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破霓      更新:2025-09-22 09:44      字数:3622
  
  一时,书房只余两人。
  裴绰喝完茶,便径自坐在书桌前,捻起湖笔,瞥了一眼呆立不动的怀晴,道:“给我研墨。”
  上好的方砚渐渐晕出浓稠的墨汁,怀晴很少研墨,亦是很少穿绣裙,月白的广袖拂过砚台染上墨汁,如同乌云侵袭着万里朗空。
  裴绰笑着摇摇头,“你这挥刀的手,是时候弄些雅事了。”
  “你说以后要当卖茶文君,可惜,若是不会书画雅事,这生意在江南可不好做……”
  怀晴断断想不到裴绰会突然奚落她。
  “我要开的茶楼,倒不是给书生雅客的,专卖贩夫走卒,三教九流。”
  裴绰心情颇好,一边挥墨,墨汁晕染宣纸,一边挑眉,笑道:“江南茶肆赁屋可不便宜,你若只卖予市井之人,怕是容易折本。”
  “折就折本呗,以后我去江南,肯定带了一大笔银钱。”怀晴豪气道。
  裴绰喉间滚出低笑,凤眸似空谷生出幽兰,清冷洒然,偏那眼波漾开时,却似霞光漫过千重崖,温柔至极。
  “行,到时我给你多多的银票,不然,颜老板怕是要赔个底朝天啊……”
  怀晴却不再开口了。
  一时,两人均是沉默。
  唯有香炉上寥寥几丝青烟,被阳光映得灿烂耀眼,游动在两人之间。
  不一会儿,裴绰放下湖笔,宣纸上二十八星宿连成一片,墨笔粗细相见,星子大小不一。
  怀晴看着星云图,正是方才密室四壁上的二十八星宿图。
  “你不用记下星图。”裴绰很淡地看着她,“我直接给你,便是。”
  说罢,裴绰拉住怀晴的柔荑,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靠在书桌前,共看星图。
  怀晴的手被他的手裹着,触感温热,一齐指向星图最左边的星子,“这
  二十八星宿图与旁的图不一样,内含三垣星图,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紫微垣意为皇上、居左,太微垣寓为朝廷百官、居右,天市垣是为百姓、居中。”
  “这三个星子便是最大的机关关隘,记住这三个的位置,密室里便可依次打开机关。”
  “不用这么麻烦。”怀晴轻轻开口。
  “哦?”裴绰挑眉。
  话音刚落,又韧又细的银丝,游蛇似的缠住裴绰脖子,在阳光下发出细碎的银光,好似稍一用力,裴绰的头颅便会应声落地。
  隐隐的红意,氤氲在银丝周边。
  裴绰眸光似有哀怨:“妍妍,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你是谁亲夫?”怀晴冷声道。
  “方才在密室里,你我不是已许了婚事?”
  “你亦说了,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此刻“疯子”因围攻金光明社不在场,江流又被支开,裴绰便是她的囊中物。“走,进密室。”
  怀晴怎么会放掉眼前这个极佳的机会,去密室探查慕宁的消息。
  红灯说,慕宁消失于在裴行简的书房留有暗号。
  也许,她曾进入过,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妍妍,你若想进去,我何尝不会如你所愿?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裴绰眉梢落在阴翳里,声音如瓷片碎裂,又被车辕碾过。
  怀晴不语,用手勒住银丝,“少废话。”
  “我今日才算认清你了。”裴绰闷哼道,“你说,你日后会后悔今日的杀夫之举么?”
  “巧了,我分花拂柳从不悔棋。”
  怀晴声音一如掠过山巅的凉风:“走!”
  裴绰手拧案几边的鎏金兽首香炉,书架缓缓移开,后面又是一道密门,是密室的另一道门,与两人方才进出的门又是不同。
  怀晴见状,不由得加大手中银丝的力度,红意更深几许,围了他一圈。
  “少耍花招。”
  “我如今在你手里,大不了,你与我同归于尽……”裴绰嗤笑道。
  “你……”怀晴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还不配。”
  说罢,两人再次踏入密室的阴影里,如同踏入命运的漩涡中。
  第38章 变局局迷迷棋棋覆
  重走密道,怀晴并非不担忧裴绰会搞花样,密室机关重重,裴绰占有先机,只是为着慕宁的一丝消息,她甘愿冒险。
  从前,慕宁在鬼公的鞭打下救回她。
  每次刀山血海地回山庄,必有宁宁亲手做的杏花冰酪等着她。
  怀晴已有两年,没有吃到那样甜的杏花冰酪。
  思及此,“手举起来。”怀晴冷道。
  裴绰倒也顺从,高高举起双手。怀晴身边并无趁手的绳索,便解开自己腰带,将裴绰双手死死绑住。
  轻薄的月白纱质添了几分旖旎。
  裴绰挑眉,狭长的凤目美得不似男子,轻声道:“妍妍,你倒很是看重闺房之乐?”
