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所有疑问不解都被按下了清除键,大脑恢复空白。
他张张嘴,说不出来话,整个人战栗起来,心脏疼得难受,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刺,胃也在不停地抽搐。
心慌,想吐……艰难维持的乐观心态,被短短四个字击碎。
他想不出来自己可以说什么。
说什么才能留住爱人?
才能挽回爱人活下去的希望?
说让他为了陪自己而活下来吗?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可是……他记得江序舟说过会陪自己的,总不能又失约吧。
叶浔盲目地否定自己道,爱人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他答应过自己不会再食言的。
他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下江序舟:“……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说话时,他的手指不停地轻轻摸着那块鼓起的地方。
想摁下去消掉它,又怕江序舟疼。
纠结、害怕、不安同时在叶浔身体里横冲直撞。
“嗯?”江序舟没听清楚,回过头看向叶浔,“你说什么?”
大概因为叶浔自身恐惧的原因,他感觉爱人的这句话好似天空飘过的雾气,碰不到,摸不着,只有丝丝凉意温柔地拂过。
方才冒出的情绪并没有缓解,反而愈发浓烈。
“我说……”叶浔半仰起头,手碰了碰鼻尖,掩盖住湿润的眼眶,“你会陪我的……”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对吗?”
光照不全天花板,只有他们头顶一小片地方映着昏暗的光。
叶浔莫名感觉像极了他和江序舟。
他无力地想,自己可能永远都驱赶不走爱人身体里的绝望——
他的爱人爱他,却不爱自己了。
“是的,小浔。”江序舟应道,在感觉自己的声音不够有力后,他深吸口气,用了点力气又说了一遍。
叶浔一下没控制住,泪眼汪汪地看向江序舟,终于有勇气问出自己的疑问:“……那你为什么说这句话?”
“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以前?”
“……能不能……”
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有东西碎掉了。
碎得有些彻底。
江序舟感觉自己需要花点时间拼起来了。
“我们会回到从前的。”他手抽不出来,只能任凭叶浔摸着,“说这句话是因为我看见窗户外面的景色。”
“我太久没出去了。”
也是,他出了ICU又进了ICU,前几天才再次出来,确实是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也没有吹过秋风,听过热闹的人群。
叶浔泪水仍在一颗颗掉,好几滴掉到江序舟的手背,又滑落下来。
“是刚才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江序舟柔声询问,“可以告诉我吗?”
叶浔说不出口,这该怎么说出来?
说自己做梦,梦见爱人不在了,甚至连骨灰都没有,他抱着一袋纸钱都不知道去哪里烧,只好兜兜转转找个十字路口烧完,又在回去的路上碰见律师拿着遗产公证以及一封信,守在家门口,等他回来。
梦里的场景犹如电影,一点点细节都会无限放大。
他记得烧纸钱的时候,火苗撩得很高,灰白的烟灰朝自己飘来,他换了个方向,烟灰也换了个方向。
旁边走过个模糊的影子告诉他,这是逝者在和你做最后的告别。
他还记得走回临海府时,院子里的树叶晃动,秋千随风悠悠荡起。
至于那封信,叶浔在梦里没来得打开,想来无非都是让自己忘了这段刻苦铭心的恋爱。
梦太苦了,叶浔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他不打算告诉爱人,而是摇摇头:“……没,没有做什么梦。”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等你好了,我们就下去走走。”
他抽了张纸巾,坐的离江序舟更近一点。
“我帮你擦吧。”江序舟抬起手,轻轻拿过纸巾。
这正和叶浔的意思,他没有拒绝,反而主动凑过去,另一只手却没松开半点:“疼吗?”
