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破霓      更新:2025-09-22 09:44      字数:3655
  
  “我是自愿的。”
  红灯笑容苦涩,“他身边哪怕只有我一个不用毒药也追随他的人,他至少也会有个人样吧。”
  安静在两人之间酝酿。
  红灯笑道:“你带着竹影归隐,放其他人自由,也是极好的,这么多年,我们都需要解脱。至于公子,我会陪着他。”
  “到时,如果慕宁还在,就更好了……”红灯叹息道。
  怀晴的心颤了颤,“这也是我暂时没法杀裴绰的原因,慕宁……慕宁也许还在人世……我在裴绰书房,看到前朝留下的屏风,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脚注,是慕宁的字迹。”
  分花拂柳四人为着暗中传信,由慕宁独创了一套文字与语言。
  那字迹似画中闲笔,旁人看不出有异,怀晴却懂得其中含义——来找我。
  慕宁等着她们去寻她。
  红灯瞪大了眼眸,“你当着竹影的面,说曾看到慕宁留下的暗记,意指裴绰有异。此事为假?”
  “你也知道竹影对慕宁向来不同,若是知道此事,不得发了疯去跟裴绰拼命?以他之急乱,估计还没近裴绰身,便被疯子一箭刺死。”
  怀晴编了个谎话,掩去真事,只说慕宁的失踪与裴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暂且能稳住竹影。
  红灯面色肃然,“那杀裴绰一事,确实急不得。”
  怀晴捏紧金钗,尾部尖端刺着她的掌心,也不觉得痛。
  怀晴,徐徐图之,她对自己说。
  夜深天黑,两人因着慕宁都心事重重,对话亦是陷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没了。
  驿站不大,车队诸人有的整理药材,有的卸下马鞍,有的跟店小二交涉,数着需要几个上房和通铺。
  慧宝竟然醒来了,活蹦乱跳地跃下马车,惹得江流侧目:“红姑娘,你果然是神医啊!明明方才,这小姑娘满身通红,像是没了半条命!”
  红灯昂着下巴微笑,却听江流继续喜道:“正好,我们家大公子危在旦夕,有红姑娘相助,肯定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
  “你家大公子什么情况?”
  “嗨,还不是那个假分花拂柳闹的!”江流皱眉道:“那日刺杀,我家公子爷倒是躲过一劫,大公子却被刺中要害,如今不过用人参吊着一条命。”
  传闻中被“分花拂柳”杀死的倒霉鬼,正是裴府大公子裴渊。
  怀晴疑道:“听说大人跟裴大公子,平日里并无往来。怎么偏偏在两人一处时,出了刺杀一事?”
  “谁说不是呢?”江流大喇喇道:“那日,大公子破天荒约公子爷去茶楼,说是有要事相商。”
  有鬼。
  做刺客这行,看得多了,怀晴凡事先想最阴暗的一层。
  她有种奇异的直觉,或许裴渊并非假“分花拂柳”所伤,而是裴绰所伤。裴渊发现了什么事,以致于要当面与裴绰对峙?
  有没有一种可能,裴渊发现来京都十余年之久的裴绰,并非其亲兄弟,而是鸠占鹊巢?
  怀晴眸光掠过红灯。
  红灯意会,高声道:“小事一桩,明日便去看看裴大公子。”
  江流喜道:“太好了!听说那边裴府前几日就去请过红姑娘,被拒诊了。如今我江流,又干成了一件大事!不愧是我!”
  怀晴看向红灯,红灯一脸“你别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拒诊他”的神情。
  怀晴忽问:“大人忽然回京,是因着裴大公子快不好了?”
  江流连忙摆手,如同拒绝一个烫手山芋:“夫人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啊……”边说便朝驿站后院跑,“那啥,我去喂马啦!”
  江流向来藏不住事,如此反应实在古怪。怀晴红灯对视一眼。
  天更黑了,疏疏几粒星悬在远空。
  怀晴眺望着黑夜,似乎在看裴绰那深不见底的黑眼眸。
  第23章 假作真时真亦还假5
  “哎哟喂,那女子为了嫁入高门,真是恬不知耻!光跪着有什么用,谁搭理她?”
  马车一入京都,路过到乌衣巷,怀晴便看到许多百姓围着裴府的侧门,窃窃私语。
  镇国公,裴府。裴行简深受皇恩,光宅子就占据乌衣巷半条街,院外光秃秃的梧桐树冒出新芽。白墙乌瓦,平日里清风雅静,此时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来来往往。
  一个女子头戴帷帽,跪在石狮子面前。许是跪太久,背略朝前弯。听到马车轱辘的声音,女子如梦初醒,小跑而来,扒着木沿喊:“你要进裴府吗?好心人,帮帮我!”
