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作者:陆庭野      更新:2025-09-23 10:39      字数:3310
  墨如谭的目的应当只是纯粹恶意,倘若阿妮苏沉不住气动了怒,有失南溟风度,但若隐忍不发,又失南溟颜面。
  思及此,戚暮山望向御座上的帝后二人,昭帝仍状似旁观,似乎不打算制止福王,而陈瑾言则置身事外地捧着暖炉暖手。
  戚暮山于是收回视线,看回食案火炉,透过铜铁缝隙,里头的火苗正窜得旺盛。
  阿妮苏:“我……”
  她刚出声,忽被旁边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小妹不习乐理,勉强点评有失偏颇。”
  但墨如谭没打算就此作罢,视线一偏,落在穆暄玑身上,笑道:“穆少主这是何意?本王只是想问问琼华皇妹喜不喜欢,毕竟夫人为此日夜练习,看得本王都有些心疼。”
  穆暄玑淡淡地说:“曲是好曲,但也仅此而已。”
  “前朝的礼司教坊大臣,在少主这只配个‘仅此而已’么?”
  “殿下误会了,我溟教坊的礼乐向来悦神不悦人,古丽大人值此奏乐,于我们而言,仅此而已。”
  古丽瞳孔一缩,缓缓抬眼望向穆暄玑。
  墨如谭面色微凝:“少主这是诚心要与本王较劲了?”
  穆暄玑眨了眨平素澄净无辜的眼睛,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反倒轻笑了一声:“是我在较劲,还是殿下心虚了?”
  火炉越烧越旺,像随时要烧穿食案。
  就在这时,御座之上的人终于清嗓道:“行了,大过年的吵什么?”
  第93章
  昭帝发话, 顿时将穆暄玑与墨如谭的势头压了下去。
  “夫人献予明慈太妃的曲子,你俩倒争论上了,都给朕适可而止点, 明白了么?”
  墨如谭当即从善如流地拱手道:“臣弟明白。”
  昭帝到底还是向着福王的, 穆暄玑只得作罢:“外臣明白。”
  正当众人以为能松下这口气时, 昭帝却并没有令古丽退下的意思,他转而看向阿妮苏, 露出慈爱的笑容:“琼华, 你说说看,喜欢么?”
  没了穆暄玑出面,这回阿妮苏无处可躲了,她转头望向古丽,见古丽也在注视着她。然后,她的视线越过古丽, 与戚暮山交换一道眼神。
  身后试图救场的秦太妃刚唤了声“陛下”,少女便开口:“一曲不够,还请兄嫂为我多弹奏几曲。”
  昭帝意外, 沉吟一声道:“的确是有些意犹未尽。”
  阿妮苏接着毫不客气道:“皇兄,我说的是, 要兄嫂再为了我弹奏几曲。”
  昭帝迅速反应过来:“琼华的意思是?”
  “待宫宴过后, 我想带兄嫂回驿馆听曲, 明日一早再送回王府。”阿妮苏说着,冲墨如谭微微一笑,“王兄这么大度, 一定不介意嫂嫂在我这留宿一晚吧?”
  轮到墨如谭沉默了。
  秦太妃适时补充道:“陛下,阿芸与那孩子姑嫂一场,阿芸既然想和姐妹说些话, 就让她俩聚聚吧。”
  “那便依太妃所言。”昭帝侧目,“稍后送福王侧妃去驿馆。”
  墨如谭看了古丽一眼,悻悻应是。
  古丽抱着琵琶跪谢完君恩,正欲退下,忽听阿妮苏拦道:“慢着,嫂嫂要去哪?”
  古丽福身道:“宴席尚未结束,臣妾要退到殿外等候。”
  “外面多冷啊,你就在这和我们一起用膳,一起回去。”阿妮苏指了指原先是二皇女的席位,“正好望宁抱恙,还是皇兄想留着望宁的座,另添酒席?”
