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澄麟      更新:2025-09-26 08:53      字数:3322
  宁惟远垂下眼,不易察觉地揩了下眼角,指节破了皮,擦痕是肉粉色,一言不发的模样像个大孩子,看得裴祝安蹙眉,啧了声,拿出纸巾扔到他身上。
  “脏手摸什么眼睛,不知道多少细菌?”
  宁惟远羞赧笑笑,放下手,没舍得用手帕,而是折好放进口袋。对上裴祝安嫌弃目光,他终于想起刚才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儿。”
  裴祝安心底叹口气,折腾这么一大圈,才算到正题,他懒洋洋开口:“带你去见医生。”
  “我没问题。”
  宁惟远果然排斥,沉默着僵持片刻,他很勉强地问裴祝安:“你陪我去吗?”
  “不然呢,”alpha抱着手臂,像是无语,神情颇为无奈:“真以为我来这看戏的?”
  “我倒想隐身,可谁让我是监护人。”
  宁惟远怔了下,心底默默将三个字重复了几遍,他试图压下笑意,却是徒劳,最后终于妥协,唇角慢慢翘起。
  “你去我就去。”
  第14章 检查
  驶向医院途中,车内没人说话,气氛仿佛不自觉凝固,外界喧嚣被隔绝开来,思绪散成一团。
  裴祝安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耳朵却竖着,默默留意旁边的交谈声。
  方才把人领到车上的时候,汤特助被吓了一大跳。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裴祝安,有点难以置信,神情在震惊中夹带着心疼,无声质疑alpha怎么能对宁惟远动手。
  裴祝安不耐烦挥手,“和我没关系。”
  宁惟远赶紧主动解释,“和他没什么关系。”
  是这个意思,说出口却似乎变了味,裴祝安冷冷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事情解决了,现在又和我没关系了。”
  宁惟远耳垂红了,他声音很小,像撒娇。
  “刚才还说是我监护人。”
  车上有医药箱,汤特助帮beta处理伤口,不可避免提到刚才那场冲突,宁惟远三言两语带过,汤特助却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望向裴祝安。
  他的成长环境与这种事太遥远,想象都显得贫乏。
  “要不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汤特助心生同情,小声问宁惟远。
  旁边的alpha懒得睁眼,声音却已经传来,清晰,毫无倦意。
  “你以为我们现在往哪去?游乐园吗?”
  宁惟远对着汤特助笑笑,安慰他。
  “没事,对方伤得比我重多了。”他的口吻带着淡淡骄傲:“被揍惨了,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汤特助却欲言又止地望着beta,继而笑了。
  他似乎觉得宁惟远这种省略主语的自夸很可爱,没忍住逗他,戳穿beta的谎言。
  “你是指裴总替你出头了?”
  宁惟远顿时瘪嘴,一脸不服气,但还来得及解释,空气中蓦然横插一道低沉声线。
  “不是我。”
  汤特助脸上神情顿时变得尤为精彩,其实裴祝安也觉得诧异,唯一的区别是,他将情绪藏在心里。
  在现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事后再回顾,他才意识到这场冲突相当有悖常理。
  章洪练过体育,身上肌肉不算花架子,又是个年轻的alpha,硬要比较的话,宁惟远也就身高占优,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哪怕解释成紧急情况下飙升的肾上腺素,这个理由都显得牵强。
  身旁投来探究视线,宁惟远自顾垂下眼,抱紧手臂,几乎将防备写在脸上。
  但没什么用,目的地到了,裴祝安打开车门,扯着领子将人从后座上挖出来。
  “过来。”
  宁惟远不情不愿地下来,眼神埋怨,步伐却跟得紧,仿佛alpha手中牵着条无形的绳子。
  负责检查的医生上了年纪,是个女性beta,听完前因后果后神情云淡风轻,像是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你是他什么人?”她问裴祝安。
  “监护人。”
  宁惟远小臂支撑在桌面,卫衣袖子卷成个筒,遮住翘起的唇角。
  他无声望向裴祝安,眼底情绪摆明两人关系没那么简单。
  监护人,但是语义模糊,照顾人照顾成了临时标记,说不清是监护还是吃窝边草。
  “先去做检查。”
  护士走近,裴祝安却迟疑一下,指尖按住肩膀将宁惟远定在原地,他问医生:“有人陪同吗?”
