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作者:深林人不知      更新:2025-09-23 10:59      字数:3826
  
  “好啊。”张亦琦立刻点头,连日闷在车厢里,骨头都僵硬了,正想舒展舒展。
  可萧翌刚要起身,她忽然攥住了他的衣袖。何婵娟临行前的叮嘱猛地撞进脑海——张亦琦月信一向很准,可这次迟了足有半月,算上在漠北军营那几夜,师娘把着她的手腕诊脉时,眉梢带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脉象尚浅,但十有八九是有了。这一路万不能累着,回府后……你们小夫妻也得悠着些。”
  “怎么了?”萧翌见她忽然蹙眉,指尖还微微发颤,便又坐了回来。
  “还是算了,你自己去吧。”张亦琦垂下眼睫,盯着衣襟上绣的缠枝纹。
  萧翌立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哪里不舒服?”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慌,马车轻微晃动着,他身上的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忽然没了隐瞒的力气。
  “不是不舒服……”她咬了咬唇,声音细若蚊蚋,“师娘说,我或许是有了身孕。”
  萧翌的手猛地顿住。张亦琦抬头时,正撞见他瞳孔骤缩,平日里沉静的眼底像是落了星子,亮得惊人,却又带着几分茫然的怔忡。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傻了?不说话是吓着了?”
  “是哪次?”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发紧。
  张亦琦的脸“腾”地红透了,嗔怪地把他的手拍开:“我怎么知道!”帐内那几夜烛火摇曳,他总说“再来一次”,如今想来竟都成了模糊又发烫的记忆。
  萧翌忽然低笑起来,眼底的茫然早被狂喜取代,连眼角都染上细碎的笑意:“要不要再请师娘看看?”
  “师娘说太早了脉不稳,让我仔细些便是。”话没说完,她忽然被拦腰抱起,稳稳落在他膝头。马车的软垫本就厚实,可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过来,竟比锦缎更让人安心。
  “你做什么!”张亦琦慌忙去推他,却被他箍得更紧,“被其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他们不敢掀帘的。”萧翌把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小满,我们要有孩子了。”马车碾过石子轻轻颠簸,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护着她,掌心贴着她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护住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窗外的桃花瓣又飘进来几片,落在他墨色的衣襟上,像极了此刻悄然绽放的温柔。
  晋安巍峨的城楼终于清晰地矗立在天地相接处。
  春日的暖阳洒在斑驳厚重的城墙上,反射出古朴而威严的光芒。城门之外,旌旗招展,銮驾仪仗森严排列。身着明黄龙袍的文景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肃立于城门前宽阔的广场之上,静候着凯旋之师的归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热烈的期盼。
  当那条由玄甲洪流组成的“黑色巨龙”出现在官道尽头时,整个晋安城仿佛都沸腾了。震天的欢呼声从城墙之上、道路两旁如潮水般涌起,直冲云霄。
  “大齐万胜!”
  “广陵王千岁!”
  萧翌勒住战马,位于全军最前。他翻身下马,动作沉稳利落。身后,张亦琦、高先生、何婵娟也下了马车。崔致远也稳步上前。所有将领与核心人员,紧随萧翌身后,朝着御驾方向,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臣弟,奉旨北征,幸不辱命!”萧翌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回荡在晋安城上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数万将士齐声山呼,声浪如雷,震得脚下大地都在微微发颤。
  文景帝脸上露出欣慰而自豪的笑容,他快步上前,亲手扶起萧翌:“承佑,辛苦了!众将士平身!此战扬我国威,平定北疆大患,尔等皆是我大齐的柱石功臣!”
