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是他的同学。曾经的。
  视线转了一圈，江度安没什么表情，目光兜兜转转，像归巢的雏燕，落回念念身上。
  穿着小学士服的念念像是感受到了视线，稍稍侧头，跟家长堆内的江度安遥遥对望。
  他没忍住，下意识朝江度安眯眼笑了笑。
  江度安潜意识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三年的时光，足以让迎合念念的情绪不知不觉成为他的本能。
  “小朋友要对着镜头笑哦！不然拍出来不好看啦！”摄影师弯腰盯着摄像机，“预备！三、二、一！茄子！”
  紧急调整好姿势的念念没有错过拍照的一刹那，正脸的笑容定格在摄像机显示屏上。
  “可以了。”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这张很完美，不需要重拍。
  整个班的小朋友和老师绷紧的姿势松懈些许。
  江度安静静等念念解散回来，却看到他逗留在队伍中和纪书禾、席子慕、秦老师他们分别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分别在即，讲些舍不得之类的撒娇话吧。
  又闲等了几分钟，秦老师起身对着整个班级讲话，江度安不知道他的讲话内容，只看到对面的小朋友们齐刷刷点头，随即，“逗留”的念念向他小跑过来。
  江度安很平静，平静到能看清数清念念学士帽旁的麦穗随着跑步姿势摇晃的次数与幅度。就这么看着望着，心里计算着，念念便来到了他跟前。
  下一秒，清亮中夹杂着气喘的童声响在耳侧，柔软的掌心覆盖到他的手背上。
  “度安哥哥，快来跟我们一起拍毕业照呀，你也是星星班的小朋友呐。”
  江度安微微愕然，浅淡的迷茫在他眼底划过，他不觉回握念念的手，慢慢眨了几下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念念“逗留”的原因。
  他漆黑的瞳仁流淌出细碎且无措的柔意。
  “我可以吗？”
  “当然啦。度安哥哥，你忘了你和念念一起上幼儿园了吗？我们一个班呀。”
  无法言说的情感蓦然喷涌而出，陌生，却令江度安心尖泛起酥麻。他缓了缓，吐出一小口气，轻轻点头：
  “好。我和你们一起拍照。我……我也是星星班的……一员。”
  “对呀对呀。”念念笑得皱了皱鼻尖，神情机灵调皮，“我们走。”
  江度安顺着他的力道垂眸走着。他如今身体发育的快，身型比念念大一圈，被念念乖乖拉着走，稍稍低垂着头，像一只温顺爱主的大型犬，温柔极了。
  不消一会儿，他还未从莫名的情绪中完全脱离，人却被念念拉进了星星班队伍中。
  “度安哥哥，你和念念，还有慕慕纪书禾站一起，可以吗？”问是这么问，念念表情写满了你一定要答应的期待，江度安看着他，很难拒绝。
  本来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当初说好了陪念念上幼儿园，他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做到，已是遗憾，所以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同念念站在一处，拍下一张珍贵的毕业照，留作纪念。
  于是，他主动迈了一步，插入念念和席子慕之间站好。
  念念见状笑得愈发灿烂，高高兴兴地凑到江度安身侧，脑袋一歪，小鸟依人一样，把脸蛋贴到江度安的肩膀处。
  依赖感满满。
  感受到肩膀一沉的江度安只往下瞥了一瞥，很快抬眸直视前方摄像机。
  “好啦！大家像刚才一样看这里，我们再来一张！”摄影师扶了扶鸭舌帽的帽檐，打了准备开始手势。
  “咔嚓——”
  摄像机的指示灯亮起耀眼的白，与此同时，江度安抑制不住的、秘密的欢愉坦然地曝于阳光之下。
  恰到好处的，一阵柔风拂面而过，他的嘴角再度牵起，在星星班毕业照上留下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140章 念念毕业
  “好了，拍完了。”摄影师结束工作，一改躬身的姿势，直起腰，玩笑地问，“没有什么漏掉的小朋友了吧？”
  秦老师撑着膝盖，回看背后整个星星班，笑言：“没了没了，我们班人到齐了。”
  “那这两版毕业照的底片都保留吧，到时候两张都洗出来发给你们班。”多一张照片的事儿，长英幼儿园这点需求还是能满足的。
  “行，麻烦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摄影师摇头，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我去下一个班了。”
  秦老师欣然点头，等人走后，转身对星星班全体道：“一会儿小礼堂里会举办毕业汇演，小朋友们都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对——”一群孩子拉长音。