  亲王的侧妃入主座不合规矩,但昭帝只是笑了笑,便大手一挥,吩咐宫人将空出的食案收拾好,等古丽落座,又重新添置上先前的菜肴。
  须臾,昭帝传教坊司的舞姬们于殿中作细腰舞,水袖翩然,若彩蝶扑进缭绕熏烟,悲泣着鲜血乱落满堂,众臣在歌舞声色中很快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
  穆暄玑对台上舞乐没多大兴趣,百无聊赖地望向一处,试着穿过摇曳翩跹的裙摆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却发现晋王后边的座席不知何时空了。
  -
  鸣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二皇女回过头,月华勾勒着柔和的脸部轮廓,然而那双眼望向戚暮山时却暗含几分锋利。
  虽无旁人在场,但戚暮山仍规矩地行了一礼:“方才宴上发生些争端,稍微耽搁片刻。”
  墨望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本宫都听说了。”
  池边风寒,戚暮山拢着袖子:“殿下消息果然灵通。”
  “无关的话就免了。”墨望宁缓步走近他,开门见山道,“本宫邀你在此会面,是有一事想请教侯爷,还望你能替本宫答疑解惑。”
  戚暮山道:“殿下请讲。”
  墨望宁停在了离戚暮山一步之遥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去年父皇的寿宴上,侯爷所献关先生真迹,想必与先生交情匪浅。本宫幼时蒙先生指导,而今已阔别数载……若侯爷与先生尚有往来,烦请侯爷代为转达。”
  戚暮山双手接过信函:“原是件小事,臣定当……”
  “但是关先生脾气古怪。”墨望宁忽然打断道,没有松手,保持着这个动作,迎上戚暮山略显疑惑的目光,“本宫不确定信中言辞是否妥当,所以还望侯爷在转达前仔细检查一下信中内容。“
  戚暮山快速瞥过信函,心领神会地颔首道:“臣定不负所托。”
  话罢,墨望宁又盯着他看了片刻,这才将信函交过去。
  戚暮山拆信展开,粗略扫过,不禁微讶,接着便细细阅读起来——如他所料,信中并非什么慰问之词,但又出乎他意料,竟是关于福王侧妃的行踪。
  南溟使团年前抵达万平城那日,古丽曾乔装出王府。
  那会儿适逢易门镖局的少当家拦住使团车队,找他们少主盘问着什么,墨望宁府邸的侍从便撞见乔装后的古丽躲在附近监视。
  墨望宁十六设公主府,然一年不到的功夫,新科状元暴毙,独留遗孀打理府邸。那日她外派采买的侍从回府告知此事,二殿下心里生疑,又另派人手盯紧使团与福王的动向。
  不过之后古丽没有再离府,而福王府亲信行踪隐秘,不易跟踪,墨望宁权当自己多虑,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直至元月初一,明慈太妃寿辰时,福王称二夫人风寒不得赴宴,但墨望宁身边的武婢发现古丽那夜其实就在禁苑外,同一女禁军会面,只是武婢没敢靠太近,加之二人密会说的是南溟语,听不清还听不懂。
  戚暮山听着周遭冷峻的风声,故作沉吟,顺着墨望宁的话说道:“殿下言辞恳切,关先生看了自会明白殿下的意思。”
  “如此甚好。”墨望宁与他对视一眼,逆着月光,叫人看不清她眸中情绪,“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麻烦侯爷了。”
  戚暮山收起信函,深深作了一揖:“是。”
  墨望宁接着道:“这会儿宫宴应当尚未结束,侯爷现在回去,估计还能赶上最后一支舞。”
  “殿下……”戚暮山无奈莞尔,但见墨望宁坐回池边,便放弃辩解,改口道,“夜里池水冰冷,早些回去吧。”
  墨望宁恍若未闻,侧身托起下巴,兀自道:“今夜的月色正美……”
  戚暮山看到那张侧脸上,唇瓣脂膏与月影晕染,交织成两片诡异的血色。
  下一刻,墨望宁忽而勾唇一笑,放柔声音道:“让我都有点想念我那亡夫了。”
  戚暮山瞥见亭外树影摇动,向墨望宁辞了别,便离开鸣亭。
  刚行没几步,碰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然而不及戚暮山躲避,那人察觉身后动静,转身上前:“巧遇,侯爷。”
  “杨统领?”戚暮山看是杨雅衣,大致确认刚刚在鸣亭附近偷听的人便是她,稍显意外道,“你怎会在此?”
  “这句话该由末将问侯爷吧?”杨雅衣微微笑着,铜铁甲胄泛起夺目的银光。
  戚暮山料想杨雅衣应当全部听去了,于是坦然道:“二殿下有事相求,与我在此相见。”
  杨雅衣没继续追问是何事,略作思忖,说:“原来如此……不过,侯爷莫要嫌末将叨唠,殿下的驸马死期尚未满三年,今夜你与殿下在此相见,若是叫旁人见了,有损殿下的声誉。”
  驸马刚死没多久,让人传出墨望宁寡女孤男月夜私会的流言,确是会叫人嚼舌根。
  但墨望宁显然不在乎这些,没等出宫就在宴席上传信,根本不给戚暮山迂回的机会。
  戚暮山解释道:“杨统领误会了,我与殿下清清白白,未曾有逾矩。”
  杨雅衣闻言状似想起什么,静默片刻,扯了扯嘴角:“侯爷的为人,末将还是明白的。”
  戚暮山看那眼神,就知道误会好像更大了,但好在杨雅衣就此放过了他,而且并不打算交代自己为何不在永宁殿周边巡视,却来跟踪靖安侯与二殿下会面。
  戚暮山不愿多纠缠,赶紧道完别,准备回去,
  然而杨雅衣又叫住他:“侯爷,前天与你同行的那位穆少主,是琼华公主的兄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