“我说手背。”
江序舟把用完的纸巾团成一团,叶浔接过去丢了。
“不疼,之前住院也会这样。”
“过段时间就消了。”
“以前?什么时候?”叶浔的心脏抽了一下,余下一阵酸涩。
江序舟摇摇头。
他住院的次数很多,这些年拍过的CT,使用过的病历本,打入身体的液体都可以积攒成一座高高的小山,若是件件说出来,恐怕到后年都未必能够说完。
叶浔也不再过问,而是趁护士查房的时候多问了一嘴,得知手背肿是浅表性静脉炎,过段时间就能好后,才略微放下心来,坐回病床边,用温热的手掌覆着,希望肿块能借这点温度快点消下去,别再让他的爱人受罪了。
“哥……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他知道江序舟受不了这个称呼,所以故意这样叫道。
果然,江序舟抿着唇,笑容深了几分:“什么事?”
“以后能不能像爱我一样爱自己。”叶浔握起江序舟的手,嘴唇抵了上去,眼睛一寸不移地盯着爱人的眼睛,“或者,把放在我身上的爱,分一半放在自己身上。”
“我同样需要你。”
这句话在几个月前的傍晚,江序舟曾对叶浔说过——
“我需要你,小浔。”
而现在,叶浔又将这句话说给了江序舟。
他们都相互需要对方。
江序舟点了点头。
肯定的回应让叶浔心安了几分。
他就这样再一次相信了自己的爱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序舟,不知觉地微微加重了那个吻。
第88章
第二天早晨,江序舟醒来,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绑着透明塑料膜的手背上。
“……这是什么?”许久没进水的嗓子沙哑难受,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打磨过一番。
叶浔离得远,正坐在床尾不远处的沙发上,低头摆弄着几块布片,听见声音后抬起头,眉眼弯弯地看过来:“醒了?”
“是土豆片。”
“网上说,这样敷几天,就能消掉手背的硬块。”
昨天晚上他记着这事,迟迟睡不着,干脆抱着手机蹲在病床旁,从左右上下四个方面仔细观察着江序舟的手背,并且在网上进行各种搜索,找出了这个方法。
而后,在第一缕阳光撒入大地时,他给王叔发了短信,多次叮嘱后,抱着两个土豆,溜回了父母家——
父母家离医院近。
最主要的是医院没有菜刀。
又碰巧,他在客厅跟起夜的叶温茂碰了个照面。
叶温茂抱着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一遍自家多日未见的儿子,由衷感觉这个画面违和感太强了。
一个极少下厨的人,有一天竟然会抱着两颗土豆走进厨房。
奇妙。
非常的奇妙。
叶浔挠挠头,解释几句。
最后,在叶温茂的口头指导下,他成功切出来了几块土豆薄片,虽然代价是花费了一个半的土豆。
“没切好的就当给爸妈中午加顿菜了。”叶浔把带来的土豆片包好放进冰箱,又返回来坐到陪护椅上,小心地戳戳江序舟小臂,“你看看,我切得怎么样?”
浅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求夸”。
“挺好的。”江序舟笑着抬抬手,再仔细瞧瞧,“可以出师啦。”
叶浔对这句夸奖表示非常满意,于是从身后掏出个盒子,放进爱人的怀里——
是一台手机。
车祸过后,江序舟的手机留在汽车里,碎成稀烂,当时大家都忙着拉回他,没有人在乎手机的安危。
直到今天,叶浔才想起来,索性给他换了个与自己同型号的手机。
“数据电话号码我都转移好了。”叶浔点开桌面上的软件。
软件上有两个小图标重合一起。
是他们两个。
“嗯——以及这个软件,你以后也能看见我了。”
现在的叶浔与大学时候的叶浔重合。
江序舟一瞬间有点分不清了。
“不需要了,都结束了……”他话刚出口,就被爱人堵住。
“结束了也需要,怎么可能不需要呢?”叶浔急于回答,嘴瓢了几次才说出完整的话,“这是我们重新在一起的象征。”
“你爱我,就一定要知道我的行踪。”
其实,只是增加他安全感的一种方式。
昨天的谈话,依旧没有让叶浔放松警惕,他怕相同的事情会再次发生,他怕江序舟真的会随着自己的某一个梦一样离开,他怕……怕很多很多事情。
很多很多关于江序舟的事情。
其中,最怕的就是不告而别。
“江序舟……”叶浔垂下眼睛,“这个软件占不几个内存的。”
“不想安的话,也可以用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