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父子俩一同工作数年了,彼此之间很是默契,等他们进入工作状态,李暮歌留在这儿的作用就不大了。
看时间还早,李暮歌干脆去了文绮楼,带上常盈栀往城外去了,她要去农庄看看,瞅一瞅农庄现在的情况。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万物生机勃勃,官道两旁树丛茂密,大树枝丫上的树叶已经为能过往的行人车辆遮挡烈日。
出了长宁城,感觉温度也降下来不少,等到庄子上的时候,温度已然十分舒适。
两边田里的庄稼已经冒出头来,远看过去一片绿色,农庄挖出来的池塘边上还有农人在干活儿,大树下靠着几个年长的老人,一边缝衣,一边聊天。
村口玩乐的孩童看见有马车从长宁城跑来,欢呼着去喊村长了。
比起李暮歌第一次来时的场景,这个庄子总算是有了几分田园风光,更符合李暮歌印象中的村落了。
终于从逃荒灾难片走到了正常的盛世农庄里了。
李暮歌从车上下来时,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被胡子头发全都花白的老人跪了,那老人还冲她重重磕了三个头。
“老朽多谢殿下仁举,若非殿下大发善心,老朽及村上百余人,恐怕都已经死了!”
“多谢殿下!”
李暮歌已经很久没过来了,看见了她,那些得了好处,能吃饱穿暖的佃户都出来磕头了。
李暮歌还没把老村长扶起来,眼前就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
她那一刻内心在嚎叫!
这群人里就没一个比她年纪小的!
“起吧,不必行此大礼,庄子是本殿下的地盘,你们是本殿下的佃户,哪儿能让你们都活活饿死。”
李暮歌强调了一遍所属权,她拯救佃户并不是处于善心,而是为了自己的财产。
这一套说辞显然更让佃户们接受,原本惶恐不安,总觉得李暮歌别有用心,才会对他们好的佃户们,心一下子踏实了。
他们跪拜时,并不是出于真心的尊重,而是因为是在不知道该怎么谢,救命的恩情太重了,他们谢不了。
李暮歌的话,让他们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同时,他们也会更好地使用李暮歌给他们的东西,而不会像之前那样,每次穿衣吃饭的时候,都抱着可能是最后一顿的想法。
李暮歌看眼前这群人恢复正常了,就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围着,随后跟着村长往庄子上最好的房子走去。
路上,常盈栀对李暮歌说:“殿下可真是仁慈。”
“仁慈?”李暮歌特别想指着自己再问一句“我吗?”,她为了保持形象,没做现代表情包同款的事情。
常盈栀看出李暮歌神情里的迷惑,轻扬笑容,诚恳说道:“对,殿下十分仁慈,殿下嘴上说是为了自己,其实也是为了他们,不然怎会费尽心思经营此处呢?”
常盈栀觉得李暮歌刚刚的话,也就糊弄一下什么都不懂的佃户们了。
这天底下的穷人何其之多,想要佃户,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有地,拿着钱和粮食就能找到新的佃户。
李暮歌不满意那些佃户的难民流民出身,她完全可以等这一批死完,草席一裹都扔乱葬岗去,再花一点点粮食,带回来一批身家清白的佃户。
她没有这么做,反倒给佃户们提供了吃得粮食,穿得衣服,住得房子。
这不是仁慈是什么?
“胡说,本殿下就是为了自己,盈栀你不懂,人是很宝贵的资源。”
常盈栀确实不懂,打仗的时候,青壮年确实稀少,大家都抢着要,可现在是太平盛世,人有什么宝贵的?
