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
璀璨呀 更新:2025-09-22 09:41 字数:3880
下人把菜肴呈到饭桌上,姜彬按姜姝的叮嘱和林允之交谈起来,他年纪小,虽已暗暗练习过很多遍,待客的时候仍有不足之处。
所幸林允之和善,不仅不挑理,还会适时指点,一顿饭倒是吃的其乐融融。
用完饭,姜彬请林允之到书房小憩,姜容和林姨娘、姜姝回厢房说窝心话。
房门一关上,林姨娘就红了眼眶,她紧紧握住姜容的手,低声啜道:“我的儿,成亲原是天大的喜事,姨娘在你身上瞧不见喜色也就罢了,怎么反倒觉得你还清瘦了好些。
莫不是姑爷觉得你父亲去了,家里没有依仗,便欺辱于你。”
姜容连忙摇头,反握住林姨娘的手,温声道:“姨娘误会了,允之待我十分好,是我自己没用,才搞得如此狼狈。”
姜容羞愧地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低:“婆母是个宽和的,全然信任我,进门第二日就把家里的对牌尽数交给了我,让我管理庶务。”
“林家到底不似咱们家,莫说外面的田庄铺子,单伺候的奴仆就有三四十之多,我虽识得几个大字,却也断然管理不了这么大一家子人。”
“我原想叨扰婆母,请婆母费心指点,可婆母是个自在的,我成亲后不久便到家庙修行去了。”
“族中的大伯娘见我心力交瘁,便把我带在身边教导,但我愚钝的很,单发月例银子,就出了三次纰漏。”
“大伯娘起先还有耐心,见我屡次出错,便没了好脸色,连带着家里的妯娌小姑都有些瞧不上我。”
“允之有心庇护我,但毕竟要当差,总不能掺和到内宅的事情上来,我也不好给他添乱,暗暗吃了妯娌小姑们不少话头。”
姜容越说头垂得越低,声音也变得嗡嗡的:“长姐,你嫁到侯府这么长时间,是怎么和姑舅相处的,可管过家,能否教一教我?”
姜容自幼便沉默寡言,胆子又小,起初嫁进林家,还能克制着自己,与人相处时尽力让自己瞧起来落落大方,可一受到大伯娘的苛责,她便恢复原状,人前不敢说话,只想缩在壳子里。
林家原就瞧不上姜容的家世,见她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愈发看不起她,家里女眷无论打牌还是小聚都没有人唤她,她分明是林家嫡枝的奶奶,现下倒被排挤成了边缘人物。
姜姝也是高嫁,姜容的经历她俱都经历过,不同的是她当初无欲无求,只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即便不被接纳也无所谓。
姜容却不然,她把林允之放在心上,力求做林允之的贤内助。自然希望能融到林家那个大家族当中。
姜姝抿抿唇,温声安慰姜容:“哪有人天生就会打理庶务?侯夫人手把手教了我很长时间,我也不过能支应个把宴会,林家那么大的家业,莫说你才刚出阁,便是我现下过去,也难保不出岔子。”
她向方玉招了招手,对姜容道:“方玉是陆家的家生子,在侯夫人跟前长大,不仅擅长调教下人,还会算账。
现下我把方玉交给你,让她随你到林家住一阵子,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方玉,保管出不了岔子。待你能独当一面了,再让方玉回侯府。”
方玉是周嬷嬷的独女,等周嬷嬷卸了权,便是侯府的下一任掌家嬷嬷,虽是下人,却比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有见识。
姜容看了一眼方玉,只觉方玉姿态娴雅、气度高华,便有些怯懦,推却道:“方玉姑娘是姐姐的左膀右臂,我怎能夺人所爱?”
