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想你在笑什么。”
叶浔刚好靠在病床边,刚好这个位置正对江序舟的手,又刚好陪护床矮了半截,只需要江序舟微微抬手就能搭在爱人头上。
再高点,江序舟的力气就不足以支撑了。
“什么时候剪的头发?”他问。
叶浔的头发发质偏硬的,再加上刚剪完不久,摸起来还有点扎手。
仿佛一只听话的小刺猬。
“见你的前一天剪的。”叶浔边说,边打算摸一把自己的头发,手却在碰到那只冰凉的手后停住了,犹豫两秒后,再覆盖上去。
明明昨天才亲过爱人的耳垂,明明晚上才拉过爱人的手,明明凌晨才碰过爱人的额头,怎么还是感觉,他们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与对方亲密接触过了呢?
江序舟的手没有以往的冰冷,反而变得干燥温热,手背上的留置针换到了臂弯处。
他们可以放心地拉手了。
“头发长了,有点不舒服。”叶浔回过身,轻轻抓着江序舟的手,拢进怀里,仰头注视着爱人的眼睛。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他没有说出口。
人们常说剪头发是从头开始。
叶浔也觉得,所以他去剪了头发。
他要从头开始,认真对待处理自己的感情,好好地爱江序舟。
爱一辈子。
“你头发也长了。”叶浔单手握住江序舟的手,另一只手不安分地伸上前去碰爱人的头发,“上次转出来都没有给你剪……”
上次出来都不到两周,就又进去了。
很多想要做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做,甚至提起的心堪堪放平,两人就又经历一次。
这次,江序舟的胸口再次被按压,尚未康复的肋骨又断了,叶浔的心也再次被提了起来。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晃晃脑袋,捧起爱人的手抵在唇前:“都过去了,过去了,不重要了。”
“以后你好好的就行。”
“一直在就行。”
江序舟的手指动了动,仿佛是想抓住爱人喷//出的热气般,他笑了笑:“你也好好的。”
叶浔睁开眼睛,眨了眨,碰到江序舟头发的手比成剪刀的手势,坏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剪下头发?”
他没有给江序舟反应的机会:“我帮你剪。”
“……不如,请个理发师吧。”江序舟拒绝道。
如果叶浔剪过头发,哪怕是剪过他自己的头发,再提出这个请求,江序舟都可能不会拒绝。
可是——
他没有。
说到底,江序舟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我就帮你修个刘海,不然太挡眼睛了。”叶浔说,“会很难受的。”
江序舟挡不住那双浅色眼睛里的渴望,无奈地同意了。
其实,一个头发而已,剪毁也没关系,反正最近不见人,也不用出面处理什么事情。
就算需要的话,可以找一个造型师临时补救一下。
主要是,叶浔开心就好。
江序舟以为叶浔只会用普通剪刀随便修理一下就行,却没想到他居然买了一整套剪头发的工具。
“……用得上这么多吗?”他扯出个笑容。
叶浔对着说明书一个个研究,又选了好几个发型给江序舟参考,问他喜欢哪一个。
“你看着来,我听理发师的。”江序舟扫了眼那些发型,感觉都挺不容易的。
最后,叶浔选了个与之前一样的发型。
“你别紧张,我看视频学了好久。”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江序舟不紧张,反而有点好奇。
他任凭叶浔做好前期准备,拿起剪刀对着视频比划半天,才走过来:“我剪了。”
“剪吧。”江序舟闭上眼睛。
至于结果这么样……
江序舟感觉应该是不太好的。
因为他一睁眼就看见邬翊和程昭林,两人对此场景应该都没有反应过来。
“……哥,你……”程昭林嘴角抽了一下,似乎是打算扯出个笑容,但是很明显,他失败了。
叶浔退后两步,剪刀在空中合上打开:“很丑吗?”