贫家一户生出十几个孩子,最后也能活三四个,到了十五六他们又生了孩子,穷苦的人就像是地上的野草,每一年都有新的冒出来。
不光是穷苦的人能生导致穷人一茬接一茬,富家也会变穷,成为新的穷苦人。
富家孩子多,家产一分,每个孩子都穷了。
就如常家,祖上辉煌过,可后代无能还人口多,最后到了常盈栀这一代时,常家都快和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了。
再过两代,常盈栀毫不怀疑,常家遭一次灾,就会变成眼前佃户中的一员。
到了屋中,李暮歌让村长将最近的账本拿来,她翻看了一下。
老村长是村里唯一一个文化人,年轻的时候到富家做过仆从,跟着那家的小郎君学过些字,读书读得不多,最多是能写写画画。
记账的活计,因此落在了他头上。
大概是因为之前没有系统学过,所以李暮歌教他什么,他就用什么,非常听话,什么都不多问。
李暮歌根本看不懂这个世界的账本,或者说,是看这个世界的账本看得头疼,全是繁体字,李暮歌算账还得在纸上再列一遍。
于是不管是农庄还是文绮楼,李暮歌都要求账房内部使用阿拉伯数字来记录账本,只有在最后定下账本数目之时,还有涉及到对外支出的巨款需要留根的时候,才能使用文字。
老村长学数字学得很快,改得也快,不像是文绮楼那边,到现在习惯还没改过来。
不过这些账房也知道数字比写字要好用,在十分努力的适应。
李暮歌大概翻了翻,庄子最近没什么支出,收入也没有,账面一片平静。
“数字学得不错,写得都很好,村长你再多练练,以后记账的时候,要同时记录支出和收入,哪怕是0,也得记上。”
老村长听了李暮歌的吩咐,连连应是。
李暮歌让常盈栀过来,她教常盈栀新的记账方法,让常盈栀之后教给文绮楼的账房。
这个年代账本的问题除了数字外,还有记账方式。
以前酒楼账本只记录支出或收入,属于单式记账法,这种记账方法好处是节省人力,节省记录成本,较为简单。
但坏处非常明显,很容易被人动手脚,哪怕改进账本本身,用列表格的清晰形式将账本记录下来,动手脚也不过是一提笔的事情。
单式记账必须改为复式记账法,酒楼可用借贷记账法,这种方法会令账房工作量增加,没有电脑等工具的古代,只能以量取胜,多请点儿账房。
常盈栀听得认真学得还快,李暮歌让她再复述一遍,她已经能够复述的非常好了。
甚至还改动了一下李暮歌教学的话,让方法更浅显易懂,更为好学。
李暮歌不禁感叹,“你天生就该进国子监,等过几日,我同舅父他们说说,让你进去。”
常盈栀喜不自禁,笑着应答,“多谢殿下抬举,殿下放心,文绮楼的事情,属下会好好安排,不会因为在国子监有了活计,便疏忽殿下的事。”
李暮歌听了她的话,同样笑了:“最近士玉应当没有惹你吧?怎么又给她下套了。”
那个有了活计就不好好做事的人,说得可不就是颜士玉。
“士玉在户部,户部与你不同,那地方不是埋头苦干就能出成绩的地方,她想要实绩,想要继续往上爬,必须跟其他人互通往来,人一天时间有限,分在往来应酬上的时间多了后,其他事自然要靠靠边。”
李暮歌不希望两员大将的矛盾扩大化,于是尽量劝一劝。
常盈栀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她清楚颜士玉的不易,同时更明白李暮歌的为难。
“殿下放心,属下与颜六娘子没有深仇大恨,颜六娘子为人赤诚,属下有时候喜欢逗一逗她。”
不趁着乳虎尚未长成逗一逗,等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常盈栀承认自己多少有一点儿不当人,她其实可喜欢逗小孩了。
李暮歌也不知道常盈栀是哪儿来的恶趣味,她叮嘱常盈栀,做事该有些分寸后,就没再说什么。
李暮歌接下来又去田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划定好的试验田里,庄稼长势都不错,然后看见一些佃户也喜欢没事儿去试验田看看,心道稳了。
等明年她推广试验出的种地方法时,这些佃户肯定不会有特别大的抵触心理。
下地转一圈,跟之前吩咐的几个佃户聊了聊,有个佃户跟李暮歌反映了一件事。
李暮歌要求配得肥,最近常常会变少。
肥料自己肯定不会凭空消失,去哪儿了也很正常。
有佃户发现用了肥的庄稼长得好,因此想偷点儿肥自己用。
李暮歌早就想到会出现这种事,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出现。
她吩咐村长,夜间派几个青壮巡逻,若是逮到谁偷肥,就直接赶出庄子。
老村长和周遭听见她吩咐的佃户,脸都白了,想求情却不敢开口。
李暮歌冷漠地无视了这些人的不忍,偷肥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肥料能值几个钱?而且偷肥的佃户,还是用在她的地里,她没有被占多少便宜。
从法理上讲,确实不值得李暮歌大动干戈,甚至将人赶出庄子去,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的性质可一点儿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