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寡言的男人皮肤黝黑，盯着桌面，一言不发地点点头，九尾说：“这件事并不全部因为保卫处的疏忽，H7-690战斗力极高，不是一个容易被制服的样品。”
  “董事会并没有处罚保卫处的意思。”林熄说。
  “抱歉，数据库中有基础情感数据。”九尾解释道。
  “予以理解，”林熄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本次会议到此结束。”
  首席们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待众人散去后，王承麟进入会议室。
  “这是本月运营报告。”他将一张托盘与一沓纸质报告放在林熄面前：“运营官说，本月公司运营状况很好，没有出现意外。”
  顿了顿，他补了句：“哦，姜首席还说，运营的琐事是公司上下最多的，他都没时间来开会，每天累死累活为公司卖命，让我问问您，能不能给他加薪。”
  “把会议资料发给他，薪资我无权裁定，可以让他向董事会提议。”林熄翻阅着报告，头也不抬地说：“提案的名称就叫天方夜谭。”
  王承麟一字不落的把林熄的话反馈给腕带上聊天列表里备注为“苦命打工人”的用户，见林熄面露倦色，又说：“首席，要不休息一会儿，您的眼睛受得了吗？”
  林熄将托盘中的药剂注射进身体里：“不用。”
  “九尾首席说了，辐射严重损害了您的视神经，即使长期服用药物，如果不停止对虹膜的使用，也是不行的。”
  林熄说：“如果不使用虹膜，以我的视神经损坏程度，连电子报告都无法阅读。”
  王承麟犹豫道：“现在视神经修复技术很成熟的，要不......您就同意九尾首席提出的治疗方案？”
  “九尾的治疗方案需要动手术，术后恢复期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不仅不能使用虹膜，连眼睛都不能使用。”林熄淡声说。
  “那也不能让情况持续恶化......”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林熄合上报告，站起身。
  ***
  到达地下15层，运输舱门打开，贺硝抬步走出，发现面前是一排透明的半球体监禁室，像肥皂泡一样挨在一起，整齐地罗列在道路两边，眼球1号负责押送他，白色眼球悬浮在他面前，投射出一条前进路线。
  “请跟我来。”
  一路上，贺硝看见透明监禁室里关着不少样本，大部分是来自奥林匹克的俘虏，自从第一场资源争夺战爆发以来，监禁区就不断在“补货”，通道里灯光昏暗，一眼望不到尽头。
  与奥林匹克同样，不愿意为对家公司服务的雇佣兵都被监禁起来，也有身体残缺的半成机器人，他们本来或躺或坐，在看见眼球1号时，都愤怒的涌上来，透明舱隔绝了他们的声音，但从口型不难看出骂的极其难听。
  “为什么他们见了你这么激动？”
  眼球转动一圈，面对贺硝，依旧向前浮动：“我想是因为所有关押在a区的被监禁者，都是由我带入监禁室的，我是a区的监管者。”
  “你曾经也是活体人？”贺硝问。
  眼球1号回答他：“不是，我只是基于九尾首席的基础数据衍生出的初级产品。”
  贺硝没有再追问，到了最新开启的一间监禁室前，贺硝发现其同伴也在这里。
  “贺哥，你到哪儿去了？”叶彰一见到他，激动地上前：“他们说你在神州引发了骚乱，我们还以为你被处理了！”
  眼球1号悬停在监禁室前，因为贺硝的危险系数极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它将充当实时监控。
  “会见了一下他们的首席，过程还算顺利。”贺硝抱手坐下，空荡荡的监禁室里除了几个睡眠舱，什么也没有。
  “你的身上被打穿了。”睡眠舱里跳出个金发男，高鼻梁，络腮胡，体格健壮，神州话很蹩脚。
  “可能是他们首席对我的特别关怀吧。”贺硝耸耸肩，为了让珍贵的活体样本活下来，九尾给他注射了伤药，加之他自身的恢复能力极高，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温斯顿表示怀疑，又说：“只剩我们三个了。”
  贺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叶彰在他身边坐下来，说：“在你缺氧晕倒之后，我们按照计划，接近神州的悬浮舱并且被他们俘虏，但温斯顿进入神州悬浮舱之后，奥林匹克发射了一枚远程微导弹，神州悬浮舱被迫起飞，在温斯顿之后的队员都没能进入悬浮舱。”
  贺硝默然，他们都是自愿跟着贺硝离开奥林匹克的队员，美杜莎的山洞是H7共同的阴影。
  这时，外面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胸口挂着神州的工作证，叶彰看见他，睁大了眼睛：“那是......”
