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快递站[快穿] 第12节
作者:一现      更新:2025-09-22 09:04      字数:5656
  恍惚间,她竟有种错觉,仿佛电离风暴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是她一场梦境。
  可小腿尚且因为以奇怪的姿势卧久了而阵阵发麻,起身猛了,头也砰的一声撞到了餐车的边架上。
  旁边冷峻高大的男人身穿防护服,一手拿着个散发着异物腥臭味的铁锹,那防护服上还有点滴血迹,与周围的精致格格不入。
  一个装着孩子和廉价方便食品的餐车,和一个风尘仆仆的奇怪男人,吸引路上行人频频回头。
  在这样的注视下,初柳突然觉得自己弱小极了,她怯懦地向餐车的一角爬去,不敢面对这些打量的目光。
  还好来领孤儿院文件的那名研究员很快就到了,他们约莫只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人远远地打量了一眼,向这边走来。
  初柳探究地看着来人。
  那研究员有些许秃顶,戴了厚重的圆框眼镜,中年发福,大大的啤酒肚从防护服里挺出来。初柳很少在九号基地见到胖子,她认识的大多数人甚至都在为下周的食物发愁。她不自觉更靠近对方些,想看得更清楚点。
  可那人见她爬过来了,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对陆桁道:“把文件放在地上就好,你们走之后我会去拿。”
  他甚至不愿意走近一步!
  意识到这明晃晃的嫌弃后,初柳胸腔里爆发出一阵愤怒,像一团火焰在她喉咙燃烧,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念念死前的情绪。
  一双温暖的大手随之按在她的肩膀上,初柳听到陆桁在她头顶轻声笑了一下,那笑声极冷,四周氛围如堕冰窟。
  那研究员看到这两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心里直犯怵。这种底层公民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他匆忙上前走了两步,打算从陆桁手中接过文件。
  可怎么拽都拽不动,这个高了他半个头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恶魔低语:“你妈妈没教过你吗?”
  研究员愣住了,动作在原地暂停两秒,才恍然大悟地试探性回复道:“谢谢?”
  陆桁手一松,对面直接猛地向后趔趄了好几步,顺着马路走出好远去,还频频回头看着他们,就像遇到了什么骇人的事一般。纵然他在陆桁身上吃了亏,也不敢当面表露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加快步伐离开了这条街。
  桑十枝就在不远处看着,边鼓掌边大笑。她双手搭在滑板车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研究员吃瘪后落荒而逃,像看了场决定的好戏。
  见桑十枝如约赶来,初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此时刚好入夜十一点半,商场恰好关门,大批人潮从里面涌出,他们夹杂人潮之间,拐了个弯,陆桁骑着小自行车牵着初柳,而桑十枝的滑板车踏得飞快,不过二十分钟后,他们便到达第22区的边缘。
  这是一片水域。
  河岸边杨柳葱郁,遥遥能听到远处水面上快艇的嗡鸣。而更奇特的是,里面的区域被另一个小些的蓝色穹顶笼罩起来,看不清那里面的东西。而他们正处于河对岸,没有任何一条通道能通向那穹顶。
  初柳顿时紧张起来。
  “现在还想进去吗?”桑十枝蹲下来,将初柳从餐车底下拉了出来,双手搭着她的肩膀,笑了笑:“那里就是20区以内,是你妈妈在的地方。”
  看着那小号的穹顶,不知为何初柳心中竟涌起一阵恐慌。河对岸的景色模模糊糊,只能勉强看到星星点点被晕开的明亮光源。
  过了半天,初柳才缓慢地点点头。
  另一边,陆桁已经将赘余的东西和武器绑在腰上,打算带着初柳游过去。
  “想得真美,要是那么简单就能游过去,这边的人早就偷渡去了。”桑十枝指了指那穹顶。大红色的口红在蓝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她故意用成熟的妆容掩盖着年纪,亮粉色的指甲油正点在穹顶之上:“那个巨膜是通电的,你刚下水就会被电死。它强度很高,和我们现在头上粗制滥造的东西可不一样。它能隔绝掉99%的辐射,也就是说,里面的高等公民可不用像我们一样把防护服焊在身上。”
  看着那巨大的防护罩,初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原来九号基地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如果不是今天他们带着初柳来到河岸边,她可能穷极一生都不会看到河岸边的另一个穹顶。
  “没关系,想进去是很难,但是我会帮你们。”桑十枝握紧初柳的小手,“我和念念是同一种人,可能是上帝的玩笑,每使用一次异能,我们的生命就会被飞速压缩。但我们又不是同一类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想摧毁这个世界。”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桑十枝温柔地冲初柳笑了笑,不同于初见时的咋咋呼呼,此时她的笑容带了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悲伤和凄婉。
  她的手心,一道电光晃过。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桑十枝将手拍向地面,刹那间白得发亮的电光闪烁,从地面直直侵入河里,水面瞬间泛起惨白的光圈,那光圈在缓慢流动的河水中如涟漪般逐渐扩大,随后波及到巨大的蓝色穹顶,霎时间电火花嘶拉作响,与外面的天空撕扯出白色的丝状闪电,巨膜在无奈地闪烁了几下后,穹顶的光芒如星电般消失,无声地破碎了。