  皇帝的目光扫过萧翌身后众人,在面色仍显苍白的崔致远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最终落在张亦琦身上,赞许地点了点头。隆重的凯旋仪式在万民瞩目下进行,荣耀归于每一位浴血奋战的将士。
  庆功宴上,论功行赏。
  萧翌战功彪炳,加封食邑万户,赏赐无数,其功勋已臻极致。崔致远舍身救主,勇冠三军,晋封为镇北侯,领兵部侍郎衔,实权在握,显赫一时。
  文景帝本有意加封张亦琦为一品诰命夫人,但一向不喜欢这些名头的张亦琦拒绝了嘉奖,
  “张亦琦谢陛下隆恩!然,此身医术,承自高先生衣钵。此次漠北之行,高先生坐镇,殚精竭虑;师娘何婵娟,军医何长生,以及长宁公主不辞辛劳,救治伤兵,昼夜不息。个人之功实乃是众人上下同心之果。”
  此言一出,殿内微有哗然。婉拒一品诰命,实属罕见。
  文景帝微微挑眉,看向肃立一旁的高先生和略显紧张的何婵娟,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哦?王妃高义,不居功自傲。好!既如此,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威严而洪亮:“何氏医馆,悬壶济世,妙手仁心,于国有大功!特赐御笔金匾——‘天下第一医馆’!匾额题字:‘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并赏赐黄金千两,以彰其德!”
  封赏继续进行,气氛热烈。就在接近尾声时,刚刚受封镇北侯、兵部侍郎的崔致远,再次出列,走到大殿中央,撩袍端带,以最庄重的姿态双膝跪地。
  “臣,崔致远,斗胆叩请陛下天恩!”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大殿中。
  文景帝目光如炬:“崔爱卿,平身说话。你已封侯拜将,还有何请求?”
  崔致远并未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朗声道:“臣,不敢起身。臣之所请,非为功名利禄。臣……恳请陛下,将长宁公主殿下,下嫁于臣!”
  “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崔致远身上,又齐刷刷地转向皇帝御座侧方的长宁公主!
  长宁整个人都懵了。她正为张亦琦婉拒诰命、医馆获封而心潮澎湃,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大殿中央那个挺拔而跪的身影。
  文景帝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那个呆若木鸡的妹妹:“长宁?”
  长宁被文景帝点名,浑身一激灵,这才找回一点神智,她慌乱地看向崔致远,她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她曾经爱而不得的男人,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求娶她。
  崔致远抬起头,目光穿过殿中众人,精准地、深深地锁定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姑娘。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和怀疑,也看到了那一丝潜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他心中无奈又柔软,知道不彻底剖白,这傻公主是转不过弯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长宁耳中,也回荡在大殿之上:
  “求陛下恩准,臣崔致远在此,以性命、以荣辱、以余生起誓:此生此世,唯愿求娶长宁公主为妻,免她忧惧,纵万死亦不悔!恳请陛下成全!”
  崔致远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压抑已久的情感和不容置疑的决心。说到最后,他再次深深叩首。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而坦荡的表白震撼了。文景帝心理感慨万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张亦琦悄悄握了握萧翌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长宁公主已经完全呆住了。巨大的惊喜、难以置信、以及迟来的羞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捂着脸的手指滑落。她看着大殿中央那个为她而跪的男人,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低垂却坚定的头颅,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暖流填满,之前的委屈、茫然瞬间烟消云散。
  皇帝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定格在崔致远和长宁身上,威严而洪亮地宣布:
  “崔致远一片赤诚,长宁亦是…嗯,情有所钟。朕,准了!待钦天监择定吉日,为镇北侯崔致远与长宁公主,举行大婚!”
  “谢陛下隆恩。”崔致远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如释重负。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再次看向长宁,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终于尘埃落定的笃定。
  庆功宴的喧嚣渐渐退去,宫道两侧的宫灯还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橘色的光晕透过绢纱漫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宁攥着袖角站在廊下,望着那个正欲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裙摆扫过石阶,带起一阵极轻的声响。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拦住崔致远了。只是从前多半是带着少女的爱慕与顽劣,从未想过有一天拦住他是为了问他为什么要娶她,此刻指尖却微微发颤,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不稳。宴上他举杯向陛下请婚时,烛火映在他眼底,那些郑重的话语像是浸了蜜的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动人,却又让她不敢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