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秀琳被他这副表情惊到：“是不好吃吗？念念不哭，不好吃咱就吐出来，不哭不哭，啊。”
  泪眼朦胧的念念将饺子咽下去，睫毛冷静地掀了两下，回味地咂咂嘴，从心地说：“奶奶。要。”
  汪秀琳瞧他虽然委屈兮兮皱着脸，但还愿意吃，也就不多问，只一个接着一个地喂。
  盘子很快空了，五个小肉饺不消几分钟荡然无存。
  念念咽下最后一口，抬起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对手中的小白饺“深切忏悔”：
  对不起，念念是个坏孩子，吃掉了你的爸爸、爷爷、奶奶、哥哥、小姑。可是你的家人太好吃了，念念忍不住。
  没错，小不点照着自己的关系网，给盘子里的小肉饺对号入座了具体的亲戚名称，吃起来愧疚感更强。
  他这般冥想着跟小白饺交流了一阵，又被下楼的时南栖眼尖地看到，一把提到臂弯里：“念念是不是无聊了？要不要小姑带你玩儿呀？”
  念念扒着时南栖的小臂，快乐地转了转穿了蓝色袜子的脚踝。小姑香香的，他喜欢跟小姑一起玩。
  时南栖脸上荡开笑容：“走喽。”
  她记得二楼这两天收拾出来一间玩具房，整间屋里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可以让念念恣意打滚，并且除了两个矮墩墩的榻榻米外，没有放置凳子桌子这类拐角尖锐的家具，安全极了。
  时南栖推开玩具房的门，脱下拖鞋留在门外，和念念一样穿着袜子踩上毛绒绒的地毯。
  “念念乖乖的哦，小姑找几首歌。”
  时南栖忽然兴起，解锁手机，翻找歌单，找了几首节奏感比较鲜明的歌曲，提高音量，按下播放键。
  “啦、啦啦、啦啦啦啦……”时南栖起了调子，打着响指，引导念念跟她一同随着音乐节拍走。
  念念听到音乐的前几秒还处于待机模式，但因为歌曲的节奏过于鲜明，加之时南栖的引导性太强，他下意识扬起唇，露出两排小米牙，手脚跟随音乐摇晃起来，按耐不住呀呀哼哼：
  “呐、呐呐、呐呐呐呐……”
  时南栖眼底滑过一抹惊讶，默数念念的拍子。随着歌曲进度条过半，她面上的笑容逐渐放大，惊喜之意难掩。
  直至一曲终了，时南栖摁下暂停，念念才用手掰着两只仍有些蠢蠢欲动的小脚，堪堪止住自己摇头晃脑的感觉。
  他往前爬了爬，撒娇地拽住时南栖的手臂：“姑姑，念念要。”
  意思是还想继续听。
  时南栖喜上眉梢，她仰头对天花板吐了口气，尽量平缓心口弥漫上的那种即将发觉某种天赋的诡谲兴奋与颤栗，让自己在接下来保持足够的冷静与理智。
  “好，给我们小念念再放一首。”
  时南栖逗弄似的挑了挑念念的小下巴，亮屏翻曲。这回她考虑良多，大约一分钟才找到一首与上首相比难度上了一个台阶的歌曲，随后点击播放。
  她手上起拍子，引领着念念发挥乐感。
  ……
  一曲婉转结尾。时南栖罕见地有些结舌，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念念，喃喃道：“天啊……”
  手舞足蹈半天的念念小脸水红水红的，但他犹不过瘾，软声催促道：“姑姑，要。”
  “给你接着放，”时南栖二话不说应下来，食指绕了个圈，“让姑姑探探念念的底子。”
  这次她很大胆，选了首曲调多变、节拍被歌声压得几不可闻的歌。
  如果这样念念都能打对绝大部分拍子的话……时南栖的眼里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她家念念未来在音乐上的造诣注定只深不浅，远远胜于自己。
  *
  一楼茶几旁。
  “您要带念念去江家？”时归林一下没了胃口，将剥了一半皮的葡萄搁回水果盘。
  时建锋蹙眉瞟他一眼，用力抖了抖手中的报纸：“你甩什么脸色，我能害念念不成？况且，我跟老江是老友了，多个孙子还不能让他过目了？”
  “我知道。”
  时归林不情不愿地嘟囔：“那不是江家那孩子有……”他欲言又止，“精神病”三个字在嘴里打了个弯，到底是没说出口，换言道：“那孩子身体不好，我担心他跟念念玩不一块去，弄巧成拙。”
  “哼。”时建锋鼻腔一震，自然明晰自己儿子多半是担心念念受欺负。可这算什么道理，他老头子对念念的爱不比时归林少。
  “我眼皮子下能出什么事儿。见一面罢了，好歹是我结拜老友的孙子，我见到之后自有考量。”
  时归林不说话了。
  时建锋见状，两指捏住眼镜框，取下眼镜，声音低而沉：“我有预感，带念念去，错不了。”
