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
绮逾依 更新:2025-09-26 09:08 字数:3315
萧遥还真是看不懂柳度,“想要什么就努力得到,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没想到郡公你不在意这些啊。”
柳度按照棋谱,继续摆着棋子,一心二用,继续道,“我看人只看因缘。缘起相聚,缘灭相离。这么做也是为了遵循家风吧,要是被人觉得,我有个爵位巴不得别人知道,还为富不仁,就不好了,那可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萧遥:“……”
原来柳度都听到了,不仅听到,还默默记下了一笔。以前萧遥一直觉得柳度是没有人气儿的,跟活佛降世一样,现在明白,柳度什么都懂,只是不发作罢了。
“你竟然在意那小姑娘气头上的话,没想到啊郡公,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在意倒不至于,就是觉得有意思。一般皂隶都是谨小慎微,但那小姑娘出身微贱却不惧与我对弈,更不怕你的小外甥。就像野花,虽没有牡丹芍药之美,却胜在质朴天然,不含矫饰。萧长遐,你见过这种人么?”
“没见过。”萧遥笑眯眯回话,不愿抢过柳度的话茬,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人选。
就是那人可能贼不待见他。
“我也……没见过。”柳度难得抬起头来,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斯人已去,人流如织,来来往往。红线身着的石榴裙实在太过惹眼,刚刚下棋的时候柳度就已经注意到,只是不忍去打搅。对柳度而言,一个人能纯靠自然天性长大,就如同山岭间的松柏恣意生长,那种蓬勃的生命力没有收到规矩束缚,实在太难得了。
但是这种好奇也仅仅是好奇,琴音终止,柳度将棋子收了回去,“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
“好,那我送送你?”萧遥起身,柳度挥了挥手,“不必,琴曲又开始了,你继续听吧。”
萧遥远远望着柳度抱棋盘离去的身影,不禁开始遐想。身为郡公,柳度出行可以带很多奴仆,甚至可以用上好的马车,可是每次遇见柳度,这人身边总是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萧遥认识,估计会把他当成一个文人。
真是个怪人。
萧遥笑着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茶,柳度面前的是峨眉雪芽,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苍莽云山气息,比他的茉莉要好多了,尤其是回甘的时候,感觉那茶香在自己身躯内绽放开来。
也许这就是文人喜欢品茶的理由?初见只觉清淡,久而久之愈加香醇?萧遥枯坐了会儿,等不到裴洄,茶也凉了,就唤小二来结账。
小二说柳度已经把他们两桌的茶钱结了。
萧遥觉得那峨眉雪芽不错,于是说,“那给我包二两的峨眉雪芽吧,用盒子包好,精致一点儿,要送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想要靠近老婆又被嫌弃了捏。
萧遥连夜下单《论说话的艺术》。
红线触发反应机制的关键词:爵位。(公子没爵位,公子好。柳度、裴洄有爵位,柳度、裴洄坏。)
狭斜游:逛窑子的书面说法。
皂隶:奴婢。
第13章 离家
裴洄跑到一处偏僻的坊市,夜幕降临,距离宵禁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要是回去还来得及。
人影幢幢,他躲在黑暗里,抱着膝盖,靠墙角,这时节不是很冷,点点秋意袭来,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他有些饿了,街角热气腾腾的饆饠刚出炉,勾起肚子里的馋虫,紧接着,这肚子不争气地长长咕了一声。
裴洄摸摸肚子,以前他没这么狼狈过,为什么刚刚突然跟小舅生气呢?平心而论,这小舅待他不差,可为什么非得比他跟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
事实上裴洄的自尊心比许多同龄的男孩都要强,太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在家里怎么说都无妨,一旦出去,在外人面前出丑,这种打击是致命的。
尤其是现在小舅并没有要来找他的意思。
裴洄越想越委屈,感觉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他多努力啊,规行矩步,生怕某一步踏错,勤勤恳恳,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都怪卢英时!卢英时一来,把第一抢走了,还做小动作,让他出丑,喊冤都没人应!
心寒,真是心寒!