  初柳看呆了,等她再回头时,发现桑十枝全身没了气息,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鲜血从她耳鼻疯狂地涌出,不多时,她整个人已经处于血泊之中。
  初柳一下子慌了,紧紧地按住对方的胸口,拼命地喊着姐姐。
  陆桁伸手去探桑十枝的鼻息,发现她还有一丝气,只是鼻腔里灌满了鲜血,堵住了呼吸。他把人侧躺过来,鲜血涌得更快,只是还能听到对方正断断续续地虚弱说话。
  “姐姐醒过来了。”初柳兴奋地叫了一声。陆桁也蹲了下来,桑十枝的声音已十分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陆桁……我没事,暂时不会死。”桑十枝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知道此时初柳就趴在自己身上,用柔软的小手给她按压胸口,帮忙处理鲜血。
  她知道自己的话被听到了,虽然气若游丝,但仍不停道:“我知道你不是九号基地的人,但来了这么久,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上等人有多傲慢,下等人又有多无知,九号基地里所有人都像蝼蚁一样活着。”
  “你带着她去看看另一个世界吧……”她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那抹笑却十分悲伤:“那里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乌托邦。”
  第14章 小蝌蚪找妈妈
  皎洁的月光之下,水面泛着淡蓝色的涟漪,桑十枝的血顺着土坡淌进水波粼粼的护城河中。
  陆桁没有多作停留,他带着初柳游泳渡河,刚上岸便冲进了原本蓝色穹顶覆盖的区域。他们冲进来后,才不过三分钟,身后的巨膜便被重新撑开。
  尽管浑身都湿透了,两人仍不敢贸然脱下身上湿哒哒的防护服。
  好在此时夜深了,大街上应该没什么人,狼狈的两人不会太过显眼。
  穹顶的边缘种着一排又一排的法国梧桐,四周倒是不暗,穹顶的光芒将整个区域照得像个不夜城。陆桁带着初柳隐藏身形、屏住呼吸穿过这葱葱郁郁的树林,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终于能看到周围的住民和建筑。
  初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处竟然高楼林立,高大的写字楼尽管在半夜一点仍然灯火通明,一圈一圈的灯带将楼体勾勒出来。街道上有巡逻的警察,呼啸而过的小摩托,还有油门轰得嗡嗡响的敞篷跑车。
  近处是酒吧一条街,明亮的黄色灯光将整条街照亮得如永昼一般,人们端着酒杯在门口高凳上畅饮,一边还抱怨着临时政府对巨膜供电越来越不上心。男人多穿着熨烫得笔挺的休闲小西装,而女人则套上精致的亮色长裙,没人再穿那沉重的防护服。
  如果不是巨膜突然断电这一小插曲,他们的生活与电离风暴发生前别无二致。甚至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比之电离辐射前的底层普通民众还要高些。
  传统的欧式石拱门下,这些男女举杯共饮、开怀大笑,这不过是他们与朋友如平常般小聚的一天。
  初柳一时间愣住了,等她再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蔓延她的脸颊。
  比起愤怒,她此时的情绪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奈。
  为什么巨膜内的世界竟是这样的?为什么一道有形的鸿沟矗立在他们之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桑十枝会将这里叫作乌托邦——这里永远没有烦恼,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底层公民每天要考虑的生计问题,也不必担心随时会被辐射和异物夺取性命,这是个完美的“新世界”。
  可是,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遥遥地躲在阴暗处的树干后面,看着那些人遥不可及的人生。
  她像城市地下管道里的老鼠,像朝生夕死不知晦朔春秋的虫豸,偶然窥见不属于她生活的一角,仿若见了伊甸园般惶恐畏惧,不知所措。
  不知道坐了多久,初柳这才想起自己看得出神,没注意到陆桁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左右环顾没发现陆桁的身影,顿时着急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不敢冒失地走出这片能够蔽身的树林。
  正当她急得跺脚时,看到陆桁吊儿郎当抽着烟从不远处一间酒吧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酒保刚送的精酿啤酒。
  五分钟前,陆桁从一家酒吧的后门钻进去,大喇喇径直坐到吧台边,点了杯特调后,便开始向周围人抱怨同伴趁着断电将他扔进了护城河的事,边说边挥舞着拳头,扬言等他找到那小子一定好好教训一顿。
  同座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酒吧里气氛瞬间活跃起来,话题转向了巨膜莫名其妙的断电上,有人说这是临时政府的失职,也有人阴谋论说可能是外区的下等人对内区的警告。陆桁趁大家讨论不休,趁乱塞给了酒保三百块钱,谎称亲戚家小孩找他要一份内区地图、照着画手抄报来交作业,让酒保随便帮他找张地图来糊弄孩子。
  一番推杯换盏后,陆桁和酒保聊了不少闲话,临走时两人已经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166号全程了目睹这一切,对陆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由衷地赞叹:[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陆桁阴阳了回去:[过奖过奖,你也不赖]
