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
深林人不知 更新:2025-09-23 10:58 字数:3811
张亦琦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萧翌胸口,左右两边对称着细听。果不其然,左侧呼吸音明显微弱许多,她心中一沉,十有八九是血气胸导致肺部被压缩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胸腔里的血和气抽出来。
她直起身,出于爱伤意识,动作轻柔地帮萧翌把衣服重新穿好。随后,她神色凝重,向众人解释道:“以殿下现在的伤情,我需要尝试一种新的治疗方法。不过这种方法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试过,所以实在不能保证一定能医好殿下。”
“那你医好那个人了吗?”沈冰洁心急如焚,连珠炮似的问道,眼中满是焦虑与急切。
“医好了,他就在医所里。”张亦琦语气笃定,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
“那还等什么,赶紧治啊!”徐福也在一旁焦急地催促,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急切。
张亦琦深吸一口气,她深知责任重大,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将责任划分清楚:“同样的方法治疗相似的病情,效果却可能天差地别,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病情看似相似,实则不尽相同,所以治疗效果也会有所差异;其二,生死有命,阎王叫人三更死,从不留人到五更,能不能治好,有时候真得看命。”
“你!”沈冰洁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被张亦琦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忽然“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就要朝张亦琦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崔致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抬手用力将沈冰洁的剑挡了下去,他面色阴沉,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沈冰洁,请你出帐!”
张亦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叫苦,心想这个沈将军不会是个医闹吧。她深吸一口气,强镇定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她不慌不忙地从医药箱里取出之前用猪牛羊动脉精心制作的无菌引流管。这管子可是她经过反复泡酒和蒸汽灭菌处理的,除了芽孢难以完全杀灭,其他能做到的无菌措施,她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接着,她铺上无菌洞巾,动作娴熟地就着萧翌之前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管子送了进去。确定好管子长度后,她转头看向崔致远,语气诚恳地说道:“崔将军,需要你帮忙。”
“我能做什么?”崔致远毫不犹豫地问道,眼神里满是信任与支持。
张亦琦有条不紊地说道:“你把管子的这头含在嘴里,待我把中间夹闭管子的木夹打开,你就开始慢慢吸气,把广陵王体内的血和气吸出来,一定要慢一些,防止肺快速复张。”
“好。”崔致远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张亦琦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她自己才不会亲自去吸呢!
与崔致远配合默契,她缓缓松开木夹。崔致远按照她的指示,开始缓慢吸气。不一会儿,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管子缓缓流了出来。崔致远吸了好几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紧接着,张亦琦敏锐地观察到管子里液体的颜色又有了一些变化,她心中一紧,大概是萧翌的肺部在扩张,之前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她全神贯注,迅速找到了平衡点,立刻夹闭了木夹。
“崔将军,辛苦了,你快去漱口吧。”张亦琦感激地说道。
随后,张亦琦动作麻利地将萧翌的伤口重新包扎好。见萧翌现在的体位不利于恢复,她又赶忙叫来徐福,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翌半靠起来。
萧翌目光复杂地看了张亦琦一眼,此时她已经走到高先生身边,认真地商量用药的事项,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自己一眼。
“殿下,现下感觉怎样?”徐福满脸关切,急切地问道。
萧翌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松快多了。”确实,之前他左侧胸部又胀又闷,那种濒死感让他几乎窒息,现在他终于又能畅快地呼吸了。他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张亦琦,这个女子,医术奇特诡异,却有着惊人的疗效。之前就听高先生对她多有夸赞,如今自己亲身经历,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崔致远漱口回来,沈冰洁也匆匆冲进帐里。看到萧翌此刻已半靠在榻上,面色也有了些许血色,她立刻明白,这位张军医成功地救回了他。
张亦琦跟着高先生认真学完开方之后,又默默把方子抄写了一份,准备晚上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走到榻边,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问道:“殿下现在是否感觉好些了?”
