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妄想 第14节
作者:
郁七月 更新:2025-09-22 08:59 字数:3520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拒绝,这个男人绝对有能力和手段,用更直接、更可怕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
几秒后,林菁深吸一口气,带着被逼无奈,从齿缝里挤出酒店的名字和虞笙的房间号。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听筒里的忙音干脆利落,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切断。
林菁怔在原地,本就没有舒展的眉心又缓缓往一块拢。
刚刚是她听错了吗?
那个人的语气里好像带着很明显的……急切,又或者慌张?
是听到虞笙生病,所以担心了?
如果是这样,那和她心里临摹出的那个人的形象,似乎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而此时此刻的陆邢周,握着手机,大脑里正一遍一遍回响着刚刚从话筒那段传来的——
“高烧、病得很重、刚吃了药睡着、静养……”
这几个关键词反复在他脑海中盘旋,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长途飞行后的高烧,绝非小事,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了母亲失踪的巨大精神冲击之后!
他无法再等待,也无法再忍受任何未知的风险。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冷白色的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依旧是陈默干脆利落的回应:“陆总。”
“给我订最早一班去米兰的航班,立刻。”
第11章
耳边意大利语广播的急促、各国旅人的嘈杂、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隆隆声,都在林菁周围形成了一个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陆邢周……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力远超她的预期。
那个在虞笙支离破碎的呓语和极致恐惧中才得以窥见一鳞半爪的名字,那个象征着巨大未知危险的存在,此刻竟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电话另一端。而他语气里那种不容错辨的、几乎要冲破冰冷外壳的急切,更是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这感觉……太矛盾了。
但是想到虞笙还在酒店病得人事不省,林菁的心脏顿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她用力甩甩头,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确保虞笙的安全。
她拿出手机,快速从通讯录里翻找出她在德国学医的堂哥林屿。
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至少可以寻求专业的医疗建议和心理支持。她迅速编辑了一条长信息,简明扼要地描述了虞笙的病情,请求他提供远程指导和建议。
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林菁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拖着此刻感觉有千斤重的行李箱,无视了身边各种推销纪念品的小贩,快步走向出租车候车点。
-
私人飞机撕裂云层,在平流层平稳飞行。
舷窗外是无垠的夜空和下方城市群落的点点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陆邢周靠在宽大的座椅里,闭着眼,眉心却紧紧锁着。
机舱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在得知最早一班直飞米兰的航班要在九个小时后,陆邢周就动用了特殊渠道。
协调航线、申请紧急降落许可,再到飞机起飞,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但陆邢周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只有一片沉郁。
“高烧……刚吃了药睡着……”
林菁的声音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
难道是长途飞行后的高烧,又或者是因为她母亲的失踪受到了惊吓?
他觉得不是。
记忆里的她,面柔骨硬,遇事第一时间不是慌,而是沉静地去想解决办法。
可她面对的是她唯一的亲人。
陆邢周睁开眼,幽深的目光落在舷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
那张脸冷硬,眼底却翻涌着连自己都厌恶的焦灼。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
相比机舱里的静谧却又无所不在的低气压,此时的林菁却心急如焚地手忙脚乱。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还没完全停稳,提前付完钱的林菁就迅速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门童殷勤地上前,林菁却无暇顾及,匆匆道谢后,推着行李箱就一阵风似的穿过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
电梯停落,她顾不上把行李箱放回隔壁自己的房间,直接刷卡冲进了虞笙的套房。
房间里,紧闭的窗帘隔绝了窗外正在斜落的夕阳。
昏黄黯淡的光线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退烧贴的清凉薄荷气息。
床上,虞笙依然在昏睡,被羽绒被包裹着的她,只露出烧得通红的脸颊和瘦削的下巴。
房间太过安静,几乎能听见她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嘶声,仿佛整个肺部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林菁轻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比她离开时感觉还要高!
