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沉不住气。”
  大型飞行器上，温迪和霍尔顿相对而坐，温迪看着霍尔顿，先开了口。
  “哦？”霍尔顿异常平静地看着温迪，说：“这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吗？”
  温迪耸了下肩膀，显示自己的无辜。
  “您立刻撤掉了阿利斯泰尔和因斯的大主教职位，其实就是在敲打我。”温文尔雅的霍尔顿不急不忙地说：“既然您成功从雪山逃了出来，没道理不知道封印有问题。而如果我继续等下去，直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迎接我的也不会是对迷途知返之人的宽恕，而是同样的撤职吧。”
  温迪扬了下眉毛，“不愧是首席大主教……哦，当然，我的意思是曾经的首席，你的观察力和决断力都是一流的。”
  “所以，你大费周章地搞这么多事情，如此地针对我，当真是因为对我本人的不满么？”
  温迪向后倚在靠背上，一脸遗憾地提问。
  “不，恰恰相反，您作为蒙德的精神支柱，是非常适格的。”霍尔顿话说得非常有礼貌，“只是，作为神明，在上千年的生命中，您的意志和精神都受到了损害，变得……变得不那么契合人民对神明的需要了。”
  “哦？”温迪饶有兴趣地发问，“人民对神明，是什么样的需要？”
  霍尔顿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说：“您只作为精神象征，这没有问题。您不需要解决民众的具体问题，只给他们模糊的希望和指导，引导他们自立自强，这也没有问题。问题是，您真的打算离开教会，逐渐消除巴巴托斯对蒙德的影响——恕我直言，正如孩童不能离开母亲的怀抱，若是强行分离，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温迪定定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一下。
  “所以说，还真是为了我想要离开教会的事情？”
  霍尔顿不答，算是默认了。
  “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啊，霍尔顿。”温迪一脸兴致缺缺，“说到底，你们不愿意放弃的是‘我’对蒙德的影响，还是附带的，教会统治蒙德的能量呢？”
  霍尔顿立刻答道：“您不信任我们，认为我们别有所图。那么，我愿意辞去首席大主教的职务以证明我的初心。”
  “您还存在于蒙德，一切才能按部就班地向前——没有人能擅自剥夺民众感到幸福的权利，即便是神明本身也不行。”
  霍尔顿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
  “哦，是吗。”
  温迪用一种“你说完了？”的表情看着霍尔顿，道：“有时候我觉得，一些必要的辩论对参加的双方都有好处，能够打磨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和看法，前提是大家都讲道理。”
  “神明也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祂有历史意义，但不代表只能一成不变。”
  “一个真神是否能被看得见摸得着，这对于民众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这不是你，或者你们几个大主教凑在一起就能决定的事。”
  “我也并非生来就是神明。那么，未来如何，也应该随着境遇而改变。可从你们算计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变味了。”
  霍尔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利斯泰尔说的对，您的随性只是外表，但内里其实非常固执，非常难改变想法。”
  霍尔顿几乎是在无奈了。
  “不过我相信，我们还是有办法，让您回心转意的。”
  第61章
  “这就是你们和深渊教团合作的原因？”温迪收敛了笑意,冷淡地说：“实现目标纵然重要，但做人也不能太没有底线啊，霍尔顿。”
  面对这堪称冰冷的质问，霍尔顿没有答话。
  飞行器的飞行还在继续,温迪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的景象,本着努力多套点信息的意图,又开口道：“这是要去哪里？”
  霍尔顿这次回答了,“千风神殿。”
  千风神殿？温迪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但面上，他还是不经意地说：“那里早都是一片废墟了，去那里做什么？”
  霍尔顿又不说话了。
  温迪很想上去使劲摇霍尔顿的领子，或者直接给他几拳,让他老老实实交代，但目前的情况综合判断下来，最好他自己先老实一阵子。
  温迪道：“你还带了神之心。”
  霍尔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默认了。
  温迪冷笑了一声,说：“你不要被深渊教团那帮人骗了，他们都是活了非常久的老妖怪,骗你个年轻人还不和玩儿似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就他们那个组织的终极目的来看，你若是答应了他们什么，迟早也会反噬到教会身上。”
