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
溯上归舟 更新:2025-09-22 09:09 字数:3311
“这是德包尔爵士唯一的孩子,也是这座庄园的继承人,将来她将继承她父亲的一切,并延续这个姓氏的荣耀。”凯瑟琳夫人介绍起安妮。
安妮吓得往旁边的海瑟尔身后一缩,根本不敢和对面的男人对视。
兰开斯特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有和这位看起来要吓晕过去的未婚小姐搭话。
“凯瑟琳夫人,我并不是来执行公务,只是路过此处想来拜访一下旧友,说起来是我贸然来访打扰了各位用餐。”
凯瑟琳夫人问道:“请问旧友是指?”她虽然嘴上这么问,眼睛却直直的看向了海瑟尔。
海瑟尔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在伦敦的植物研究和最近推出的法案有些联系,因此和兰开斯特先生打过交道。”
兰开斯特默认了这个解释,晚餐的后半程就在这样诡异的安详平静中度过,再也没有人冒昧的问出任何可能踩到禁区的问题。
这时候缓过来的柯林斯先生就发挥了重要作用,要不是他坚持不懈的用赞美菜品填补无人发言的间隙,那么今天这顿晚饭一定会更加难以下咽。
终于熬到了晚餐结束,等所有客人都离开了,凯瑟琳夫人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自嘲道:“看来我还是太久没去过伦敦,都不适应和这种真正的勋爵贵族打交道了,想当年我见到王后都能够应对自如。”
她又看到垂着头缩在旁边椅子上的安妮,提高了音量:“安妮,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你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应该拿出继承人的气势自如的和贵宾交谈,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点面子情,将来总有一天你需要应付这些交际事务的。”
凯瑟琳夫人态度强硬,安妮更是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应。
菲兹威廉上校看着表妹几乎要埋到地底下的头,站出来给她打圆场:“姨妈,安妮几乎没参加过真正的社交圈活动,也很少见陌生人,第一次怯场很正常。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不如让安妮先回房间休息吧。”
凯瑟琳夫人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等安妮离开之后,她才继续跟侄子说:“安妮确实胆子太小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坚持维护那个约定想让她嫁给达西,彭伯利庄园安静清幽,达西家族关系简单,乔治安娜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安妮嫁过去不用应付太多人。
要是我利用她父亲的人脉让她嫁给一个有头衔的贵族也不是难事,只是那样她就得成天在那些难缠的太太小姐中打转,注定不会轻松的。”
菲兹威廉上校没想到姨妈居然思考了这么多,不过他作为贵族男士,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
“姨妈,既然这样或许选一个身份更低的绅士对于安妮反而更好,安妮已经足够有钱了,德包尔家也不需要再通过联姻锦上添花,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就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达西现在的情况也不同了,您不知道我前段时间在伦敦见过他一次,他和一群精明的大商人、地主甚至贵族都表现的很熟悉,听说他的产业早就不局限于土地了,而是拓展到了基建、工业甚至政界,我想现在他需要的妻子也应该是那种察言观色、长袖善舞的人,至少不能害怕人多的社交场合。”
“原来我这个外甥这一年居然把家族产业扩张到这个地步了。”
凯瑟琳夫人没再说话,只有安静的烛光照亮着她沉默的侧脸。
菲兹威廉上校想起那个男人上午和他说的话,情绪也变得低落下来。
追求者吗?看来他的心愿和努力大概率要落空了。
不过他向来是个乐观灵活的人,还是决定将命运交给上帝安排,毕竟如果那位公爵真的下定决心的话,他也没什么能做的。
罗辛斯庄园的主人们是平静了,走在回牧师宅路上的客人们却还各怀心思。
柯林斯先生极力邀请兰开斯特来牧师宅下榻,兰开斯特只意味不明的看海瑟尔,海瑟尔很想蒙头不管回去睡觉。
不过她明白这事再怎么拖也解决不了,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夏洛特,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想和兰开斯特先生说,我们跟在后面稍后就回来。”
夏洛特还在犹豫,柯林斯先生已经喜笑颜开的答应了:“好的,我们现在就回去给法官阁下准备舒适的客房。”
夏洛特被她的丈夫拉走了,这条不长的林间小道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夜风把花园里的芬芳吹到人身边,不知名的鸟儿时不时的叫唤一声,连月色都温柔的不像话。
“我还有挽回的机会吗?”兰开斯特低头专注的看着旁边月光下柔和的发丝,心里担心着下一秒就被判处死刑。
海瑟尔烦躁的把石子踢到一边,反问他:“挽回什么?我们不是那种随时可以结束的合作关系吗?反正之前的账都已经结清了,不如各回各的路比较好。”
兰开斯特突然反手一把拽住她,不容易拒绝的让她看着他的眼睛。
海瑟尔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不体面的骂出声来。
“你干嘛呀?想打架?”