她慌忙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再次测量。
“39.8°c”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烁着,让人触目惊心。
床头柜上,酒店送来的冰袋已经融化了大半,温水也凉透了。旁边放着医生开的退烧药和抗生素,还有一张手写的医嘱。
林菁记得医生临走时凝重的表情和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的话:“高烧39度,肺部有轻微炎症迹象。她非常虚弱,不仅是身体,精神也极度疲惫。这不仅仅是感冒,更像是……长期压抑后的总爆发。必须密切观察,如果高烧持续不退或出现惊厥,需要立刻送往医院。”
长期压抑后的总爆发……
林菁看向床上的人。
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嘴唇也干燥得起了皮,呼吸急促而灼热。
她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新的冷毛巾,小心翼翼地替换掉虞笙额头上已经变温的旧毛巾。
冰冷刺激让昏睡中的虞笙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后,她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破碎而痛苦,像是被困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林菁看着她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也无法安稳的睡颜,只感到一阵阵尖锐的心疼和无边无际的无力感向自己袭来。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橘红色的余晖被深沉的暮蓝吞噬后,城市的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的地毯上投下几道变幻的光影。
房间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虞笙时而急促、时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床头柜上电子时钟无声跳动的数字,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夜幕,彻底降临。
虞笙的体温像一个顽固的敌人,在退烧药和物理降温的双重夹击下,短暂地退到38度边缘,却又在药效减弱后,顽强地爬升回39.5度。
“妈……妈……”
“……我错了,妈……”
“……妈……”
带着哭腔的哽咽,含糊不清,一句接着一句。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林菁的心上。
她一遍遍地用冷水浸透毛巾,小心翼翼地覆上虞笙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冰凉与灼热的碰撞,让昏睡中的人无意识地瑟缩、皱眉,却无法真正醒来。
林菁用棉签沾了温水,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看着她本能地汲取那一点微末的湿润,心中酸涩难言。
难道就一直在酒店里坐以待毙,等着她退烧?
可如果一直不退呢?
林菁拿起手机去了门口。
电话那头,erik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充满“专业考量”的凝重:
“gina,我理解你的担忧,clara的身体状况确实令人揪心。但是,‘医院’这个词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你要明白,现在离下一场巡演只有十天,任何关于她健康问题的非必要曝光,都可能在乐迷和媒体中引发巨大的猜测和恐慌。这对她精心筹备的演出、对整个团队的努力,甚至对她未来的职业生涯,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短暂停顿,erik语气放软,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劝说:“我知道你心疼她,我也一样!让她好好在酒店休息,请最
好的私人医生,用最好的药,费用完全不是问题!这才是对她、对大家都最稳妥的做法。专业的护理和绝对的静养,有时候比医院嘈杂的环境更适合恢复,你说是吗?”
林菁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话筒里erik那看似充满关切,处处以“大局”和“风险”为重的言辞,在她听来字字清晰,却又字字冰冷。
她心里明镜似的,erik长篇累牍的核心,不过是一层精致的包装纸,里面裹着的,是他对自己可能深陷“压榨病弱艺人的无良老板”舆论漩涡的深切恐惧。
而虞笙的健康,在他那精于计算的利益天平上,终究抵不过一场成功的巡演和乐团自己那光鲜亮丽的招牌。
床头柜上的温水换了一杯又一杯,冰袋也重新填充了一次。
林菁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酒店送来的三明治,味同嚼蜡。
她不敢睡,也毫无睡意。
每一次虞笙呼吸声的加重,每一次体温计数字的攀升,都让她心惊肉跳。她遵照堂哥林屿远程发来的建议,记录下虞笙的体温变化、呼吸频率和意识状态,冰冷的数字在白纸上排列,描绘着一条令人揪心的曲线。
窗外的城市喧嚣渐渐平息,偶尔能听见划破夜空的警笛或摩托车引擎的呼啸,遥远而模糊。
房间内,只剩虞笙不规律的呼吸声、林菁偶尔起身换水或换毛巾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寂静。这份寂静被病弱的气息和未知的恐惧浸透,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