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作者:
旧酿 更新:2025-09-22 08:59 字数:3352
若非有一部分掌柜被縣令以滋事的由头收押,如今肯站在他这边的怕还不止这个数。
简言之垂眸,思忖须臾道:“阿爹所行是好事,但越在衙门前面作为难免会有敌对之嫌,要是他日病情平复,保不齐那狗縣令会反将一军,把挑唆官民不合的恶名扣在郑家头上。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郑明易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怎样施以援手,倒没深入分析和衙门敌对的后果。
“我们这样做,受益者是无辜百姓,想来有他们众口一词,上面不会轻易就信了縣令的话吧?”
简言之冷笑:“官场上的事誰说得准呢,他既然敢放任差役作乱,肯定是留有后手。区区一个村镇的事不会上达天听,有权利管辖的无非是州府,倘若樊旭在州府内有庇护,纵然追查下来,也未必不能将事实进行扭曲。”
“况且百姓们对官府有着根深蒂固的敬畏,届时只要樊旭找几个人证,指证是我们图谋不轨,为一己私利阻碍官府推行決策,官民差距如此之大,我们有口难辩。”
听到这话,郑明易眉头拧得几乎打结:“那.....照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能保全自身?”
“先下手为强。”简言之眼里闪过一丝彻骨冷意:“功过自在人心,狗县令为自保必会歪曲事实,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讓他没有说话的机会。”
“你是说......”郑明易当真被简言之的话给惊到了,踟蹰半晌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阿爹也不想牵连那些掌柜,好事做尽后被所谓的父母官倒打一耙吧?”
郑明易当然不想,可诛杀朝廷命官是灭九族的大罪,这讓他如何敢轻易应承!
简言之看得出他的顾虑,温声道:“阿爹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法不责众。若是单靠几家人的力量定然不能与衙门抗衡,但要是全镇百姓加在一块呢?一个丧失良知任由百姓自取灭亡的县令丧命,您说上面是会信州府的呈报,还是会信滔天的民愤?”
郑明易突然懂了简言之的意思:“所以我们不仅要做,还要尽可能的讓事情扩大。一朝县令在任上丧命不是小事,即便州府里有他的靠山也压不住这个消息,只要越过州府,我们就能占得先机。”
简言之颔首,十分赞同的轻笑了一声。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从病症开始县令不闻不问的态度到城门关闭后的种种放任,他确定了樊旭不是单纯对事态的严重性没谱,而是有意为之。
当今圣上爱重人才大兴科举不假,然而大祁开朝八年,仍有一股建朝时的旧有勢力在与新生勢力抗争。
老派官员想保住开国功勋,新派官员想改革立业,圣上夹在这两股势力中掣肘平衡,实在无暇顾及到大祁的各片疆土。
何况明望镇不过是成百上千个村镇中的一个,消息闭塞的情况下,州府能在这片区域里只手遮天不算罕事。
看似稳定的王朝下暗潮汹涌,而打破这一表象的突破口,也许就在这个不起眼的明望镇。
简言之和郑家不仅是两个晚辈交好的情谊,更有一份亲情在里面,因而他也没什么可瞒着郑明易的。
“我已在县令面前承认入了范大人门下,和章酩章大人算半个师兄弟,得益于他老人家看重,与我说了一些朝堂上的境况。圣上早就不愿再在新旧势力中斡旋,所以派遣了以章大人为首的官员暗中收集罪证,好在时机成熟时一举肃清朝堂。我们若能把握住民心,彻底推翻尸位素餐的县令,无异于是给圣上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就凭这个,言之自信,可以保全郑家乃至整个商行。”
简言之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要不是确定郑家不会受牵连,他又怎么贸然提出要以郑家为首去和官府抗衡。
郑明易对简言之本就信任有加,再听这番话便是连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
“好孩子,你有这等见识,阿爹甚是欣慰。不论如何,这都是身为大祁子民应该做的事,推翻狗县令,挽救无辜百姓,郑家势在必行!”
简言之笑笑:“好,那就有劳阿爹知会各家掌柜,救济施粥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手。我们一旦行动,衙门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为防有人阻碍施行善举,召集越多身强体壮的汉子对我们越有益处。”
郑明易明白这样做的缘由,当即叫来福叔,让他到各家去走一趟。清点行当里能用得上的人,明日上午在镇西一所旧庄子内安排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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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在郑家商议施粥救民的空挡,无患居内也没闲着。
这几天前来问诊的百姓骤减,门庭冷落下,偶尔传进来的发丧声愈加显得凄怆萧索,让人不忍久闻。
孙荣在柜台前踱来踱去,看看臉色不好的卫熠然,又看看一言不发的梁仲秋,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梁掌柜.....事情到这地步,您可真怪不得小人了。鋪子里再没人瞧病每天登门的总还是有两三个,继续留下去说不准哪天就中了招,您行行好,替我向东家言语一声,放小人回牙行吧!”
