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是一匹独狼。
“母妃,儿错了,儿此次真不是有意,是杨家那边出了问题。”
“杨家子和杨家那个军需官,都是你安排的。”贵妃声音冷了下去,“你说你不是有意?”
“母妃,此前将两人送到西北,您也是知情的!”
“本宫是知情,但你是怎么跟本宫说得?太子施压,你不得不送一个杨家人到西北,你说你会告知你的表兄们,不让他领兵,只让他在后头跟着,蹭一蹭军功,待上一年半载就调回长宁。那个军需官,你又是怎么说得?你说他是过去伺候杨家子的!荣阳,你跟你亲母妃耍心眼啊!”
贵妃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实木桌子一个角发出咔嚓的声响,应该是裂了。
屋中没人表现出异样来,好像一个宫妃一巴掌拍裂厚实的木料,是很正常的事情。
荣阳抿了抿唇,像是很不服气,她反驳道:“杨家就是这样同儿说的,是太子骗了儿!”
“杨家蛇鼠两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对杨家有几分信任?杨家送人到你外祖营帐里,你难道不会查?你肯定是查过了,所以你清楚那个杨家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上了战场就会坏事的废物!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算到了一场败仗会让账本和仓库的军械对不上数,你又用让杨家子平账为理由,哄骗太子,让太子帮你走通工部关系,这些你都算到了,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你外祖他们知道那些事!”
贵妃确实了解荣阳,她说出的话,就是荣阳做的事。
荣阳见母妃全都知道了,撇过头去,直接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儿是故意的!事到如今为何还要隐瞒?让外祖他们保留对父皇的期望,对朝廷的期望,又有什么用!这些年来,若不是儿在外几次周旋,请求太子,父皇早就下诏书,让外祖回长宁,归还西北兵权了!”
“现在难道比之前处境要好吗?你以为你是智者,能够掌控时局,却不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人,你让大公主查到了此事,端华她岂会善罢甘休!你这是要害死你外祖一家啊!”
贵妃气极了,见荣阳还一脸不服输的表情,气得她上前就踹了荣阳一脚。
荣阳不受控制得晃了晃身子,最后强忍着痛,跪直了。
“好啊,你现在长大了,为娘管不了你了!去,拿鞭子来!”
贵妃还真就看不惯这逆女不服输的作风,荣阳越是不顺从她,她就越要让荣阳明白,不管荣阳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到了她跟前,就是个女儿!
女儿就该听母亲的话,父母让她如何,她便该如何!
“娘娘!还请娘娘息怒!”
兰芝跪地替荣阳求饶,她怕贵妃怒气上头,会活活打死荣阳。
荣阳闻言则笑了,眼中满是爱意,又深藏着恨意。
她像是要报复贵妃,再度张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扎在贵妃心上。
“当年,外祖父外祖母让你进宫为妃,你心中百般不愿,还是屈服了。我与小五降生后,你总说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究竟一切是为了我们,还是因为你懦弱,你无能,你没法反抗外祖他们!”
“放肆!你这逆女!”贵妃被气红了眼,一抬脚踹在了兰芝身上,“贱奴,去取鞭子!”
“不必去取,母妃,儿这里有!”
荣阳从腰上拔出一把软剑,她将软剑扔在贵妃脚边,金属落地,砸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贵妃看着那把软剑,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勇气低下身,将剑拿起来,砍向自己的女儿。
她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凌家未来能不能功成身退,能不能保全性命,一切希望都在荣阳身上。
她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
见贵妃迟迟没有动作,荣阳脸上的笑愈发狰狞,眼中则流出泪来。
她说:“小五已经走了,或许这天下真的有神,又或许是人为,但谁在乎呢?母妃你不在乎,儿也不在乎,他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因为他纵使有超越常人的武功,依旧懦弱无为,就和年轻时的母妃一模一样!”
