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深林人不知      更新:2025-09-23 10:58      字数:3828
  
  “没关系的,张姐姐,这怎么能怪您呢。”何长生连忙安慰道。
  两人一道走出营帐,打算去探望沈冰洁。路上,何长生向张亦琦解释:“王妈妈其实人挺好的,平日里对士兵们都关怀备至。只是自从她儿子战死之后,就性情大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儿子战死了?”张亦琦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同情。
  “嗯。”何长生神色有些黯淡,“她本是我的邻居,是个寡妇,又是军户。她丈夫早年战死沙场,她儿子是遗腹子。去年吐蕃进犯,她儿子也在那场战役中死了。后来,她就进了军营,当了厨娘。”
  听到这番话,张亦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开始后悔刚刚对王妈妈说话太重了。虽说王妈妈有时确实有些蛮不讲理、容不下人,可她毕竟是烈士的母亲,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那般顶撞她。
  两人来到沈冰洁的帐前,外面的士兵进去通报后,他们被允许进入。
  沈冰洁虽然已经苏醒,但身体依旧十分虚弱。何长生进去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候道:“沈姑娘。”
  张亦琦有样学样,也规规矩矩地行礼,说道:“沈将军。”
  这是沈冰洁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她为“沈将军”,不禁微微一愣,脱口问道:“你叫我什么?”
  “沈将军。”张亦琦又清晰地叫了一声。原来,早上洗漱时,她听到几个新兵闲聊,说能单独住帐篷的想必都是将军,所以才这么称呼。她猜得没错,沈冰洁确实是副将,只是军中多数男子不愿被一个女子压制,即便心里清楚她骁勇善战,有着不输给男子的魄力和能力,也还是不愿承认,依旧称呼她为“沈姑娘”。甚至有几个心思不正、喜欢背后嚼舌根的人,暗地里传言她是靠与萧翌的不正当关系才当上副将的。萧翌得知后大发雷霆,严厉惩治了那些人。从那以后,明面上没人再敢这么传了,可大家心里究竟怎么想,萧翌和沈冰洁都无从左右。沈冰洁唯有更加拼命,用实打实的军功来证明自己的地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瞧不起她的男子对她刮目相看。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称呼她为将军的,竟是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算不上绝美艳丽,却透着一股柔和温婉的气质,看着像是个娇柔温和的小娘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娘子,昨天给自己治疗时却果断狠辣,用火烫伤口,拿针线穿皮肉缝合伤口,这些在旁人看来触目惊心的事,一般姑娘怕是早就吓得晕过去了,可这位女军医却神色镇定,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张亦琦见沈冰洁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昨天就见识过这位沈将军的古怪脾气了。她上前一步,说道:“沈将军,我来看看您的伤口。”
  沈冰洁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她转过身去,张亦琦轻轻撸起她的衣服,掀开盖在伤口上的白布,查看一番后,还好,伤口干燥,没有感染迹象。她又换了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地为沈冰洁包扎好伤口。
  “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沈冰洁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急切。
  张亦琦耐心地回答:“沈将军,我知道您着急,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这次受伤失血过多,而且背部血运本就不太好,所以恢复需要些时日,您可得好好养着。”
  正说着,何长生和杜环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张亦琦问道:“这是按照之前的方子配的药吗?”
  “嗯,是的。”杜环回答,“是高先生开的方子。”
  张亦琦走到案前,看着高先生之前开的方子,她曾向高先生请教过,知道这是补气益血的方子。在张亦琦的医学知识体系里,想要伤口快速愈合,必须补充足够的营养。要是在现代病房,这种失血过多的病人得输血,没有输血条件的话,也要补充白蛋白。可如今,输血显然是不可能了,不过补充白蛋白倒可以想想办法。
  “长生,杜环。”张亦琦问道,“军里有鸡蛋和牛肉吗?”