  第6章 相柳
  “林首席让我立即将这几个样本带去35楼。”
  研究员的腕带上显示出一份文件，眼球1号上下滚动眼珠，开始扫描文件，可就在三秒后，眼珠卡顿了两下，关机了。
  五秒之后，眼球重启，一只手抓住了它，眼球1号嗡嗡震动，企图逃离，并且试着向主机发送警报，却发现自己与主机的联络已经中断了。
  研究员转过身，露出白怀的脸。
  贺硝头一回在研究室见到其他人的时候，白怀已经醒了，当贺硝闯出实验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贺硝身上，白怀就趁机将身边的小研究员打晕了塞进传输舱，自己则拿了他的工作证与制服。
  “可以了，出来吧。”
  贺硝三人在一众被监禁者愕然的注视下，光明正大的走出监禁室，白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两件保安服和一件白大褂：“谁能有这么靠谱的哥们儿？黑掉一个小小终端，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贺硝丢掉满是血的外套，换上白大褂：“话别说太满，神州的监管机制很严格，就算这个小东西不汇报，保卫处也迟早发现。”
  “所以我们要尽快。”白怀把眼球1号塞给贺硝：“它是初级产品，拥有的权限只是普通研究员的等级，但出入各个门禁没有问题。”
  “找到小咪了吗？”贺硝问。
  白怀摇摇头：“我醒来的时间也不长，不过我从那个研究员身上复制了一份神州科技大厦地图。”
  腕带显示出一栋大厦，白怀两指将他们放大，定位在80层：“这一层是档案库，从人员名单到交易与各项研究档案，都在这里。”
  贺硝点点头：“你们去找小咪，我今天晚上去档案室，相柳与神州有过大笔交易，一定有他的身份信息。”
  这就是贺硝的目的，他要找一个被称为“相柳”的人。
  ***
  二十年前。
  普罗米修斯击碎了陨石，但灾难并没有结束，基地中的人们惊恐的看着陨石碎片急速坠落，如同一场来自外太空的大雨，地面四分五裂，火山中岩浆涌动，数不清的灰尘堆积在大气层中，遮天蔽日，不分昼夜。
  辐射席卷了基地，傍晚时分，一队幸存者在荒芜的土地上缓慢行进。
  “就快到了。”父亲安慰怀里的儿子。
  “我想妈妈。”贺硝说。
  他抱着父亲的脖子，再一次远眺身后的地平线，没有太阳，没有阳光，有的只是蜿蜒曲折的裂痕与废墟，苍凉又衰败，陨石的废墟下埋葬着他的母亲。
  “方舟237”号被陨石击中了，人类几十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高楼大厦脆弱的不堪一击，陨石碎片依旧在坠落，幸存者们只得逃离这里，前往基地郊区的防空洞。
  难民如同一条条缓慢蠕动的虫子，汇聚在防空洞门前。
  “看，儿子，我们有救了！”
  他的父亲遥指黑压压的前方，贺硝骑着父亲的脖子眺望，看见层层人潮最前方有一扇门，山海公司得意之作不是方舟也不是普罗米修斯，就是这个号称可以抵御一切外来伤害的防空洞。
  “山海公司，为您保驾护航，为人类保驾护航。”
  滚动条幕上字体闪烁，黑夜降临，泛着异样的红光。
  “爸爸，我好饿。”贺硝的肚子咕咕叫。
  “再等等，等到他们开门，防空洞准备了很多很多吃的。”父亲这样说。
  他们等了一夜，防空洞厚重的大门发出轰然声响，两个士兵推开了大门，人群在迷蒙的睡梦中醒来，争先恐后的涌向大门。
  紧接着是枪响，接连不断的枪响，难民们惊恐地看着防空洞内的处决者，这时一块陨石碎片带着火花冲向地面，人群哗然沸腾，不顾一切的冲向防空洞，汹涌的人群冲散了贺硝和父亲，他听见有人大叫他的名字，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数条交错重叠的腿，陨石逼近，热浪翻滚，发出隆隆的声响，与呐喊、哭泣声交杂在一起，枪声不断，回荡在废墟上空。
  难民一层一层的倒下，交叠在一起，贺硝被压倒了，无数死去的躯体像垃圾堆成了山，臭气熏天。
  他艰难地呼吸，意识弥留，陨石的隆隆声响已经消失，他想应该是陨石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