贵妃还是没有说话,荣阳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冲刷脸上的笑意,等她平静下来后,她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哭过之后,荣阳心里反倒舒服了些,她起身,刚刚被贵妃踹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让她的动作显得格外吃力。
兰芝想要上前扶她,却因为刚刚贵妃的一脚,爬不起来。
荣阳晃了晃身子,站直了身体,她已经比贵妃要高了,她还年轻,贵妃已经老了。
就跟皇帝一样,他们都老了。
荣阳俯身将地上的兰芝扶起来,她没有说话,一切都很沉默。
屋里只有她们三人,如此私密之事,怎可能在一堆人面前说。
“若不让外祖他们清醒过来,儿如何能动用西北军?手上无兵,又怎能算作掌权?儿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军械图会遗漏到长安手里。”荣阳惨然一笑,“母妃,咱们凌家好像一直缺了一点儿运气,盛天皇帝在的时候,母妃在女将和宫妃之间,选了后者,让凌家比不上姜家,生孩子的时候,母妃又晚了皇后两年,让太子先降世。”
贵妃呼吸一滞,随后她也冷静了下来,转过身,跨过脚下的软剑,她坐回上位,平淡地说:“所以,你这次又倒霉了,被大公主抓了个正着。”
荣阳摇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妃,说:“不,这一次运气站在儿这一边,长安她不敢让那场火的真相暴露于世人面前,所以她为我背叛了端华。正好,外祖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父皇查不出凌家来,该轮到杨家倒大霉了。”
第53章
接下来的几天, 朝堂上似乎格外平静。
朝会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样子,没有一点儿热闹可看。
李暮歌也没在朝会上看见那个温和的四公主了,只剩下让她越看越烦的前头几个人。
倒是听说大理寺的大牢挺热闹, 天天人来人往, 都是为了捞人的。
这个八卦是颜士玉告诉李暮歌的,颜士玉人是离开大理寺了,她之前交得朋友还在大理寺, 大理寺一些小事,颜士玉比邹少卿知道得还快。
李暮歌能感觉到, 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假象,真正的滔天巨浪藏在后头,看这几日在朝会上, 太子和大公主都格外安静,就能知道,他们私底下绝对正在酝酿更加难以解决的祸端。
不过这些暂时和李暮歌没什么关系。
甚至和荣阳都没什么关系, 凌家一直没有回长宁, 皇帝派过去查军需官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火烧起来,烧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下,李暮歌在文绮楼见到了多日不见的覃韵诗。
自打和崔珏成婚后, 覃韵诗便开始在李暮歌面前“休婚假”了, 李暮歌觉得人家新婚燕尔,确实不应该过多打扰,因此没有主动去联系覃韵诗。
覃韵诗在崔家等了好些天,李暮歌迟迟未曾说要见她,直到今日, 她才收到李暮歌的消息,前来文绮楼相见。
这些日子,覃韵诗在崔家过得并不顺心。
倒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覃家和崔家的理念不同,让她和崔家人平日里相处还好,一旦涉及到朝堂,就会爆发矛盾。
第一次矛盾爆发,是在覃韵诗几句话将关心自己立场的公公敷衍走后。
她跟夫君说明朝廷之上的僵局,让崔珏千万别学崔家那些听老祖宗话听傻了的长辈学,远离朝堂根本不可能保全家族,只会让家族在这种安逸之中,一日日衰败下去,想要让家族昌盛,必须去朝堂上,跟人争,跟人抢。
想当远离权力斗争漩涡的人,需得明白,有人就会有斗争,除非是一家子一起得道升仙了,否则谁都别想逃离。
覃家是这样教育覃韵诗的,崔家则自有一套理论,崔珏不想跟她一起卷到夺嫡之争来,于是矛盾爆发了。
这些日子,新婚夫妻俩没少爆发争吵。
覃韵诗感觉她和崔珏走不长。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下去距离相看两相厌的结局,没有多远了。
“崔氏一族的想法都差不多,远离朝堂,远离纷争,之前在大婚之日,将姜家人请来,又送了请帖给太子与大公主他们,已经是崔家能做到的极限。”
覃韵诗坐下来后,就跟李暮歌吐槽起崔家来,李暮歌正好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千年传承,被世人称赞的大家族究竟是什么样,于是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全程。
覃韵诗说完这一段话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表示自己要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李暮歌笑道:“如此说来,崔家只想要提供一个戏台子,谁想要上去唱戏都行。”
崔家就是提供一个平台,剩下的任由选手发挥。
李暮歌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自保之法,既保证了崔家不会错过任何大事,又不至于被卷入纷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