  “有的,要是不够,我们也可以去城里买。”杜环回答。
  张亦琦接着吩咐:“好,你们每天都要给沈将军准备鸡蛋,最好做成蒸鸡蛋或者鸡蛋羹。另外,把牛肉放在锅里煮,一直煮到牛肉变成膏状,也让沈将军吃下去。”
  “为何要这样做呢?”何长生满脸疑惑,“这是什么奇特的方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张亦琦微微一笑,神秘地说:“这是治疗外伤的独特方子,现在你不就知道了嘛。”
  第10章 笛撼千嶂(一)
  从沈冰洁的营帐出来后,心系伤员的张亦琦没有片刻耽搁,转身又朝着医所的方向匆匆赶去,满心想着或许能在那儿帮上些忙。可刚一迈进医所的帐子,就被何源这个固执死板的人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张亦琦又气又恼,站在帐外,满心愤懑,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是好时,远远瞧见一位身着素袍、气质超凡脱俗、周身散发着仙风道骨的高先生朝着这边稳步走来。她料想高先生定是前来探视伤兵的,一瞬间,张亦琦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眼睛猛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快步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高先生!”
  高先生闻声脚步一顿,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张亦琦身上,疑惑地问道:“张姑娘,你缘何会在此处?”
  张亦琦见状,连忙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将自己成为军医的前因后果,从最初的种种机缘巧合到后来的种种波折,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向高先生详细道来。说到何源对自己的态度时,情绪愈发激动,言辞间不自觉地添油加醋,把何源如何轻视她、言语羞辱她,乃至最后蛮横地将她赶出医所的情形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得高先生时而皱眉,时而咋舌。
  高先生听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他温和地看着张亦琦,说道:“如此这般,那你便随我进去吧。”
  两人一同走进帐子,此时何源正满脸大汗,双手死死地抓着一个伤兵的断肢,试图为其正胫骨。那伤兵疼得脸色煞白,冷汗如雨下,嘴里发出阵阵凄惨的惨叫。可何源面对这棘手的状况,却显得毫无办法,只是一味地加大力气,使劲掰着伤兵的断肢,场面不忍直视。
  张亦琦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不忍,同时也满是疑惑。她暗自思忖,实在不知道何源这医术到底是师从何人,难怪他儿子都对他不信任,转而想要拜自己为师。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地说道:“你这样是没办法成功正骨的。并非这位伤兵不配合,而是需要先让肌肉松弛下来,待肌肉处于松弛状态后才好进行正骨操作,而且正骨之后还需要妥善固定才行。”
  何源此刻本就因正骨不顺而烦躁不已,又突然被张亦琦这个“小丫头”当众指出问题,顿时觉得颜面尽失,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蹿得更高了,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啊,快把她给我叉出去!”
  “你!”张亦琦被何源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气得满脸通红,毫不畏惧地回怼道,“你简直刚愎自用、冥顽不灵!没有足够的医术,就别在这儿折磨伤兵,草菅人命!”
  何源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丫头嘴巴竟如此厉害,竟敢当众这般嘲讽自己的医术。他恼羞成怒,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抬手就朝着张亦琦打去。然而,他低估了张亦琦。张亦琦这一年来做农活,力气着实不小,平日里也学了些防身的技巧。只见她眼疾手快,一个分措手,便轻松地将何源反手压制住了。就在这一瞬间,空气中甚至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张亦琦一边压制着何源,一边质问道:“你身为一个医者,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何源被制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却又挣脱不得。
  高先生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劝道:“张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听到高先生的话,张亦琦这才猛地松开了何源。何源一个踉跄,没站稳,向前扑倒在地,狼狈不堪,满脸涨得通红,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羞愤。
  “何军医,”高先生走上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该虚心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了。”
  “哼!”何源重重地冷哼一声,满心不甘又无可奈何,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医所 。
  “张姑娘,对于这位伤兵,你有何见解?”高先生转过身,目光温和地询问张亦琦。
  张亦琦微微思索片刻,说道:“先生,我记得在草药之中,有一味药,人服用之后,会浑身软瘫,如同醉酒般麻木沉醉。”那是她大三时,在图书馆偶然翻阅一本关于中药麻醉的书籍时了解到的,只是时间太过久远,许多细节都已模糊。
  “你说的可是曼陀罗?”高先生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