还少么?何必非拘泥于一个病秧子。”
  薛子濯倒不是非要和章酩顶,是他瞧简言之那模样,实在担心满腔期待投注过去,结果病秧子还没上任就病危了。
  章酩自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无妨,前两年你替我选的两位门生都很好,如今在朝堂里也逐渐开始说得上话了。至于言之嘛,是我看好的人选,若他身子真那样不好,我可以想想办法,讓他即使不入朝堂也能为社稷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