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地道里还藏着数万炸药，若是引爆，半个京城都没了！”
  “说来也巧，公主赶巧在天麻蔓延之前被寻回，又发了慈心，才免去这场灾祸，简直就是玄女再世啊！”
  “说不定真是玄女娘娘投胎来的呢！”
  “静和公主千岁！比那个坏事做尽的首辅可好多了！”
  “呸呸，呸，莫提那厮名字，污了公主！”
  朝野风起，舆情如潮。裴绰看在眼里。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直到皇帝破天荒下旨，为顺应民心，允静和公主以长公主之尊——垂帘听政。
  长公主大刀阔斧的第一道政令，便是彻查科举舞弊案。
  ————正是裴绰之前各种手段压下来的案子。
  李迩来报：“恩科舞弊案，公主手里有个收受贿赂的名单——听说是崔前给拟的。”
  裴绰倚窗而坐，神情如常，唇角却挑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千方百计也要寻回来的小丫头，要对付的原来是他。
  要权？
  他不会让。
  小丫头初见时娇媚乖顺，如今竟张牙舞爪起来。裴绰来了兴致。
  他悠悠转念，蓦地想起一则旧语，“母兔初育，食不继口，辄噬其子。”说的是兔子急了也会食子。
  ——怪不得，这丫头从小就喜欢兔子呢。
  第89章 君权天授兮公主归3
  “阿姐,外面提到你的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呢！”
  容悦从窗棂边燕子一般飞进书房，大喇喇坐在鸡翅木官帽椅内。
  她在怀晴第一日进避难村便摸上了门。因静和公主声势浩大,容悦起了好奇心，偏要亲自来揭开这骗子的真面目。谁敢冒她阿姐的名？
  不料，却是真的。
  容悦喜极而泣。两人窝在一床被子里，慢慢说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就像很多年前，她们依偎在娘亲的襁褓里。
  在知道裴绰乃昭明太子后，容悦愣了一下,然后大骂：“该！不要他的命，总得把权夺了吧！”
  静和公主在民间的声望，便是由容悦推波助澜。
  此刻，她抚摸扶手上雕花的暗八仙,挑眉道：“金光明社别的不说，造神最是擅长。”
  中堂正位的供案上放着若干供果，一香炉,中央摆着一道圣旨。
  “跟我说说呗,今
  日垂帘听政，裴绰是不是气死了？”容悦大逆不道地随手拿了个拱手，吃了个脆响。
  这是怀晴踏上朝堂的第一日,重生的第十五日。她不知道，这一世，能给她多长时间。
  怀晴道：“看不太出来。”金銮殿上隔着珠帘她远远地审视裴绰,他依旧是气定神闲，不见悲喜。
  怀晴又道：“金光明社如今有个什么动向？”
  容悦与她相认后，自告奋勇,仍留在金光明社打听消息。“杀了若羌使团，本打算来京城，却忽然收到消息，暂时不来了——”
  “——还有那伙制造天麻的分坛诸人，因京城关隘、地道严防死守，竟也暂时停止了动作。”
  “所有人眼下只有一件大事。”
  容悦顿了顿，“寻找圣女。”
  怀晴一惊：“寻找金光明社的圣女？”
  这在前两世都不曾发生。
  竹影与如梦也凭空消失了半月，半片影子也寻不到。
  到底什么发生了变化？
  容悦很快便把果子吃得只剩个孤零零的核，“我们谁都没见过圣女长啥样，怎么找？坛主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怀晴问：“那怎么确定圣女便是圣女？”
  “说是一到玄女庙，自会知晓。我看坛主就是糊弄人，真真故弄玄虚。他说不定不想当老二，想当老大，就扯了个圣女失踪的谎——”
  说到尽兴处，怀晴远远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稳健笃定。
  “裴绰来了。”
  话未说完，容悦像蜻蜓点水一样跃身而去，只留下一点涟漪。
  不久，脚步声停在书房外。
  怀晴上前推开房门，清淡的兰麝香迎面袭来。却见裴绰勾起唇角，“小丫头，我是来向你讨饶的。”说话间自有一丝亲昵。
  “妍妍不懂阁老之意。”
  裴绰径直进了书房，“你我心知肚明。你手里的名单，十个有十个是我的门生，小丫头，你想做什么不言而喻了吧。”
  怀晴也笑了，“阁老误会了，绝对没有针对阁老的意思！只是阁老门生太多了，随便扔一个石子，砸中的都是阁老门徒。我这是在帮阁老清理门户啊……”