裴洄饿得前胸贴肚皮了,摸摸口袋,就带了一点钱,不知道能不能买个饆饠,他喜欢吃甜口的,越甜越好,最喜欢吃樱桃馅儿的,只是这时节没有樱桃……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迈出去脚步,到饆饠店前随便买了个咸口的,破为难地用油纸包了,把钱给了人家后更是连找钱都忘了。咬下去的那一刹那,他很想吐出来,但想了想吃饱要紧。
小巷之中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灯笼照亮前路,更多的是槐树从两侧的小院伸出来,遮挡月光,连带着本就稀疏的灯光也被切得支离破碎,变成一条一条从树叶的缝隙流下。
裴洄很少有时间欣赏街景,此刻难得安静下来,心绪空前澄澈,手里的饆饠也没有那么难吃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小巷路口,忽然跑出来几条狗。
裴洄护着怀里的饆饠,眼看这些狗比狼还恐怖,流着口水,眼里似乎散发幽幽绿光,有几只还是癞皮狗,头顶秃了一块,蓄积在地上的口水和耷拉的舌头,以及低沉的吼叫,每一个都足够裴洄乱了阵脚!
以前听说过街头叫花子被狗咬了,然后就疯了,裴洄这会儿抓着墙壁,不敢动,怕自己一跑这狗就追上来,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啊!
此刻他灵机一动——不就是想吃东西嘛!
“我给你们还不行嘛!”裴洄奋力一扔,手里的饆饠落在距离他十步以外的地方,群狗一拥而上,裴洄拔腿就跑,有两条狗没抢到,就直直照裴洄的方向追了上来!
裴洄使出浑身解数跑,跑着跑着,腔子内血气上涌,呼吸都格外痛苦,四肢越来越沉,鼻子发酸,他回过头一看,心死了。
这狗也不带停的!
不会吧!他不会真的要命丧于此吧!到时候说出去,裴氏嫡子被狗咬死?这不比掉粪坑的晋景公还丢人啊!别说能不能进史书列传了,这下进笑林广记是肯定的了!
裴洄跑着跑着就开始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他跑到不知是哪条小巷,忽然出现一只手,蛮力把他拉了过去,紧接着长刀出鞘,惨叫之下,有一只疯狗已经鲜血淋漓,剩下的当即落荒而逃。
裴洄气喘吁吁,靠在墙角,由于刚刚跑得太过放肆,这会儿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好容易可以休息,他顺着气,腿脚一软,啪叽坐在地上。
鼻腔内有股诡异的铁锈味,他每次疯狂奔跑后都会这样,“谢……谢谢……诶怎么是你!”
裴洄当即跳了起来,主要是站着的人太令人意外了,意外到那一瞬间自己的气力呈排山倒海之势回到了身体里。
“卢英时!你做什么,你看我笑话呢!”裴洄叉着腰,“你怎么在这儿,狗是不是你放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卢英时好生冤枉,手里的刀还滴着血,“我就不该救你。”
“你……”裴洄再也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的气,趁四下无人就想赶紧发泄,他三两步走上前,按着卢英时的肩膀,将其压在墙上动弹不得,“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肯定恨死我了,你们都这样!”
卢英时白了裴洄一眼,“真是东郭先生和狼,起开!我有事,没工夫跟你扯!”
裴洄咬牙切齿,“你们……你们一个个都……都不喜欢我!我做错什么了?我明明没惹任何人,我就想一直当第一,让我娘开心,我有错吗?你为什么要来啊,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还是第一,我娘就不会对我失望……”
说着说着,裴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卢英时:“……”
这大爷又怎么了这是……
考虑到确实是自己偷了人家卷子改分数,卢英时本就理亏,这会儿把手帕递给了裴洄,“给,擦擦。”
“我不用!”裴洄啪地把手帕扔到一边,自顾自到一旁抹泪了。
卢英时啼笑皆非,尽量控制自己不笑出来,“你别哭了,哎我说你……你别哭了,你要不跟我堂堂正正打一架,虽然我打架也不一定输,这样可能你更难受……”
裴洄回过头来,目眦尽裂,眼里的红血丝在灯光映衬下有点像穷途末路的野兽。
哭声停止,卢英时谢天谢地,捡起地上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刀,上面的篆文依旧深刻。
亘古霜雪,至高至洁。处变不惊,忠勇不怯。
裴洄张大了嘴,“古雪……古雪刀?”
卢英时像个没事人,“哦,你认得?我以为你不知道。”
裴洄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虔诚起来,“开玩笑,本朝谁没看过《晋阳旧事》?谁不知道渔阳王挥舞古雪刀战场杀敌的飒爽英姿?尤其现在,国运有些不大好,大家就更爱看忠勇战将战场杀敌,或者侠客仗剑四方。”裴洄抹抹眼泪,少年人的泪来得快去得也快。