孙荣想走梁仲秋不是不知道,只是平日里他看重孙荣多些,也没少在简言之面前讲他的好。
此刻同为长工的徐庆杰恪守本分没提半句要走的话,反倒是孙荣率先提了,这让他面子上怎么挂得住?
梁仲秋冷下眼色,尽力保持着嗓音平稳:“外面的情形你不是没看见,相比而言,留在鋪子里或许要安全些。你看有药草水熏着,咱们鋪子不是无一人感染病症么?”
“话是这样说,但——但那病症是会死人的!誰知道病症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变化,万一哪天药草水不管用了,岂不是要白白赔上小命?”
孙荣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梁仲秋怎么劝他都去意已决。
“梁掌柜,您也不必拦我,我晓得您现在手头宽裕,使不上小的为您牵线搭桥。可话说在前头,黎老爷子是小人同乡,您私下同他做的买卖小的不是全然不知,您说要是这事闹到东家面前,于您脸上怕是也不好看呐……”
孙荣低眉顺眼看上去老实极了,但话里的内容是实打实在威胁梁仲秋。
梁仲秋闻言似笑非笑的望睨一眼,就在孙荣以为他要开口怒骂时,却听见他道:“成吧,你既存心想走,我怎好不成全。这是你签下的帮工契约,还有这段时日做活的工钱,拿上它们自己寻个出路去吧。”
孙荣一怔,看着梁仲秋飞快低下的眼神,不觉心头冷哼:到底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软骨头,三言两语就吓住了他,早知如此,何必捱到有人病死才提这话呢。
不过契约顺利到手还拿了一笔不菲的报酬,孙荣喜笑颜开,这就收拾东西准备去投奔住在村尾的表弟了。
“等等!”梁仲秋倏然唤住孙荣,看向他的神色里似有闪躲:“你好歹在铺子里呆了这么久,临了我没别的东西送你,这里有件新做的棉衣,你穿了去也不至于在外边吹风受冻啊。”
梁仲秋这一举动在孙荣眼里无疑是示好,就是让他出去后念着这恩惠不要乱说。再看那棉衣厚实无比,身量亦和梁仲秋相当,便越发佐证了这个想法。
孙荣嘴角的笑咧得更大,一股脑裹紧那棉衣,浑身都暖做一团:“多谢梁掌柜,您保重,小人告辞了。”
瞧着孙荣快步离开,卫熠然急的都要跺脚了:“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拿捏着这件事,指不定哪天又会回来敲笔竹杠,你还好心送他棉衣,若他真是那等知恩图报的人,适才就不会拿这话柄来威胁你!”
梁仲秋勾唇,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门廊:“怕什么,他执意要走,我如何能留得住?与其强留结下嫌隙,不倒如好聚好散。假使他真回来敲竹杠,我大可以推说是他贪婪成性,花光了工钱又找不到出路,想靠栽赃从我这诈取银钱。你以为我那么傻,会留下让他拿捏的实证?”
“他没有实证,那黎老爷子那儿……”
虽说近来因为病症停了炮制药丸,但先前售卖的那些切实经了黎老爷子的手,卫熠然想来还是有些担忧。
“黎老爷子手上的药方是我刻意拿左手写的,就算他和孙荣沆瀣一气,也无法用这个来证实事情与我们有关。而且那药瓶被我做过手脚,瓶身内藏着只有我知道的徽记。你说要是敲开药瓶里面印的是个黎字,他们这状告得还有意义吗?”
卫熠然没想到梁仲秋居然留了这么多的心眼,不禁赞叹道:“梁兄,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那姓孙的不起歹心还好,一旦拿着药瓶找上门来,侵占无患居名头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不仅占不到便宜,罪行落实恐怕还得倒赔一笔!妙,此举当真是妙!”
梁仲秋谦逊笑笑没接话,这般的泰然处之让卫熠然又是好一番吹捧。
此时的卫熠然哪里想得到,梁仲秋原本的计划就是要撵走孙荣。
这样投机取巧的人留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只是不能无缘无故的赶人,最好是等到孙荣待不下去自己主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