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邬翊应一声。
他无法干涉叶浔的选择,更何况现在尚未走到这一步,具体的情况要等接下来的检查。
“你要好好对他了。”邬翊说,“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江序舟本就如同瓷器,磕不得,碰不得,这场车祸后,变成了碎掉又重新补好的瓷器,容不得半点伤害,更加需要身旁的人耐心呵护。
叶浔点了点头,他自然会这么做。
他现在巴不得给江序舟直接缩小揣进胸口的口袋,好好看管
程昭林看一眼手表,见时间不早,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走吧,我送你们回家,然后我回来医院陪阿姨。”
年轻人火力旺,休息半小时等同于休息一晚上,他的精气神好得仿佛能再去跑个1000米,再完成几个代码。
邬翊和叶浔看一眼他的脸色,纷纷觉得自己确实要休息,就都没有拒绝。
程昭林先送邬翊回家,约定好明天换班的时间,才自然地开去老小区。
“不回那边,回临海府。”从上车开始就在闭目养神的叶浔,忽然睁开眼睛,打开手机里的导航,翻出收藏夹最底下落了灰的地址,投进中控屏幕上。
“不是回家吗?”程昭林打灯掉头。
叶浔再次合上眼睛,声音极小却也极为清晰:“那里,也是我的家。”
不光是他的家,也是江序舟的家——
更是他们的家。
第65章
程昭林第一次来临海府,他扶着叶浔进了屋,好奇地望了一圈:“哥,这可比你那套老破小好多了。”
“你是怎么忍住不住这么好的房子,跑去租个连楼道灯都没人修的老破小?”
叶浔抬手按着太阳穴:“……滚蛋。”
“好嘞。”程昭林答应极快,把手里的钥匙一放,“车钥匙挂门口了。”
“不用,你开走吧。”
“好嘞。”程昭林麻溜转身,拿了车钥匙离开。
空荡的别墅里,只留下叶浔一个人。
他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心里却还是觉得空,仿佛少了什么东西,精气神和血液都一股股往外淌。
“江序舟,”叶浔轻轻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他知道,不会有人回应的。
他倒进单人沙发里,仰着头,深呼吸几次,用力之深,就仿佛想要重新闻到那人留在这里面的味道一样。
与回应相同,空气里只有土腥味和海水的腥咸味。
他缩进沙发里,想用一些东西填埋心脏,顺带……
填满胃。
叶浔差不多一天没吃饭了,就算心里不想吃,正常的生理需求也需要他补充能量。
他撑起身体,走去厨房——
那几天里,江序舟最长待的地方。
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灶台没有半点油渍,锅碗瓢盆整齐摆放,油盐酱醋都被收进柜子里。
叶浔转悠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只好打开冰箱。
瞬间,他瞪大了眼睛——冷藏里除了日常吃的菜以外,还装满了他喜欢喝的饮料,冷冻有满满一抽屉的冰淇淋。
这明显是做好了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准备。
叶浔后知后觉发现,那段被绑架的时光里,江序舟没有请做饭的阿姨,也没有保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并且就连公司都没怎么过问。
江序舟……什么意思?
他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是好好的,强制地陪伴自己渡过这段时间,留下个好印象再消失不见吗?
叶浔手足无措地站着,冰箱低于环境几度的风吹拂过裸//露的手臂,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最后一点吃饭的想法都消失殆尽了,他跑进书房,试图想找到一些东西,能够否认自己最开始冒出的想法。
他依旧固执地相信江序舟不是想离开。
江序舟肯定舍不得离开。
书房一片狼藉。
干涸的血迹、零散分布的花瓶碎片、细碎的土壤,每一处都在告诉叶浔——
之前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实。
他蹲下//身,痛苦地抱住脑袋,江序舟两次受伤的场景交叉出现,最后都停留在那双乌黑的瞳孔。
渐渐的,瞳孔里的光散去,化成一层薄雾。
最后,不堪重负的眼皮垂下,遮盖住那片黑。
叶浔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想,再陷进去了。
然而他控制不住。
他扶着柜门起身,沉默地打扫完书房。
再然后,疯狂地拉开抽屉,寻找江序舟可能会留下来的东西。
信也好,礼物也罢,只要是江序舟留下来的,全都能安抚他此刻烦躁且临近崩溃的心情。
他不相信江序舟会不留东西给他。
不相信江序舟就舍得这么孤身离开。
果然,如他所料,在拉开的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看见了那张涂涂改改好几次的信纸。
总共两行,叶浔一眼就能扫完,却又耐着性子从头一个字一个字读。
第一行:小浔,遗产已经公证,律师会来联系你。
什么遗产?
