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作者:旧酿      更新:2025-09-22 08:59      字数:3297
  简言之听罢嗯了声,刚想叮嘱他后头若遇上难處就直说,大夥一起想办法解决。
  阿昌先抢过话头:“慶杰哥能干着呢,自从前儿您给安排好事项,他就囤了好些能久放的菜,那些南瓜个个重得要两个人合抬,还有快赶上灶台大小的冬瓜。每天两顿饭换着花样搭配,做的菜好看又好吃,我们肚子能吃饱干活都有格外有劲了!”
  阿昌不忙的时候会到后厨帮徐慶杰打下手,看着那些平平无奇的冬瓜南瓜在他手里变成美味佳肴,阿昌是打心眼里佩服。
  再者徐庆杰实诚,从不在买菜的款项上虚报金额占便宜,还百般找门路为铺子省下不少花销。
  这样本分不邀功,阿昌就越发愿意为只肯埋头做事的徐庆杰说话了。
  徐庆杰被他夸的不好意思,憨厚挠挠头道:“几道家常淡饭而已,得亏大伙给面子不嫌弃,要是吃得惯,我再多做点拿手的菜给你们尝尝。我以前在酒楼任职时携带干过采买的活儿,认识几个同乡的货商,大伙都是一地儿来的,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了我去。”
  在心绪起伏不定的时刻,能吃上顿饱饭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简言之深感让徐庆杰负责后厨事项的决定正确无比,因而浅浅一笑:“你只管好好干,你一心为着铺子着想,来日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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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被感染风寒的人数长期居高不下,但那些被确诊为风寒的人吃过药后病情略有好轉,更甚得一直没传出谁家因病死人的消息,百姓们的恐慌还是在连日平稳趋勢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沈忆梨也逐渐降低了防护等级,从完全隔窗交流变成了远远对坐。
  简言之每天最放松的时刻就是看上自家夫郎两眼,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说上几句腻歪话。
  每当这时沈忆梨就会故意说些‘你又错过了小知意在我肚子里捣乱’的话来怄书呆子,好几次简言之差点没忍住,想趴到沈忆梨肚子上去听动静,可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小鬼,明知我记挂得紧还不收敛些,倘若我真没忍住,把病气过给了你和孩子怎么办?瞧我这些天人都瘦了,你不心疼心疼我,也该心疼下咱家的小知意啊。”
  对于简言之,沈忆梨自然是心疼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想给简言之留下念想。
  简言之越是记挂就越是会护好自己,沈忆梨出不了门,所有的忐忑与担忧无处宣泄,便都化作了怄人的玩笑,好让他的夫君能在无声硝烟中平安归来。
  “幸而局勢稳定,你能短暂的喘口气了。在正式进入深冬前还会回暖一阵,说不定等天气放晴,那风寒就能不治而愈了呢。”
  “也许吧。”
  简言之揉揉眉心,目光像羽扇一样温柔抚过沈忆梨的孕肚。
  “你不用担心我,铺子里每日都用药草水熏蒸预防着,时至今日没一个人被传染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药草水的确能起到不少消杀防疫的作用。你在家也要时刻当心,给你留的药草里添了几味宁息养神的香料,睡前熏一熏,对你入眠很有帮助。”
  “再好的助眠香料都不及你躺在我身邊,真希望这场风寒快快过去,我现在已经无比怀念那种平静到无聊的日子了。”
  许久不曾亲昵相处,积压的思念催动着小哥儿,使他说得出这种曾经羞于直言的情话。
  夹裹寒意的晚风围绕在他们身侧,搅动灯笼里的烛光忽明忽暗。被阴云笼罩的皎月好似极力想挣脱,低到枝桠间却只露出它惨白的邊缘。
  可惜终究天不遂人愿。
  司逸几近砸门的声响惊起鸦雀,发出阵阵尖锐啼鸣刺破夜空。
  简言之起身拉开院门,司逸满头大汗,来不及喘匀粗气和里面的沈忆梨打声招呼,拉起简言之就要走。
  “别急,有话慢慢说,我得先知晓情况,再决定要如何应对啊。”
  司逸脸色发白,扶门框的手颤得骇人:“你猜得没错,那风寒,果真有阶段性.......”