姜姝摆摆手:“你莫要客套,我一个孀妇,只管缩在屋里就是,哪里还需要掌家算账。凭我的身份,便是出一趟门,都要思索再三。”
姜姝顿了一下,正色道:“容姐儿,我没掌过家,却在侯夫人跟前伺候过,侯爷宠爱胡姨娘,侯夫人也不是一帆风顺。
但无论处在怎样的境遇,她都泰然自若,便是被夺掉管家权的时候,都没有落魄之相。”
“你辈分虽低,却是林家的嫡枝,只要你自己
把自己当回事儿,谁也奈何不得你。
处理庶务虽难,早晚都能学会,难的是自矜自爱,把架子立起来。”
姜姝的话让姜容有醍醐灌顶之感,她是林家的掌家太太,便是现下能力欠缺,早晚也能立起来,忌惮那些族人做什么。合该旁人看她的脸色才是。
底气倒是有了,因着性格的缘故,姜容到底还是有些怯懦,但她知道改变性格非一日之功,得慢慢立起来才是。
夕阳渐渐西斜,无缘无故的,出嫁女不好在娘家留宿,饶是姐妹二人再不舍也得分别。
姜姝和姜容相携着来到门口,姜容仍不想面对杨家那群族人,但想到姜姝的话,不自觉便挺直了腰杆。
姜姝先送姜容离开,随后乘马车往信阳侯府折返。
天气寒沁沁的,好端端的马车不知何时裂了一条缝,冷风不住地往车内钻,便是握着手炉,也止不住发冷。姜姝把衣衫裹紧,心情不自觉烦躁起来。
好容易回到欣春苑,还未站稳脚跟,便见一个小厮推门而入,那小厮跑得极快,火急火燎的,一路绊倒了好几个盆栽。
信阳侯府规矩严苛,下人规行矩步,便是天塌了也不敢冒失,姜姝盯着那小厮,不由皱起眉头。
小厮跑到姜姝跟前,匆匆行了个礼,还未待姜姝发话便站直了身子,他上气不接下气道:“二奶奶,大事不好,大爷伤重,不治而亡了。”
不治而亡、不治而亡……
小厮的话在耳边嗡嗡回响着,姜姝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她扶住身侧的汉白玉柱子,厉声斥责小厮:“你在胡说什么,大爷昨日分明已经好转,怎么会不治而亡?”
她性子和善,甚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乍一发作,莫说小厮,便连珠儿也有些瞠目结舌。
小厮惴惴道:“大爷伤了要害,昨日清醒乃回光返照,算不得好转,二奶奶可要节哀啊。”
节哀,节哀,如何节得了哀,姜姝觉得那小厮就是在胡言乱语。
她不再浪费口舌,快步向迦南院奔去,远远的就见青色的院门上搭起了白幡,坠坠的白灼得她眼睛发疼。
蓦然生出一种虚幻的不切实感。
姜姝奔到花厅,地上放着七星板,陆长稽的尸体就停在那张七星板上,他双目紧闭,肤色如雪,脸上一点鲜活劲儿都没有,显见是没了生气。
姜姝怔怔地看着陆长稽,嘴唇上下翕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唯有眼泪扑簌簌而落。
陆家的天榻了,各房尊长、家眷纷纷涌到花厅吊唁,哭泣声、叹气声铺天盖地,把姜姝淹没在人海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管家快步行到花厅,在陆凛耳边低语几句,陆凛原就悲戚的神色复添加了几分不忿,他甩了甩衣袖,黑着脸行出花厅。
没一会儿就见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和陆凛一前一后进了门,那人瞧着不起眼,眸光却很犀利,他将屋内众人扫视一遍,而后行到七星板前,居高临下睥着陆长稽。
少顷,他冷硬的下颌角一点一点消融,勾起一抹畅快的笑意,他转头对陆凛道:“雪霁去了,侯爷可要护好陆家余下的子孙,闹得断子绝孙可就不好了。”
杀人凶手就在眼前,饶是陆凛再有涵养,也很难按捺得住,他咬紧牙关,从喉咙里迸出几个字:“陆家的子孙如何就不劳卢大人费心了,倒是雍王的身子似乎不大好,太后已经派亲信去照料雍王殿下了,卢大人还是先去瞧一瞧雍王罢!”
陆长稽好比太后的牙齿,一头没有牙齿的老虎有什么好忌惮的,她一个妇道人家,现在连依仗都没有了,难不成还敢对雍王下手?
卢准倒是半点都不着急,他低下头,慢条斯理把衣袖捋平,睨着陆凛,低声道:“贵府办丧事,我就不叨扰了,陆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要太过于伤怀。”
说完话,仰头大笑三声,大步跨出房门。
陆凛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险些匀不上来气。
生气归生气,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待吊唁的人散去以后,他特地把姜姝叫到一侧训话。
“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大伯去世了,你一个当弟媳的当院狂奔,悲不自胜,泪流如注,这样的言行可合乎情理?”
“所幸今日人多,没有人发现你的异状,若是被人瞧出端倪,传出风言风语来,你还活着做什么,一根白绫吊死,给易儿陪葬算了。”
姜姝确实有些失态,可她的失态是因为叹息自己的恩人病逝,又哪里有陆凛心中的龌龊念头?
果真心脏了,便看什么都是脏的。
女子的清誉重于泰山,姜姝尚陷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珠儿却不能任凭陆凛给姜姝泼脏水。
她站上前,替姜姝辩:“侯爷怕是误会了,我家……”
“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下人置喙,果真什么样的主子,教什么样的下人,主子没规矩,连带着下人也没大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