萧翌紧紧盯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好。晚上还是要注意有没有胸闷的情况再次出现,另外最重要的是,关注尿量。”张亦琦面无表情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声音清晰而沉稳。
然而,这句“尿量”一出口,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把在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萧翌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心中纵使有万般怒火,此刻也发不出来,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心中暗自感慨,这个女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徐福也对张亦琦的话极为不满,他满脸涨得通红,不明白张亦琦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对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而且还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他强压着怒火,质问道:“张姑娘,你这是何意?”
张亦琦顿时满脸黑线,心中无语至极,不是说齐朝风气开放吗?怎么一个“尿”字就把他们羞成这个样子。
她决定以科学的态度,好好给众人科普一下:“是这样,我们人体的血是有限的,殿下失血过多,剩下的血液就要优先保证我们身体最重要的脏器的血液供应,比如心脏和大脑,所以你看殿下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清醒的。那么剩下的脏器,血供就会不足,尤其是肾,肾是需要非常多血液的器官。之所以要关注尿量,就是关注肾的血液灌注,尿不多,说明肾的血液灌注不足,那肾就有可能会坏掉。广陵王殿下不知道是否已经娶妻生子,但殿下年纪轻轻就把肾弄坏了,不太好吧。”
张亦琦一番连珠炮似的科普,直把在场所有人听得瞠目结舌,脸色由红转青,恰似被霜打的茄子。萧翌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终是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出去!”那声音低沉压抑,裹挟着难以言喻的羞恼与愠怒。
“是!”张亦琦如获大赦,任务既已完成,也不想多做停留,忙背上药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不可!”崔致远见状,急忙快步跟出帐外,高声喊道,“张姑娘留步!”
张亦琦脚步一顿,满脸疑惑地转过身,问道:“崔将军,还有事?”
崔致远神色诚恳,先是对着张亦琦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以表感激之情,随后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张亦琦抬眸,眼中满是探究。
崔致远目光恳切,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恳请张姑娘晚上留宿于殿下帐中。万一殿下伤情反复,姑娘来回奔波,恐耽误病情。”
张亦琦一听,心里暗自叫苦,这不就是要她值班嘛!上辈子,她最头疼、最讨厌的就是值班了!
“可是,你也看见了,我刚刚是被他赶出来的。”张亦琦苦笑着,指了指身后的营帐,无奈地说道。
崔致远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语气带着几分劝慰:“我知道姑娘的本意是想解释殿下的病情。姑娘虽未出阁,但身为医者,许多事情虽于常人而言难以启齿,可于姑娘而言,皆是医中道理。是我们心思狭隘,不如姑娘这般清澈豁达,才做出如此失态的反应,实在是不应该,还请姑娘不要计较。”
张亦琦听着崔致远这番通情达理的话,心里暖烘烘的,感动极了。来到这个时代后,崔致远是她遇到的最讲道理的人,没有之一。她眼眶微微泛红,重重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了,崔将军。”
“多谢。”崔致远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
张亦琦跟着崔致远再次回到帐中,此时徐福正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喂萧翌喝药。张亦琦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沈冰洁,她神色关切,几次欲对萧翌伸出手,却又犹豫着放了下去,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关切。萧翌抬眸,看了一眼去而复返的张亦琦,双唇紧闭,并未言语。
崔致远快步走到榻边,恭敬地解释道:“殿下,今晚张姑娘留在帐中值守。有她在,才能保殿下安全。”
萧翌右手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掉剩余的药水,神色淡漠,语气淡淡地说道:“本王无事。她不必留在这里。”
“殿下,不可。”崔致远语气坚定,再次劝道,“还有管子尚在殿下体内,只有她在,才能叫人放心。”
萧翌低头看了一眼留在自己左侧伤口处的管子,沉默片刻,终是妥协:“罢了,就按你说的吧。”
终于得到了萧翌的首肯,崔致远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转头吩咐道:“徐福,你叫人在帐中架一张床,好让张姑娘晚上休息用,这几日我们轮番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