  霍尔顿的镜片闪了一下，他肃穆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那居然是感激和感动的神色，“巴巴托斯大人，感谢您的垂怜，其实我们早就知道,您心里是放不下教会的。”
  重点是这个吗？还是说这个人只能听进自已想听的话啊？温迪对着这个油盐不进的首席大主教感到了头疼。
  “我警告你，在事情真的无可挽回前，立刻停止你的计划。”
  温迪义正严辞地说着，心里想的是，或者你现在把计划口头告诉我一下也行。
  飞行器平稳落地的声音传来，微微的震动感提醒二人，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巴巴托斯大人，请吧。”霍尔顿先站起身，对着飞行器出口的位置，做了个引导的姿势。
  温迪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着跟随霍尔顿走下了飞行器。
  要抓霍尔顿很简单，温迪主要担心的还是深渊教团。
  而且——为什么会是千风神殿？
  他隐隐约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从飞行器放下的阶梯下到地面，温迪立刻就看到了各个角落都燃着火把的神殿遗迹。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火把照明……”温迪小声咕哝了一声，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起来。
  他对这里不算陌生，但确实也很久没来了。
  原先的千风神殿是一座环形剧场，可现在只剩下残缺的石柱群和潦倒破损的阶梯。
  温迪突然灵光一闪——原来雪山下的渎神仪式，参考的就是千风神殿的造型！
  看来除了他，一定有人知道这里与旧蒙德，与巴巴托斯的关系。
  温迪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霍尔顿，知道这绝不可能是这位人类大主教在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能得到的知识。
  正在思考间，霍尔顿走到了剧场的中间，他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什么。
  下一个瞬间，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影影绰绰的摇晃灯光中升腾起来，以烟雾缭绕的形态，逐渐在霍尔顿和温迪的眼前聚拢。
  等到那团烟雾彻底成型，温迪发现，那是一个穿着兜帽的黑衣人。
  “亚尔伯里奇先生，我已经按照约定，将蒙德至高无上的神明，巴巴托斯带到这里，你可以自由和他谈判了。”
  霍尔顿没什么感情起伏地说着，有种完成任务的机械感。
  亚尔伯里奇？
  一听到这个姓氏，温迪立刻觉得耳熟——在脑海里搜寻一大圈之后，他才豁然发现，这不是凯亚的姓氏么！
  看来眼前这家伙，就是坎瑞亚的遗民了！
  被称作亚尔伯里奇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温迪注意到他居然没有戴任何遮掩面部的工具，这让他的面容一下就暴露了出来！
  那个男人有着非常普通的长相，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出卖了他早已不年轻的事实，而唯一让人见之难忘的，则是在摇曳的火光中，他那一双非常奇特的，菱形的瞳孔。
  温迪怔了一下，五百年前，他在坎瑞亚，在那个无神的国度，确实亲眼见过这样的一双双眼睛。
  那人站定之后，霍尔顿上前一步，将一直藏于袖中的某样隐隐闪光的物件，在手中托举着，递向了兜帽黑衣男的方向。
  温迪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刻有风神象征，外表是国际象棋棋子的神之心！
  黑衣男同样伸出手，一个瞬息，就把闪耀着华彩光芒的神之心收了进去。
  “你是个守约的人。”亚尔伯里奇很低地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在这样扭曲诡异的环境里，温迪也会觉得那声音属于某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稀疏平常；可眼下，他只觉得这种反差令人背后发冷。
  “你也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霍尔顿礼貌但冷淡地回道。
  “那接下来，就是由我和持有风神权柄的魔神，巴巴托斯的对话时间了。”亚尔伯里奇说，“我想你没有旁听的必要。”
  霍尔顿的镜片闪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起伏。几秒过后，他说：“我个人是没有兴趣听你要做什么的。只是，巴巴托斯大人是我带来的，我待会还要负责带他回去。”
  说完，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很随意地指了下远处，“我就在最上面那层台阶那里等。”
  随后，他就立刻调转方向，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剧院遗迹的石阶，一层一层，用堪称优雅的步伐走到了最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