  第24章 念念会走路了
  时归林垂下眼睫，重新剥起葡萄：“什么时候去？”
  “过半个月吧。”时建锋说。
  半个月。
  时归林琢磨着这时间还挺充裕，足够他教会念念在江家一受欺负就叫爷爷了。
  “哥！”
  一道呼喊伴随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自上而下穿袭而来。时归林转头，目光落到从扶梯上下来的时南栖。
  她似乎很激动，下台阶的步履交替出残影，攀着她肩膀的念念被重力惯性颠得脸颊肉轻颤，看起来整只崽都要被颠傻了。
  时归林看不过眼：“你慢点，急什么，念念被你晃得跟块布丁似的，会晕。”
  “哎呀，对不起，宝宝。”时归林话说晚了，时南栖已然下完楼，走到沙发跟前了。她补救般道歉，亲了亲念念的额头。
  “哥，你听我说！”时南栖一屁股坐在时归林旁边。小布丁念念坐在两人之间，被她用手臂圈着，“你不能做一个影响念念的前途的父亲。”
  时归林：“？”
  “我刚刚在楼上陪念念玩，给他放了几首歌听。”时南栖心潮澎湃，“你猜怎么着？”
  她压抑不住兴奋，不等对面两个男人回答，便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发现一咕噜说了出来：“念念的乐感简直太好了！在这个年龄段好得不可思议！”
  时归林和时建锋俱是一怔，两两相望后，时归林半惊半喜地问：“你确定？”
  时南栖喜不自胜，重重点头“嗯”了一声：“非常、非常、非常有天赋，万中无一，现在就可以试着启蒙了。”
  时建锋笑言：“我们时家转文运了，都要出第二个小艺术家了。启蒙老师的话我记得……”
  时南栖把话头抢过去：“启蒙老师我可以帮忙！我认识席珠老师，近期听说她有回国定居的打算，如若定居海市，我可以出面牵个头，让哥带念念去拜访一下。”
  席珠，享誉国际的著名钢琴家。除却惊艳才绝的天赋外，她早年与丈夫离婚、独育一子的感情生活同样广为人知，没在网络上做丝毫隐瞒。
  时建锋自是无不同意，他虽然在艺术圈也有些人脉，但到底不如时南栖对这个圈子知根知底。
  时归林也应允下来，对他而言，妹妹的亲口推荐比一万个比赛奖杯更要有保障。
  他喂给念念一颗剥好皮的葡萄，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自己沾满水果汁液的指腹，点点小布丁的眉心：“小音乐家念念哦。”
  “papa。”念念咯咯笑，两只小手勉强一起握住时归林戳他脑门的食指，活脱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宝宝。
  “先生，您要的垂丝茉莉送来了。”管家走过来，微微弯腰，立在时建锋身旁。
  “搬下来没有？”时建锋问，“移到我前阵子挑的花盆里去，我记得一共两盆是吧？”
  “是的。”
  “那就一盆搬到后花园温室里，一盆搬来客厅，搁那儿。”时建锋指了个地儿，是挂壁电视机正下方的檀木矮桌上。
  管家得了指示，转身出去吩咐。
  外面的运输人员动作麻利，转眼的功夫，大大一盆垂丝茉莉被送了进来。
  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服务到位，漂漂亮亮一盆垂丝茉莉被完美置在矮桌里侧，软韧的枝条如绽开的烟花一样垂落，缀满了将开未开的白色花苞，像一串串小灯笼。
  时建锋上前弯腰捻了捻叶片，夸了句挺好，便坐回了原位。
  念念从未见过这种花，他两节嫩生生的腿抻直，伸到了沙发外，小手抠住边缘的沙发垫。
  “诶，干什么去？”时归林瞥见他的动作，怕他掉下沙发，急忙将小不点往沙发内侧揽。
  “papa，念念看看。”他的手隔空抓了抓，时归林矮身顺着他伸手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那盆垂丝茉莉。
  元元不知何时也凑到了沙发底下，他像是知晓念念要下沙发，急不可耐地举起前爪挠了挠沙发垫，发出闷闷的摩擦声。
  念念瞅见了它奶油色的脑瓜顶，又跟时归林说：“元元，也看看呐。”
  一崽一狗亮着黑润的眼珠望着时归林。
  “好好好。”时归林抵抗不住，败下阵来，托着念念的背和屁股将他送到脚边的地毯上——地毯是方形的，跟那张矮桌与茶几接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