  “少浑话!”怀晴低喝一声。
  “好。”裴绰轻轻笑了。
  “这里面所有密室,都带我走上一遍。”怀晴道:“你走前面。”
  说罢,一手拉住银丝,一手抵住裴绰的腰,娇小的身躯躲在裴绰身后。
  灯影绰绰,密道里时有水滴落下,发出清幽的回声。
  两人一前一后,细细查了密道。
  原来二十八星宿,每一个星宿后都是一个小密室,藏有十八般刀枪棍棒,诸多珍稀药材。一连几个密室,都是堆垒得极高的黄金,灿灿光芒若朝晖。
  “大人,您果真是爱极了这黄金?”
  连开了八道门,均是黄金,看得怀晴忍不住讽刺。
  “自然,这黄金的妙处,你以后便知晓了。”
  裴绰眉目含春,笑道:“等你以后去江南开茶楼,折了本,到时给你一块金砖,便足以余生安度。”
  怀晴挑眉道:“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就算眼下,我找人把这黄金搬空了。大人,你不也没辙?”
  裴绰的笑意霎时僵住,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小娘子真真贪心啊!”
  两人沉默地走进密室,一连开了十二个星宿后的门,里面竟全是黄金元宝。
  怀晴只觉眉间抽痛,裴绰这厮,到底抽了多少民脂民膏。
  还剩三个密室。
  刚一开门,沈磐仍被铁网缚住,挂在半空,见来人是怀晴裴绰这般情形,一时怔愣:“你们两个,玩儿得什么花样?”
  “闭嘴!”怀晴喝道。
  “最毒便是妇人心!哈哈哈哈哈哈裴绰!你中了她美人计了吧!”
  沈磐竟拍手叫好,狂笑不止:“裴绰啊裴绰,她人是长得美,你也忒管不住你的命|根|子|了吧?啥人,你都敢往家里带啊……”
  “闭嘴!”裴绰盯着沈磐,隐隐有些不耐。
  “你都人为刀俎了,还逞什么威风?”
  沈磐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裴绰,被心上人杀死的滋味如何啊?妙,实在是妙!”
  裴绰的脸更黑了。
  他向左大跨一步,左手忽地按住一块青砖。
  寒芒从上而下。
  哔的一声,一只灵巧尖锐的短箭凭空闪现,刺中沈磐的右腿,因速度极快,贯穿小腿骨头,引得沈磐连连叫惨、高声怒骂。
  怀晴手一用力,勒得裴绰脖颈向后仰,忍不住低声呼痛。“多余的动作不要做!”怀晴警告道。
  这密室除了暗箭,恐怕还有其他机关。
  裴绰眸子一暗。
  沈磐捧着血淋淋的左腿,咧嘴笑道:“奸臣该死,分花拂柳也该死,咱们三儿一起死在这里,可好?这密道当做坟茔,当真大得很!”
  裴绰抬眸看铁网中几近癫狂的男子:“疯子。死前仍被蒙在鼓里,亡父亦死得不明不白,这滋味可好?”
  说罢,裴绰被怀晴押着,径直走至下一间密室。
  沈磐的笑声忽地止住了,抓着铁网,“裴绰,你他娘的,给我站住!给我说清楚啊!”
  机关门落下。又回到夜明砂遍地的密室。
  烛火跃动,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截成两段。
  一段亮,一段暗,界限分明。
  暗影中,裴绰声音隐忍,忽道:“你为了岷县破庙的跛乞,便要杀我,哪怕知晓我曾是护你周全的大哥哥?手起刀落,你没有丝毫犹豫?”
  “儿时之恩义,早已被十五年光阴冲散了。”怀晴冷冷道:“我如今,只是分花拂柳罢了。”
  裴绰挑眉:“既然儿时恩义已散,你为何要替你那跛乞养父报仇?”
  “你以为,我不知晓他曾卖我于青楼吗?”
  怀晴嘴唇凑过去,少女殷红的唇拂过裴绰耳边:“少自以为是了!”
  裴绰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自以为是?”
  “是!你可知,我多想亲口问他一问,那两个月的细心照拂是作假的么?”
  “他为何要卖我去青楼?他知不知道,我那时以为自己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夜夜期盼着他能出现救我,哪怕此后随他日日行乞,我也觉得欢喜?”怀晴高声道。
  “十五年了,我不信世间恩义。什么恩情道义,都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