她啪的一声不控制力道的锤上他的手臂,兰开斯特任她捶打,但就是不放手。
“我有一个继承人。”按捺不住压抑的声音从头顶传出,震得她头皮发麻。
海瑟尔猛地挣脱他的手:“是啊,您的秘密可真多。或许您还有一个被关在阁楼上的疯掉了的前妻。”
兰开斯特不解的盯着她:“我没有阁楼…不,我没有前妻。因为我之前决定终身不婚,再加上受人嘱托,所以我在三年前接来了我的侄子当作继承人培养。”如果只给钱不闻不问算培养的话。
海瑟尔被这句话定住了:“你的继承人是你侄子?”
兰开斯特一时没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在离开伦敦之后就暗自发誓要把一切交代清楚,于是完全没有隐瞒。
“是的,我刚刚说过,我有一个亲姐姐,她在我十八岁那年突然拒绝了安排好的亲事,和一个跑船的穷小子私定了终身。我父亲当即将她从家族除名,当时我一心认为她背叛了我们的联盟,所以自此也不再联系她。”
说起这段过往,兰开斯特的语速变得很不稳定,他时而觉得难以启齿,时而又希望快点讲完这段漫长的旧事。
“直到多年以后,我在出去巡视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她和她的丈夫。他们的生活过得很艰难,但她拒绝了我的任何帮助,坚持要继续现在的生活,只请求我带她的大儿子去伦敦深造,也就是我现在的继承人。”
“我的父亲是极端苛刻暴躁的人,从小我和她都是一根绳子上利益相关的天然盟友,我们几乎是相互支持着度过了可怕的童年。她逃了,去追求所谓的幸福,而我被海军从新兵名册上除名,被绑进法学院。我那时候认为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背叛,我猜我是羡慕她的自由,也是嫉妒她的决绝。”
海瑟尔目瞪口呆的听着他的自白,脑子里乱得可以糊窗花。
眼前的男人低垂着脑袋,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他的情绪,他是难堪的、羞愤的、自我厌弃的,也是茫然的、脆弱的。
海瑟尔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摸摸他和形象不符的柔软发丝,不过她没有这么做。
兰开斯特没有察觉她的意图,他依旧沉浸在鲜血淋漓的剖白里,只是下意识的以她的眼睛为瞄点,控制着自己挣扎着四散的情绪。
“海瑟尔,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结婚,拥有一个家庭。我怕我走他的老路,成为一个玩弄别人命运的暴君。后来我时常感受到这个决定的正确性,我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宽恕,眼睁睁的看着她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付出代价,我认为我随时可以伸手拯救她的命运,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如我所愿,直到现在,老阿什伍德公爵的独生女还在当一个煤矿厂工人的妻子。”
“认识你后我才逐渐意识到,她不是一根任人摆布的浮萍,谁也别想对着剧本安排她。”
海瑟尔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湛蓝色的眼眸实在是作弊神器,让被注视的人很难不心软。
她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早点揭开谜底的。”
兰开斯特僵硬的弯下腰,闭上眼感受她手掌的触感。
良久他才沙哑的开口:“我一开始并未对你产生任何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感,或许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所以发生了误判。我只是觉得你很独特,很奇怪,我编造了一个合适的身份等待时机揭开你的面具。不过后面这一切都一发不可收拾了,我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有能力操控剧本的走向,没想到最后还是自食其果。”
“你自我批判的太准太狠了,我都不知道从那里下嘴了。”海瑟尔抱怨道。“不过现在你觉得揭开了我的面具了吗?”
兰开斯特轻轻的摇头:“没有,至少没有完全揭开。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难懂,决不能简单的拿着脸谱化的面具归类,我由衷的希望未来还有机会再多读懂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