江序舟你为什么要立遗嘱?
你……真的打算离开?
想要否认的想法被证实,叶浔抖了一下,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第二行:之前所有的事情,对不起。
刹那间,自己被推出去那刻,耳旁出现的话有了解释。
江序舟的道歉,是因为私自给叶温茂转院,是因为囚禁了叶浔。
那最后一句道歉呢?
是不是因为意外在叶浔面前离开,给爱的人留下心里阴影。
可是,江序舟你知道吗?
这两句道歉都不是叶浔想要的。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你在,你安然无恙地活着。
这样就足够了。
信纸上的字越来越模糊,叶浔不敢眨眼,生怕泪水会滴落上去,晕染本就不多的字。
他半仰起头,跪坐在地上。
这段时间的叶浔,如同一个迷失回家方向的孩子,不争气的眼泪总会悄无声息地落下,他不喜欢这样无助的自己,也不喜欢这样流泪脆弱的自己。
可是,他没有办法。
如果连流泪的权利也一并失去,也许他就再没有站起来面对江序舟的勇气了。
片刻后,他止住眼泪,小心翼翼地收好信纸,关好抽屉,恢复书房原本的模样,关门前又留恋地回头扫了一眼,就仿佛四年前的某一个傍晚,他成功拉江序舟出去散步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的叶浔是满怀期待,而现在的叶浔却失去了期待,余留下的是毫无止境的害怕。
叶浔回到主卫洗了个澡,用了和江序舟相同的洗发水,沐浴露,丢下来衣服顺手放进洗衣机,用了相同的洗衣液。
什么都用相同的,是否就能意味着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镜子上蒙着薄薄一层淡白色的水蒸气,遮挡住叶浔的眼睛,他随手一摸,从下巴到额角留下一道痕迹。
他只看得清这一块。
洗完澡后,湿哒哒的头发垂了下来,血丝如同藤蔓蔓延包裹住眼球,红得吓人,嘴唇周围冒出青色的胡茬,凑近些还能瞧见鬓角有几根白头发。
短短两天,叶浔过得也不好。
他嗤笑一声,低头摇了摇,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把脸,待到水蒸气再次攀上镜子,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拉开柜子,打算用江序舟的剃须刀。
柜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洗护用品,而是许许多多整齐分布的白色小瓶子。
叶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咯噔”一下,他拿起那一个小小的药瓶,咯嘣打开,瓶底余下几粒白色的圆形的药片,手一晃,药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似雨滴落在草地。
那晚的雨水淅淅沥沥下,身旁的人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声轻叹再次浮现耳旁。
他短暂地愣了神,没有再次落泪,而是沉默地收拾好药瓶和自己,打开江序舟的衣柜,选了一套睡衣换上。
衣柜的衣服不多,两套睡衣,两件衬衣,两条裤子,少得可怜。
叶浔揉了揉眼睛,他听邬翊说过,自己离开以后,江序舟一直住在办公室里的休息间,每天两眼一睁便是工作,否则就是去应酬,偶尔谈惠来了,他才会去山河府住几晚,等到谈惠走了,他又回到那个小小的休息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取了一件衬衣,抱进怀里,躺在床铺的左边。
鼻尖环绕浅浅的水生香味,衣服沾染他的温度,恍惚间确实犹如缩进那人怀里,听见他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多日的疲惫在幻想中,一寸寸缓解,叶浔坠入梦乡。
*
临近清早,墨城市下了一场小雨,细细的雨丝斜斜落下,融入风中,散入空气里。
微凉的风吹进屋内,叶浔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裹紧被子,抓住衣角的手指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