  吴侬软语的音调,如破碎的雨声。
  怀晴自然欢迎:“上马车。”
  女子怔了片刻,许是以为还要多费口舌,没料到如此顺利。
  马车就这般停在裴府侧门。百姓们见女子上了马车,没了热闹看,渐渐也就散去。
  一上马车,女子扑通一声跪下,却也不揭帷帽,哭道:“妾身柳如玉,只想见裴大公子最后一面,求姑娘成全!”
  怀晴扶起柳如玉,问道:“你是裴渊何人?”
  红灯从善如流掏出一帖药膏,撩起柳如玉的裙摆,膝盖骨红肿淤青一大片,令人侧目:“你跪多久了?”
  “听说裴郎出事后,我便跪在这里了。”
  柳如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握住怀晴的手颤抖不已,“我是裴郎的妻子,妾身知道姑娘不信,一个江南农家女,门不当、户不对,如何称得上妻?可我们,真是在月老庙前拜了天地!他待我真心,我亦是如此!”
  “如今裴郎生死不明……我……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柳如玉情绪激动,试图说服怀晴:“姑娘必定为难,眼下我也无可奈何……若自此见不了裴郎,一头撞死也不足惜……”
  怀晴挑眉道:“不为难,我应了。”
  柳如玉怔了怔,喜极而泣:“谢姑娘大恩。”
  “只一条,裴渊是否曾与你说起过裴府诸事?把你所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尤其是其弟,裴绰。”
  怀晴拍拍柳如玉的肩膀,递给她一杯茶,让她平静下来。
  柳如玉小啜一口清茶,“我与裴郎相识不过半年。去年冬,他回嘉祥祭祖,乘船返回京时,路遇刺客,人被江水冲到了下游。我家正好在渡口边,便救下了他。”
  “我们月老庙定情后,裴郎带我回京,暂且安置在京郊的一座玄女庙后,便独自一人匆匆回了京。自此,我再也未见裴郎。”
  怀晴眸光炯炯,视线与红灯的眸光一撞,道:“原来他去了嘉祥,还被人追杀?你可知是何人?”
  “我也问过裴郎这个问题,可他每回都沉默不言,又似悲痛,又似惊疑。我猜,是他认识的人。”
  怀晴边听边想,是裴绰的可能性极大。
  “至于他的胞弟裴易之,确实听裴郎提起过。”
  柳如玉歪头沉思,娓娓道来:“裴郎只这么一个胞弟,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也时常通信,感情笃深。”
  “裴郎也不满家中长辈为了荣华富贵,便听信道人说易之克亲云云,将他打发回老家、不管不顾,因
  而心怀愧疚。可是……”
  “十年前,易之回京后,一举高中状元,本来也是一桩喜事。然而,自此,他再也不是那个在书信中与裴郎推心置腹的好兄弟了……”
  怀晴打断道:“裴渊没怀疑,他的胞弟换了个人?毕竟从没见过面啊……”
  “起初,裴郎也觉得奇怪,甚至用书信中的暗语试探过他,没有任何问题。”
  “后来他们发生了一次争执,裴郎才恍然,易之一直憎恨裴家,恨他们如此狠心,十八年来竟无人回嘉祥探望他。”
  “这也是人之常情,同样是两兄弟,一个在京都富贵乡受尽宠爱,一个在孤清老家、无亲人照拂,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芥蒂?”
  “渐渐地,裴郎也就不再与易之来往,只从别人的只言片语知道他这些年的生活,易之平步青云,皇帝钦点易之做托孤大臣,易之成了阁老……”
  “直到有一日……”
  柳如玉的声音低了几分,怀晴莫名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如同阴雨连绵的夜晚,有人讲了个鬼故事,刚讲完,烛火突然灭了。
  怀晴身上发寒,却看红灯一脸正气道:“药膏凉悠悠的,舒服吧?”
  原来,她给柳如玉的膝盖上了药膏,多余的膏体留在手上嫌腻味,顺手抹到怀晴的后颈。
  难怪怀晴脖子一凉。
  怀晴:“……”
  红灯低声发笑:“别不耐烦,这药膏不光治跌打损伤,还能润肤养颜!”
  红灯从小到大,虽然整日有气无力的,倒也爱顺手朝她颈后一抹,天长日久,怀晴后颈肤质果真比别地儿好上不少。
  柳如玉侧身一看,果然亮如白月,惊道:“真的哎!白嫩嫩的,我看了都觉心动,想摸一摸呢!”
  怀晴:“……”
  她提醒道:“柳姑娘,继续。”
  柳如玉直起身子,道:“直到有一日,裴郎的父亲得了重病,浑身上下什么也动不了,连口都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