程昭林没有正面回复:“江总的脸比较能抗……抗得住你这么遭。”
他戳了一下旁边仍然呆住的邬翊。
邬翊放下手中的袋子,露出个和程昭林刚才一模一样的表情,语气尤其真诚:“特别不好看。”
“有吗?”叶浔打量一眼发型,又打量一眼手机图片,“我按照步骤剪的。”
“一步都没有错啊。”
“感觉没什么区别。”
他又后退两步,仔细打量。
“你是现在是成就感,远远大于审美了。”邬翊捡出几个水果,走进卫生间洗干净,顺便拎出一面小镜子,走到江序舟面前,“序舟,你要不要看看?”
“不过……你得先做个心理准备?”
江序舟只感觉自己面前刘海短了,至于发型什么样,他感受不出来。
好友说难看,他心底也毫无波澜,只是当邬翊问出,要不要做心理准备时,他第一反应就是——
可能真的有点不太好看。
多不好看,江序舟不知道,毕竟,自己没见过。
“我看看吧。”他伸出没有留置针的手,想要接过镜子。
邬翊从身后拿出镜子。
镜子微微向上,江序舟只能看清发型和自己的眼睛,鼻子以下全都看不见。
江序舟明白,邬翊大概是怕他被自己的脸色吓到。
他伸手扶正镜子,邬翊不敢使劲,只能任凭镜子扶正。
刘海其实没有特别难看,只不过有点像狗啃,好在叶浔没有下手太狠,还有补救的余地。
就是……他的脸色。
真的特别难看。
江序舟看着镜子里的人,由熟悉的瞳孔,看到伸//进鼻子里的土黄//色的管子,最后落在嘴唇。
好在氧气不足导致的青紫已经褪//去,余下的是苍白。
白得根本不像活人。
他移开目光。
与发型相比,更难看的应该是自己的脸。
狼狈到不堪入目,无法直视。
真的……特别难看。
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平静如水的目光述说内心的嫌弃。
“……江序舟。”叶浔感觉不对,立马上前收走邬翊手里的镜子,顺势坐在床沿,轻轻环住江序舟,单手将爱人的脑袋按进自己颈窝,另一只手摸他的后脑勺,“没事,没事。”
“我一会儿再补救一下。”
“……我没事。”江序舟闷闷地说,可是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抬头,只是静静感受着叶浔的体温,享受着爱意。
叶浔抱得艰难,手臂架着不敢松懈,怕碰到江序舟身上的一堆仪器,或者不小心伤到这个仿佛瓷器般的人。
他偏过头,嘴唇贴近怀里人的耳朵,没忍住咬了咬江序舟的耳垂,才低声开口:“……哥,你很好看的。”
“真的,很好看。”他又重复了一遍,“非常,特别,尤其的好看。”
方才爱人的神情真的伤到他了。
其实,江序舟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叶浔也只是看见他的睫毛落了下来,却莫名感觉窗外的秋风跟着吹了进来,浑身颤//抖一瞬,心脏钝痛不已,呼吸变缓,脑子里只余下一句——
江序舟需要他。
他的爱人需要他。
当叶浔抱住病床上的人时,他发现江序舟可能需要自己,而自己也需要爱人。
“好看的,真的很好看,我说的……不止是头发。”叶浔见爱人不说话,继续说道。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只是短短的一下,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江序舟现在肯定是觉得自己狼狈,痛恨自己的身体。
叶浔自己的眼睛都开始发酸。
痛感是怎么从心脏传递至眼睛的。
“不难看,也不狼狈的。”他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抖动,“一点都不难看。”
“……哥,真的不难看,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爱的是你……”
叶浔抑制不住哽咽,眼泪破眶而出。
他的爱人遭受太多罪,太辛苦了,而自己始终一无所知。
“……小浔?”江序舟顿了一下,感受到脖子有点湿润,抱自己的人微微发//抖,“别哭。”
“我还没哭,你怎么就哭上了?”他挤出笑容问道。
其实,当叶浔抱上来那一刻,所有坏情绪全都融化成一滩水,流进爱人给予的爱意海洋中,融合,消失,再也不见。
渐渐的,他的脖子没有再进一步的湿润,只是怀里的人赖着不愿起身:“再抱一会儿。”
“好。”
江序舟不动了,仰起头,没有打留置针的手臂被困住,抬不起来,留了留置针的手臂又不好动。
他想摸叶浔,也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