  裴绰的背影一颤。
  他估计没想到她可以这么没脸没皮，能屈能伸。
  鹅梨香盈满室内，裴绰走到供桌前，垂眸一看，桌上仍有个孤零零的果核。
  他若有所思地转身看向怀晴：“小丫头，看来你不是孤军作战，你和你背后的人，是想做什么？”
  怀晴余光一瞥，便想起小时候行乞，他们正口渴时路过一个果园，遍植梨树，可她偏偏不喜欢，愣是一个没吃，气得傅况又绕了三里地，去取山泉水。
  那供桌上的正是青梨。
  裴绰记性真好。
  见敷衍不过去了，怀晴正色道：“不为什么，只为政清人明——如今百姓们还未从大晋末年的灾祸中缓过来，我想做点好事。”
  裴绰一怔。
  良久，他才道：“水至清则无鱼，这点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怀晴冷嗤一声，“水至清则无鱼——这何尝不是为自己找的借口？想要朝堂清明，所费人力、心力比一点浑水多得多。我不愿退而求其次。”
  裴绰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竟笑了，“行，那便如你所愿。”
  怀晴心里颤了颤，她没料到裴绰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天色向晚，裴绰啧了一声，面色头一回冷了下来：“小丫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嗯？”
  “到了晚食时间。”裴绰提醒道。
  怀晴嫣然一笑，“阁老不知，我从来不用晚膳。”
  她与他注定水火不容。
  何必多些牵扯。
  裴绰挑了挑眉，明月松风一般提步离去，只留下一句：“昨夜，我在满花楼见到妍妍了——好大一桌席面，不吃，真真可惜。”
  ——又被裴绰当面拆台了。
  昨夜，恰逢收养了慧宝，本着带小家伙吃点好吃的，又想去竹影最后消失的地方再探一探，怀晴便拎着慧宝诸人去吃了个席。
  却被裴绰撞了个正着。
  ……
  三日后，怀晴不想去找裴绰，都得硬着头皮去。
  ——只因裴绰太无耻。
  科举舞弊案查得如火如荼。新科前十甲，竟有两人是找人代考。此事能成，只因春闱的总裁收了那两家人的银两。
  至于银两去向，总裁咬死不说。即便抄家，也没能寻到那万两金。
  怀晴下令，舞弊者及其后代不得科举入仕。收受贿赂的官员流放北境，不得启用。更有皇帝下旨，次年可重开恩科。
  儒生们拍案叫好。
  谁知，这等丰绩还没来得及被容悦大肆渲染，坊间流传的一则花边传闻却盖过了风头。
  “听说了么？静和公主与裴贼睡一个被窝！”
  “不可能啊，静和公主那么一个英雄，怎么会看上他？”
  “你想想看，公主是被谁寻到的？裴绰啊！他们说不定早就认识，这是不是真的公主也难说，说不定是裴绰的老相好，装的！”
  “细思极恐啊！可能裴绰名声太差，需要公主这样名声好的人当做傀儡！”
  “我常看见阁老出入公主府，两人定有一腿！”另一人说得绘声绘色。
  还有一人悄悄道：“其实，静和公主与阁老早有婚约，就等着办喜礼了……”
  “什么？婚约？太荒唐了吧！我还是觉得公主不可能跟裴贼是一路人！”
  “千真万确！你看，公主流落民间时便是嘉祥人氏，同处一地，早有婚约很正常啊……”
  公主的拥趸被彻底说服了：“越想也有道理，无巧不成书，哪里来这么多巧合啊！”
  “就是！无风不起浪嘛……”
  话传到耳边，怀晴气疯了。
  裴绰这招真是阴损。
  消解权威，最好的方式便是婚姻、性以及花边传闻。更何况是一个女人的“权威”。不管她做了多好的事情，只要偷偷散布一些子虚乌有、事关清白的话，仿佛她曾经做的好事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那些不及她的、曾经仰望着她的男人们才能直起身子做人，唾骂一句：“不过是个钻人被窝的娘们儿。”潜台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终于可以直面甚至俯视这个女人了。
  太无耻了。
  偏偏又很有效。
  这些时日怀晴建立的声望，春风一度，冰雪消融。
  怀晴气得浑身颤抖。不顾夜色渐浓，也驱车前往荔园。
  她满肚子火，熟门熟路绕过影壁，亭台楼阁，又穿过长长的石桥，径直推开水榭书房的门，便见江流一张无邪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