  “好，”秦老师两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啪声，“毕业汇演不是小朋友们必须观看，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如果家里有急事，或者不想看的，可以选择不看。”
  “半小时后，想观看汇演的小朋友可以带着家长来这里集合，秦老师陪你们过去。好不好？”
  “好——”
  “嗯，大家自由活动吧。”秦老师解散了队伍。
  整齐排列的队伍霎时乱作一团，哄哄闹闹。神奇的是，那并不是无秩序的混乱，而是有组织、有目标、以念念他们四个人为中心展开的移动。
  众多星星班小朋友朝他们四个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念念，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我有点舍不得你怎么办，呜呜……”先声夺人的谭佳雯今天扎了个很是漂亮的辫子，可她眼下顾不得形象了，只想表达满腔的不舍之情。
  她和念念在幼儿园最后一年才建立起革命友谊，经常互送小零食小礼物，谁曾想这样幸福的日子居然过得如此快，今天俨然走到了尽头。
  念念也没忘记和她的点点滴滴，被她感染着也有点落寞：“……嗯，念念也舍不得你。”
  “还有我，念念。你之前教我的养花秘诀我都记住了。”另个孩子几乎声泪俱下，“你放心，在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一定把它养的又大又漂亮！呜呜呜呜呜……”
  “念念，我也有话说……”
  “我也有……”
  “念念……”
  星星班的小朋友谁也没离场，七嘴八舌，一个接一个的闪着泪眼，同念念诉说不舍。
  席子慕和纪书禾面面相觑，皆是心存侥幸：幸好他们早已说好以后上同一所学校，不会分离。
  江度安聆听他们对念念说的知心话，心下则无甚波澜。
  身处人潮的念念仿佛被名为伤心的情绪裹挟，听着大家的话语，圆眸像兔子一样被红色晕染，泪盈盈的。
  “呜，念念，念念……”他鼻头抽了抽，哽咽的吐不出字，求助性地看向身旁的江度安。
  “……别哭。”江度安目及他的泪眼，扇动的鸦睫一滞，抬手为他抚去泪水。
  看着念念可怜巴巴的脸蛋，哪怕是再心如止水的人也不免心生怜惜，温言软语关慰几分，可惜江度安情商处于盆地，安慰话术堪忧：“哭了一会儿拍照就不好看了。”
  虽直接，但有效。
  念念一噎，捂住嘴巴，强制咽下呜呜咽咽的哭腔。
  江度安的指腹蹭了蹭他哭到湿润的眼睑，转脸对围上前来的一众小朋友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如果舍不得念念，可以和他拍照做纪念。”
  “好，我先拍。”谭佳雯率先跑去找妈妈要拍照设备。
  其他人一哄而散，扭头跑去各找爹妈。
  倒是文盲崽念念糯糯问道：“度安哥哥，那个，有什么什么相会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纪书禾踊跃举手，抢答道：“我妈妈看的电视里的人说过这句话。”
  席子慕：“所以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纪书禾挠挠头。
  “嘁。”席子慕暗自撇嘴，“吹牛大王。”
  被小伙伴嘲讽的纪书禾涨红了脸：“哼，那江度安你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什么意思嘛。”
  念念的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打转，最终，渴求地锁定于江度安脸上：“度安哥哥？”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两个人有缘分，即使离得很远，两个人也总有一天会见面。”江度安说。
  “哦。”念念嘟着小脸，恍然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那，念念和度安哥哥肯定有缘。”
  这话说到了江度安心坎上，他面色稍柔，捏了捏念念的脸蛋。
  “我来啦！”去而复返的谭嘉雯拉着妈妈在念念面前紧急刹车，“妈妈，妈妈，你快帮我拍跟念念的合影！”
  江度安他们三个自动退开几步，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拍照。
  于是，不消五分钟，念念如同五A级景点，大半个星星班与他合影了一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开离去。
  “唉。”拍完最后一张的念念揉揉自己笑的发僵的脸颊肉，疲惫地叹气。
  “累了吗？喝水。”江度安将打开的水杯递给他。
  念念咕噜咕噜一口气干掉小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