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作者:
旧酿 更新:2025-09-22 08:58 字数:3339
简言之这回真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有那么殷实的家底撑着可劲造?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对他来说就是最适合他的,我有什么资格劝别人按我的路子走。”
也是。
郑庭摇摇头,一手托肚子一手拿食盒:“仲秋呢?课室出来就没见他的人,这红烧肉凉了肉该柴了。真是....这小子饭点不吃饭,跑哪玩儿去了。”
简言之也没注意到梁仲秋的去向,想着他一贯勤勉,许是垫巴上几口就回了课室,干脆和郑庭回去找他。
那边梁仲秋刚同卫熠然分别,调过头来,几乎是同时跟郑庭踏进别院。
“正找你呢,猜猜我们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是红烧肉,红、烧、肉、噢!”
郑庭一副哄小孩的样子,还把食盒盖子掀了扇香味给他闻。
梁仲秋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又来了。
又要接受一次别人的施舍。
又要承认一次自己的窘迫。
在郑庭面前,他仿佛是个永远都吃不起肉的穷人。哪怕他跟郑庭一起吃过很多顿好饭,见过很多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可这种刻板印象始终都在。
简言之敏锐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伸手拉了郑庭一把:“忘了夫子说过的不让带外食进来,再说你光拿食盒不拿筷子,让仲秋拿手抓啊?盖起来吧,现在气温高,留到晚上热热还能吃。”
“噢对对对....我这不一时高兴没想起来嘛。”郑庭挠挠后颈,冲梁仲秋歉意一笑:“我给你留着,晚上咱们加餐。”
有了这几句话缓冲,梁仲秋绷紧的神经倏然松动了些许。
他神色又恢复如常:“多谢二位兄长关照,先前我看你们和课室同窗待在一起,怕打搅你们叙话,就打了饭到旁边吃了。那会儿看还早,索性回寝屋歇了个中觉,这会已到午时,去晚了当心夫子生气,我们赶紧进课室吧。”
郑庭抬抬下颌:“好,你们先去,我把食盒放到小厨房就来。”
一来一去也就不到半刻的功夫,教习夫子有意放他们偷闲,等课室里的学子到齐了才悠悠摆开温书的架势。
相处数十日,大伙儿都摸清了这位教习夫子的脾气,知道他最是个冷面热心人。是以他说娱乐时间结束要收心,众学子们便放下和同窗好友插科打诨的兴致,埋头认认真真温起书来。
抽考成绩一般当天傍晚前就会出,梁仲秋紧张的掌心冒汗,生怕对切题点的猜想不准确,这次又得不到一个好成绩。
不过阅完卷的教习夫子脸色尚可,看样子是学子们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进步,他心甚慰。
“咳咳.....”
教习夫子两声轻咳,课室里瞬间停了纸笔摩擦的挲挲声。他看着一张张殷切期待的脸,难得起了点捉弄人的顽心:“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的!当然是先听好的啦!”
“...先听坏的吧,我感觉不太妙,不如早死早超生。”
底下学子有喊好的有喊坏的,教习夫子倒没有严厉呵斥他们安靜。
“鉴于你们这次抽考成绩不错,就先说好消息吧。这次考完课室里没有人要走,上次排最后一名的梁仲秋同学这次切题精准,内容新颖,成绩排到了第二十五名。来吧,掌声祝贺他的进步。”
教习夫子话落,课室里立马配合地响起掌声。
梁仲秋心头一颗大石终于落下,愣神须臾后站起身来向夫子和前排同窗们行揖一礼。
在一片真心实意的祝贺中,只有杜子權撇了撇嘴,不敢大声说话,就微不动唇的嘟囔了句:“这他娘的也算好消息啊....”
“好了,坐下吧。”教习夫子摆摆手:“接下来我们说坏消息。我看了你们写的文章,大部分同学字迹端正,题格规范,已经初步达到定考官的阅卷标准。但有极个别同学拖了后腿,为了更好贯彻课室要团结的理念,本夫子决定从今日起,每天晚读后再多加半个时辰的练字。”
一言出,课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哀怨声。
“这不公平!凭什么有人成绩进步我们没得到任何好处,却要因为有人拖后腿多加半个时辰的练字呢?”
“是啊夫子,这根本不公平嘛!依我看不如一笼顶一屉,不奖也不罰算了.....”
“喂喂,你搞清楚,我们是只有罚没有奖好不好,难道给梁同窗鼓掌祝贺也算奖励?!”