  迈着醉步走到酒吧一条街的尽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陆桁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他勾勾手指将初柳叫过来,两人就着路灯烤暖了衣服后,按照地图一路避着人群顺着小路向15区的方向走去。
  初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陆桁看出这小姑娘尚且处于怯弱和恐慌之中,对自己异常依赖,一步也不敢跟丢。
  她此时就像完全丢了魂一般,丝毫没问陆桁去酒吧做什么,也没问地图是怎么来的,看到马路上紧贴着他们奔驰而过的公交车时,甚至向旁边惊跳了一步。
  陆桁能理解她的心态,初柳才不过五六岁,生于电离风暴爆发后的十多年后。与老一辈人不同,她没经历过正常的社会生活,对从前年代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留存下来的影视资料。看到内区的一切,难免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身上衣服已差不多半干了,他不由分说,在下一个站点直接带着初柳搭上了公交车。
  她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担心司机看出他们的破绽,自顾自低着头。
  陆桁语气自然地解释说是孩子离家出走了,他着急出来找人所以没带卡,问司机能不能带他们一程。
  那公交车司机的目光在垂着头的小女孩脸上梭巡两下,看了看她旁边忧心忡忡又一脸真诚的高大男人,随后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上来。
  初柳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可等上了车,两旁景色飞速倒退,她又忍不住扒着车窗向外面不住地张望着。
  这里可真美啊。
  路灯亮着好看的白光,不像外区似的,总是那种要晃死人似的橙黄色大灯。就连行道树和低矮的小灌木丛,都是被精心修剪过的。
  高楼一栋栋鳞次栉比,像不要钱般飞速闪过,马路上竟然有这么多小轿车,有方的,有扁的,甚至有的车没有顶棚。
  初柳早看花了眼,等陆桁叫她下车时,眼睛里还闪烁着兴奋的光,拉着他一路讲个不停。
  初柳母亲住在一个高档小区,安保森严。两人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发现大门口有个保安亭,没法擅自闯入。好在后门处的围栏并不高,陆桁先将初柳托了过去,随后自己轻松翻过。
  两人像做贼一般,悄声在小路上行走。越靠近那栋楼,初柳的心就跳得越快。她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想见到母亲,却又那么害怕看到母亲。
  初柳一路拽着陆桁的袖子到达那栋楼下,好在男人步履未变,还是那副人狠话不多的样子,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母亲住在高档小区的独栋别墅内,凌晨两点,别墅里竟还灯火通明。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粉蓝色的灯球一闪一闪,还放着聒噪的动感音乐,热闹极了。窗边不时跑过几个手拿着火腿披萨的孩子,其中有个戴生日帽的小男孩,脸上被抹了不少□□的蛋糕奶油。
  别墅里正举办着一场生日派对,蛋糕、礼花、欢呼应有尽有。
  初柳正躲在不远处的草坪里,深夜的寒露沁湿了她的衣裳,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让矮墙隐蔽自己的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自言自语道:“叔叔,我妈妈是不是搬了家不住这里了。她从前最讨厌吵闹,连社区发放的免费三明治都没去和那帮大姨们抢过呢。三明治是补助粮里最好吃的食物了,每个月只发一次……”初柳的小嘴机械般絮絮叨叨地说着,心思却已飘进了那大别墅里。
  然而她马上噤了声,因为窗边走来了一个穿着淡紫色丝绸裙、相貌身姿饶有韵味的中年女人,她蹲下来温柔地擦了擦那小男孩的脸,将满脸的奶油抹去,在那小男孩耳边说了句什么,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她旁边出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两人甜蜜地耳语。
  初柳愣怔地望着这一切,身旁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些细小的水滴,将她整个人细密地笼罩了起来。
  陆桁正抽着烟,吐出个完整的烟圈,问初柳:“用我把她叫出来吗?”
  她心里极酸涩,初柳明明知道自己该拒绝陆桁。很显然,母亲已经拥有了崭新的人生,已经和在酒吧里推杯换盏的那些高等公民一样,融入了一个没有任何忧虑和烦恼的世界。而她则是一柄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成为母亲通往那个充满了痛苦与死亡的地狱的钥匙。
  良久,她摇了摇头。
  见陆桁起身就要走,初柳却又拉住了他的袖口,犹豫道:“我只和妈妈说一句话,不,两句就好。我想听听她的声音,绝对不会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两人对视,陆桁静静地看着初柳。
  那一刻,初柳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她从头到脚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剥开了看透了,摊开在了明面上。
  是,也许是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母亲也一直在寻找自己,万一母亲想带着她一起生活……那么初柳不止会重新获得失联许久的母爱,还会居住在这难以置信的繁华而美丽的乌托邦里,从此摆脱低等公民的贫贱与卑微,告别那种朝不保夕又没有尊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