  宁惟远笑了,慢慢将他的手从肩头拉下,捏了捏掌心,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检查的时间不长,裴祝安却等得焦躁,半天才重新在视野中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他主动站起来,远远望见宁惟远神色平静,心底松了口气。
  “结果怎么样?”
  裴祝安对这种棘手事没什么处理经验,但医生的表情却不难解读,办公桌后的女人面色不虞,半晌从报告单上抬起眼,视线落在宁惟远身上。
  “还在念书?”
  宁惟远点点头。
  她无声叹息,继而看向裴祝安,目光冷峻。
  “不久前给他做临时标记的人是你?”
  裴祝安简单解释了那晚的意外,虽然心底并不认同。
  他已经察觉自己那天的状态太过反常,事后记忆也很模糊,只记得宁惟远凭空添了把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而从医生责备的眼神看来,裴祝安似乎也的确做了个不怎么明智的选择。
  “他现在什么情况?”
  医生回答:“介于o与b之间,继续服用药物也许能完全分化成omega,当然,我不建议这么做。”
  “不能变回beta吗?”
  “你以为是函数题,改个字母那么简单?”
  医生耐心欠缺,又明显肝火过旺,说话夹枪带棍,毫不客气,裴祝安被数落得青筋直跳。
  医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又放缓声音,“要是没给他做临时标记,我倒能想想办法,现在的话——”
  她无奈摊手,后半句不言而喻。
  结果实在超乎预料,以致于裴祝安在原地怔了半晌。
  “我只是做了临时标记。”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述似乎很有歧义,不管怎么看都像试图推诿责任。
  宁惟远忽然开口,接上他的话:“清洗标记可以吗?”
  alpha没忍住看他一眼,目光深邃,神色复杂。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医生开口解释:“纪录片看过吧?自然动物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比如当幼崽被人类摸过时,它们通常就不再抚育了,理由很简单,孩子身上的气味发生了变化。”
  这种说法其实是个误解,但不得不承认,裴祝安被她的解释动摇了。
  “刚说过,他现在的状态正介于omega与beta之间,腺体尚未发育完全,无法代谢暂时标记留下的信息素。换言之,相当于你摸了只刚出生的幼崽,除非自己留下抚养,否则很难再有别人接手。”
  裴祝安默然片刻,高大的身形在椅子中陷得很深,从神情不难看出,这个消息超出了他的意料。
  “也有例外,但,”医生欲言又止,还是说了:“除非现在出现一个等级比你高的alpha,完全标记,或许能覆盖掉信息素。”
  她冲着裴祝安挑下眉,言下之意颇为明显。
  你舍得?
  裴祝安余光瞥见宁惟远已经侧过脸,正望着自己,像是等个发落。
  他说不出心底滋味,比起恼恨青年的自作主张,他更多是对自己的失望。
  失控的那晚双方都有责任,但裴祝安毕竟是年长方,懊悔中夹杂着一丝不忍,感情终于胜过理智,占了上风。
  他复又抬起眼,恰好同身旁的人对视。
  宁惟远还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小猫似的,不说话,睫毛乱颤,眼角濡湿。
  “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他问医生。
  “我遇到过患者不配合治疗的情况,身体底子又差,最后是勉强分化成了omega,但没有alpha的安抚,埋下太多隐患。体能下降,免疫力变低,甚至寿命也会受损,坦白说,手术只是他人生痛苦的开始。”
  护士敲门送来一张彩超图片,女人顿了下,将照片递到裴祝安面前。
  “看这里。”她用签字笔的末端在空白区域画了个无形的圈。
  宁惟远也凑过来,两人不约而同蹙眉,“这是什么?”
  “如果不干预,他的生殖腔将在这里进行发育,大概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
  医生说得简单,但对于裴祝安而言,今天的一切见闻,加起来也抵不上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力。
  形容太过直观,裴祝安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宁惟远却倏然伸出手,竟是依照医生的话在图片上比对了一下。
  这般刺激面前,脆弱的神经简直雪上加霜,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裴祝安连脊背都绷紧了。
  他一言不发地拽开宁惟远的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不动声色,神情冷淡而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