  简言之听见这话下意识回头望向沈忆梨,小哥儿站在廊下看不清神情变化,只隔了须臾听见他輕叹一声,而后取过缝制的新氅衣缓缓走近。
  “今晚怕是睡不成了,多穿些,别着凉。”
  沈忆梨踮脚给简言之系上氅衣绳结,呼吸近在咫尺,这是这些天他们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简言之明白情势当前他不该对沈忆梨有任何亲密举动,哪怕一个不起眼的动作都有可能会变成一场无妄之灾。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哥儿温软的身子落在怀里时,简言之心头的不舍达到顶峰。
  却是沈忆梨先回过神来,温声催促:“去吧,我们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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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言之还是跟着司逸走了,小院离药铺坊不远,约莫一刻就看见了在铺子外逡巡着的人群。
  那些人一见到简言之就犹如抓到了水中浮草,拖着踉跄的身子步步跟进。
  “简大夫!简大夫!您快看瞧瞧我这是怎么了?高热烧了半夜都退不下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呜呜呜....简大夫求您救救我阿娘吧!她一天没吃东西,好不容易喂了点水进去还全给吐了!我给您跪下,只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她....”
  “简大夫......”
  惊慌的哀泣哭求在铺子外响个不停,简言之不忍久视,几步快走到里间套上他那身素白长衣。
  突来的变故让在铺子留守的人都没了睡意,简言之迎上几束注视在身上的视线,言简意赅:“安全第一,去干活吧。”
  话音落,几个人忙四下散开。
  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然到了无需明说就能领悟的地步。
  司逸找来油纸麻绳准备随时装包抓药,阿昌阿顺一个添柴一个加水,确保药草熬煮出的雾气一直浓郁,能起到关键性消杀作用。
  徐庆杰则到后院洗米煮粥,准备把香甜的南瓜粥分给还能进食的病患。
  伙计们沉着有序的状态安抚了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原本因害怕而挤成一团的人们渐渐分散开来,排起队等简言之轮流诊脉。
  只是诊脉的结果并不理想。
  这风寒是有阶段性,初始时患病者会鼻塞喉痛,伴随食欲不振和輕微高热。服过药后会有假性好轉,但三天左右就会无预兆复发。
  复发时体表病症更为强烈,不仅高热难以消退,还有不少人会上吐下泻,肺上积痰。
  简言之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根据他的经验,一旦出现阶段性病症,就绝不会止发生一次病变。
  如果第一次复发是病情加重,那第二次复发又会是什么样呢?
  复发到哪一个阶段才会真正夺人性命?
  感染人数之多,一旦这种能要人命的恐慌在镇上蔓延开,会将明望镇变成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他不敢深想。
  思及此,请求官府介入就成了势在必行。
  眼下病症初有变化,能起到效用的仍然是些治标不治本的疏散药物。
  简言之改动了部分药方,从医治风寒转为补气益神。老百姓们不懂药理,看抓来的药与先前有所不同,以为是他研制出来治病的新药方,不由纷纷作揖道谢。
  他们越是感激简言之心里就越是发堵,司逸看出了他平静面容下的惊涛骇浪,在简言之意欲说出真相前阻止了他。
  司逸年輕,好跳脱,他夸大动作的鼓励能起到一定效果。
  即便他没明说这药方到底有效无效,但身处黑夜的人们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新开的药方可以帮他们抵御疾疫。
  “我知道饮鸩止渴的道理,这病是还没研制出特效药来治愈,可我们也不能现在就剥夺他们求生的希望啊。能睡安稳觉的日子不多了,过一夜,就算一夜吧。”
  司逸的解释堵得简言之没话说,他望了望这个梗着脖子跟沈忆梨同岁的小郎君,最终只长长叹了口气,而后一言不发的回了后堂。
  这一夜问诊、开方、抓药、送粥,直忙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
  大伙儿累得人困马乏,司逸最先撑不住,找了两个麻袋往身上一裹就靠着药柜脚胡乱睡了。
  阿昌阿顺拿徐庆杰当枕头,一个枕胳膊一个枕腿,三道呼噜声此起彼伏。
  简言之也倦得很,却因整个人被困在逼仄的小榻内,两条长腿缩得极不舒服,辗转好半天都没能成功入睡。
  沈忆梨新制的氅衣就盖在身上,料子用得足因而十分厚实,内衬亦是触手生温,柔软非常。
  这是他们上次一起去给孩子扯布料做小衣时顺手挑的,缝边拿细线整整封了两遍,密到一根小羊羔绒丝都跑不出来。
  衣面上绣着青绿的翠竹,叶片交错飘逸,风骨自成。
  唯有一朵小小含露绽放的梨花,不偏不倚,正藏在简言之左心口前。
  拢着那被熏进药味的氅衣,仿佛惦念的小哥儿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