“都静一静,静一静。”
教习夫子喊了两嗓子,结果发现嗓子不如戒尺好用,便使劲敲了敲。
“安静不下来了是吧?你们以为我让你们多练半个时辰的字是在惩罚你们吗?咱们青西书院多是白衣学子,家境不说一贫如洗,但多数是家里紧衣缩食供你们上学,本夫子可有说错?”
“托范大人的福,你们练的那些字本夫子每隔三日会择些看得过眼的呈给他老人家。范大人在镇上新开了所书纸斋,专门收集各样的臨帖作品,还会按字迹优良核算银錢。一来你们练字有进益、二来能凭本事挣花销贴补家用,三来若有出挑的临帖没准能得他老人家青眼。一举三得的事,你们竟只当是惩罚!”
教习夫子不说后面这截谁能想到还有这层深意。
放眼书院里的学子,除了郑庭、杜子權之流本身家里就做着生意,手头不少现银用。其余大部分都只是寻常家底,双亲一方或双方在镇上做零工挣劳力钱。
甚至还有不少学子是农户出身,家中不仅有上了年纪的爹娘,更有一群等着拉扯的弟妹。
读书是变现收益最大,但也是最慢的方式,那些个学子们每月从家领银钱花销,一领就是好几年。要是没个好门路,便只有死抄书挣铜板的份儿。
教习夫子所言刨开多练半个时辰的字会劳累些,除此之外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彻彻底底的好消息。
“那、那夫子,一篇临帖能得多少银子啊?范大人是前翰林院首辅,他老人家出手应该很阔绰吧?”
眼见有人壮着胆子发问,教习夫子罕见的笑了笑:“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好啦,不逗你们了。这次抽考你们表现的很好,所以没有坏消息,只有好消息和更好的消息。挣花销的路子本夫子给你们寻到,能挣多少钱,那得看你们的本事。”
不管临帖最终能不能换成银钱,有路子那是绝对要尝试一下的。
话题反转,先前那些怨声载道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学子们激动澎湃。不用人催就自发翻找名帖,仔细对照着临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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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子们有了好门路,学习的劲头比先前更足了,新课室的烛盏几乎每日都亮到深夜。
连张院长都拿他们做榜样,分批次带领其他课室的学子们前来参观,还多番告诫他们这才是用心博功名的刻苦样子。
“用没用心博功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几天交上去的临帖欠佳,大多数都被打了回来,教习夫子的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呢。”
如今满课室恐怕就只有郑庭敢在背后调侃这样的话了,因为放眼三十名同窗里,只有他一个人没交习字课業。
郑家在镇上已是富无可富,他不走这条路子旁人也没甚好说嘴。教习夫子亦睁只眼闭只眼,横竖大规矩不错就完了。
而今日教习夫子从书纸斋回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一进课室就把手里的习字课业重重摔在桌上。
课室里的学子吓得大气不敢喘,个个死命低着脑袋,生怕和夫子对上眼神第一个被拉出去公开处刑。
教习夫子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你们说说啊!本夫子为了你们的前程费的心力还少吗?你们倒好,打本夫子的脸不算,还来回抽!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真是枉费了本夫子抬举你们的苦心!”
他一番无差别攻击,惹得有几个性子强些的学子不满,壮起胆子回嘴道:“夫子,这些课业交上去可是经过您审核的。纵是入不了范大人青眼,您也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吧........”
“杜子权,你是不是觉得上一次你的临帖得了范大人两句赞赏,就有底气同本夫子叫板了?是!你的课业成绩在课室里是能排进前三,但本夫子告诉你!字写得拔尖不算拔尖,院试时定考官更看重书院对学子的简评,目无尊长乃是本院大忌!倘若本夫子在结业书上落下这样一行批字,你还指望能得院试的参考名额吗?!”
杜子权怕的就是这个,不待教习夫子说完,忙拱手告罪道:“学生不敢!学生真的不敢!”
这本是几句拿来立夫子威严的气话,简言之听罢却皱皱眉,和扭过脸来的郑庭交换了个眼神。
前排廖宏博悄咪咪靠上后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简兄同郑兄这是察觉出不对劲了?”
简言之轻声回道:“教习夫子虽说严厉,但不是个会以夫子名头威胁打压的人。况且杜子权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我瞧夫子话里有话,似乎是借着骂杜子权在隐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